斷線的風箏

大學生活是我多年的向往，如今終于如愿已嘗。走在綠色的校園里，一切對于我來說都是那么新鮮。“尋夢園”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因為它的名字總能讓人遐想。黃昏的夕陽撒在湖面上，柳葉兒在晚風中淺淺飄落，就在另一張石桌邊我竟然看見了他，我們驚訝的相互對視，然而，他什么也沒說，徑直走過來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放學后‘尋夢園’見，不見不散！”

于是，放學了就直奔“尋夢園”?？吹搅诉h處的他顯然已經等我好久了，而且遠遠的我就看見了他手里拿著一個自制的風箏。

“你什么時候做的？”我吃驚的問他。

“在春天剛開始的時候。”

那天和韓冰在河邊放風箏到很晚。韓冰對我一直都很好，初中時代我們一直是同桌，別人欺負我是他總是保護我?？墒邱R上就要畢業了，我還真的有點舍不得，不過要說舍不得的還是韓冰，于是上高中時我們又成了同學。我坐在第一排，韓冰則在最后一排，班主任剛安排好座位他卻告訴老師他眼睛的度數很高，坐在最后什么都看不見，我偷偷的低頭笑，因為我知道他的眼睛可是5.0的。就這樣他竟然換在了我的旁邊。這下可是又熱鬧了，我們天天聊的不可開交，那時是我第一次認真看他：三七分的長發到肩頭，并遮住了一點眼睛、高鼻梁、一張有棱有角的臉。記得那天的教室不冷也不熱，可我一直卻都紅著臉。

有一天，韓冰突然跟我說：“朱莉，你把頭發扎起來吧，別半長不短的像個母獅子?！?

回家后我開始學習扎頭發，可是怎么扎都不順眼，我想韓冰要是會喜歡我的話，就不會要我刻意改變什么。第二天我還是一副獅子般坐在韓冰旁邊，他看著我時皺起了眉頭。

“我相信你要是把頭發扎起來會很漂亮！真的！”

“對不起，我不喜歡扎頭發，也不適合，你怎么總是看我不順眼？我還看你的長頭發不順眼呢！”

“那我把頭發剪了，你會扎嗎？”

他的話讓我一驚，我知道他一直都喜歡他的頭發，可是口是心非的我還是一口回絕。

“別費那功夫，你剪了我也不扎?！?

那節英語課我們一直都沒有說話，但我知道我們誰都沒有聽進去，心里失去了某種東西，這個家伙敢不理我，可為了面子我也堅持不去理他，可是他越不理我，我卻越想和他說話，我忽然發現我很在乎他。為了表現我的大度我打算扎起頭發與他和好。

第二天一早，高興的我跑去學校想給他驚喜，就在進校門時我看見了韓冰和鄰班的一個女孩拉著手走著，那個女孩扎著長長的辮子。我取下的發卡，頭發碎散著落遮住了我的臉，也掩飾了我的淚。從校門口到教室的路是漫長的，我呆呆的坐在韓冰的旁邊。

“朱莉，你怎么拉？誰欺負你了嗎？”

我只是搖頭的不說話，我突然覺的語言是那么的蒼白無力我開始不能駕駛它了。

“哦，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我找了個女朋友?！?

我微笑，我笑自己的傻。頭發下的眼淚變的無休止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變的越來越少了，高二那年的春天，只有我一人放風箏。

有一天在做化學實驗時，我和韓冰被安排成一組，由于應該用敞口瓶而我誤用了窄口瓶后，韓冰突然沖過來推我，隨著巨大的聲音，我才知道由于瓶內壓過高引起了爆炸，我被嚇蒙了，臉被碎玻璃劃破，在同學的尖叫聲中我發現韓冰躺在地上，雙手緊捂眼睛，并有鮮血從指縫中不斷滲出。我們被送進了就近的醫院，由于我只是皮外傷只需包扎就可以了，可韓冰卻要動手術，醫生告訴我們他的傷勢很嚴重，很有可能導致失明！發瘋似的我沖進病房撲在韓冰的身上?！澳阍趺催@么傻？怎么這么傻？”我用力搖著他喊?！澳銊e這樣，他一會要動手術，你該讓他放松一下！”醫生試圖拉開我，我緊緊的拽著床架不肯走，醫生無奈的告訴我我們只有3分鐘的說話時間，3分鐘后手術準備工作就完畢了。老師和同學都出去了，我坐在韓冰的床邊，他用手摸了摸我的臉：“朱莉？你受傷了？會不會有事，女孩子臉上留下疤不好！”我爬在韓冰的懷里大哭，都這個時候了，他擔心的居然還是我。

“朱莉，別這樣我沒事，都快到大學了，你一定要好好復習，這次的意外就是因為那節化學課你沒聽！”

“韓冰，你放心我一定要上大學，我要學醫為你治好眼睛。”

“朱莉，你知道我為什么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推開你嗎？因為我記得在我們都很小的時候我就答應過你會好好保護你，不讓你受到傷害！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你，那天我也是故意走在你前面，故意告訴你我有女朋友。我想用這種方法看看你會不會為了我扎起頭發，如果你會扎起來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了，可是……”

門開了，他們將韓冰推走了，我瘋狂的在后面追逐，任同學怎么拉也拉不住，車子停下了，我再次爬在韓冰的懷里，這時我聽見他輕聲對我說：“我愛你”！

十幾個小時過去了，醫生出來后告訴我們手術失敗，我知道這也就是說韓冰將永遠失明了。意外的消息讓我頓時失去了知覺。當我第二天跑去病房時床是空的，護士告訴我一大早他的父母就將韓冰轉去北京治病了，走在空無盡頭的走廊，我沒有了眼淚，就那么一直走著……走著……

一年后，我成功的考上了大學，臨走時又去了當年我和韓冰放過風箏的地方，我想將對他所有的愛、所有的思念都統統的留在那，我不想帶著心碎離開。我調整好心態開始了新的生活，接受了現在的男友。可是我心里卻從未忘記過他，在許多個失眠的夜晚里我一遍遍的想起韓冰。那句“我愛你”也常?；匦谖业亩叀Ｈ欢?，此時此刻他卻沒有任何征兆的站在了我的面前……“這些年你過的還好嗎？”我點點頭，我發現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說過你扎起頭發會很漂亮的?！?

“你的眼睛……？ ”

“哦，早痊愈了。朱莉……你……你還記得在我要進手術室的那3分鐘嗎？”

“當然沒有忘！怎么會忘記呢？”

“朱莉……當你在我懷里哭泣時那種相依的感覺真的很好，我好想對你說我愛你，可是我不敢說，我怕說了我馬上就會死，我不怕死，我只是怕我死了，在沒有人像我這樣愛你……”

朱莉……快兩年了，我從來沒有把你忘記，我是愛你的。回來我身邊吧！看著他有點激動的臉。的確，我也一直都還愛著他，從未忘記過他，我以為這輩子將再也見不到他了。我用盡所有的勇氣來忘記他。可是現在他卻突然出現了。我的腦海一片空白，我變的不能思考，我無力的望著他，我不想在傷害他，可是我的磊呢？他又該怎么辦？

“給我兩天時間，兩天后同樣時間你在這兒等我！”說完后，我逃似的離開了。我不知道我該怎么辦！

第二天，我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韓冰。走在去“尋夢園”路上每一步都那么艱難。踏進林園韓冰不在，只見石桌上放著一和風箏，上面還有一張紙條“由放風箏來決定吧”還是那么熟悉的字跡。

風箏在天空中越飛越高，顯的那么孤單，線用完了我想將風箏收回來，開始往下拉。我看見風箏在風中掙扎：我想起了韓冰和那年我散落的頭發。我聽見風箏在風中尖叫：我想起了我的磊和我們在一起的日子。終于，風箏再也無力掙扎，它放棄了線。我想也許這就是我要的結果！

不知道什么時候韓冰以站在了我的背后。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我……”

“別說了，我理解。我讓你很為難了……希望你幸福！”

韓冰再次的離開了，沒有回頭、沒有微笑、還是那么平淡的心碎離開了我。我沒有攔他。我想在相遇之前我們是孤獨而又滿足就像兩棵植物，在稀薄的陽光中輕松的生長，走著一個人的路，做著兩個人的夢。

看著韓冰的背影，就像此時天空中那斷線的風箏，遙遙欲墜不知隨風飄向何方！躺在手心的線也無能為力的垂著。

約定

第一次見到徐莉的時候，我十九歲，她只有十歲。徐莉是徐可的妹妹，那天是我第一次送徐可回家。在徐可家門口我見到了這個漂亮而又淘氣的小女孩，她正在給那一株比她還高的綠色植物澆水。碧綠的葉子和潔白的小花映襯著她紅紅的臉蛋，很惹人喜歡。

看到我們，她蹦蹦跳跳地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淡淡的清香。她甜甜地叫我燁哥哥，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我有點訝異，這個小女孩竟然知道我的名字！看著我迷惑的樣子她過來讓我彎下腰貼著我耳朵說：姐姐床頭那一大沓“情書”是你寫的吧，我查過字典才知道你的名字是這么念的。我一抬起頭卻看見她正沖著徐可眨眼睛：哦，姐姐有男朋友啦！我的臉開始灼熱起來，這個小鬼可不簡單。

我承認我一直喜歡著徐可，那每天一封的情書確實是我一手炮制的，但每一次徐可不動聲色地收下后總是巧笑嫣然地說要我把心思放到學習上去，其他的事情等到高考過后再說。我只好答應她，條件是讓我每天送她回家。徐可允許了我，她的條件是我必須保持學習成績在班上前五名。

看著徐可追著徐莉要打，兩個人嘻嘻哈哈地滿屋子亂跑，我的臉卻紅到了脖子根。

那次之后，徐莉便像個跟屁蟲一樣跟著我們，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小討厭。我和徐可到圖書館去看書，徐莉就拿著一本畫冊不停地問我這呀那呀，惹來旁邊很多人的抗議；我和徐可到郊外去放風箏，徐莉就跟著我們跑，和我搶手中的風箏線，而風箏到了她的手中就呼啦啦地下墜；周末我和徐可到街上去掃蕩小吃街，徐莉就緊緊拉著我的手生怕我們甩了她，還吵吵嚷嚷個不停，一會要吃冰淇淋一會要吃羊肉串，累了還嬌憨地要我背她，真是夠折騰人的。我喜歡捏著她的鼻子說：討厭的徐莉你就像個不知疲倦的鬧鐘。然后輕輕地拍一下她的小腦袋，機靈地她就會真的像只鬧夠了的鬧鐘一樣配合地閉上嘴巴。真奇怪，連她姐姐的話都不聽的徐莉，只要我輕輕一拍她的腦袋就能安靜下來。這個時候的徐莉特別可愛，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像極了油畫中可愛的小天使。

高考很快過去，我考上了公安大學，而徐可則考上了師范大學，好在我們兩所學校離得不遠，而且都是在本市，所以還是能經常見面。我常常去師范大學找徐可，看著長發飄飄楚楚動人的徐可在眾多男生中閃閃爍爍，我的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情人節那個傍晚，我鼓起勇氣用做兼職掙來的錢買了一束玫瑰來到她的宿舍樓，當我還在路上不斷地背誦電影里那些經典場景的臺詞時，卻發現迎面向我走來的那一對情侶中的女生竟然是徐可！我藏在身后的玫瑰瞬間凋零，花瓣一片片落了一地。

徐可走過來把我介紹給那個男生，我嘴角翹了一下，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晌覍嵲诼牪磺宄谡f什么，看著徐可小鳥依人地挽著別人的手走出我的視線，只覺得腦袋里嗡嗡直響。

我不知道那個晚上我是怎么走回去的，只記得當我跌跌撞撞恍恍惚惚地經過徐可家的時候，徐莉一下子跳到了我的面前。徐莉把我拉到她種的那株茉莉花跟前，她說燁哥哥你看我的茉莉花怎么枯萎了。

我哪里還有心情理睬她，腦子里反反復復都是那兩個揮之不去的身影。

可是徐莉不依不撓，一定要我幫她想想辦法。我沖著她叫起來：我說徐莉，你怎么和你姐姐一樣煩人！還煩躁地踢了一腳那株茉莉花。沒想到一向嘻嘻哈哈的徐莉竟然一下子哭了起來，弄得我不知所措。她哭著說：燁哥哥，你知道嗎，這株茉莉是爺爺在我出生的時候種下的，爺爺說我要和這株茉莉一起長大，可是現在茉莉就快要枯萎了。我趕緊走過去試去她眼角的淚：都是哥哥不好，來，哥哥和你一起想想辦法。

我和徐莉為茉莉花重新松了土，又施了花肥澆了水。

我一抬頭，看見徐莉指著我鼻子咯咯地笑，我看著徐莉弄得花貓一樣的臉也不禁大笑起來。然后我們坐在徐莉家的臺階前，頭頂上是皎皎潔潔的月亮和閃閃爍爍的繁星，依稀還有一陣清幽的茉莉花香沁人心脾，多么寧靜的一個夜晚。

我心生疑惑：徐莉什么時候竟變得這么安靜？

突然徐莉拉著我的手說：燁哥哥，我知道你為什么生氣，我姐姐有了新男朋友，我見過他們在一起，但是燁哥哥你不要難過，姐姐不要你了我要你啊，等徐莉長大了徐莉就嫁給燁哥哥好嗎？

我吃了一驚，這個小女孩哪里懂得這么多感情的事呢，我撫摩著徐莉的小辮子笑著說：傻丫頭，等你長大燁哥哥已經老了。

不，燁哥哥，你一定要等我長大好嗎？徐莉認真地看著我說。徐莉搖著我的手一定要我答應她，我只好笑著點了點頭。那一年我二十歲，徐莉十一歲。

很快就是大學畢業，我進了刑警隊，徐可進了一家外企，徐莉已經上了初中。我不知道為什么徐可開始越來越疏遠我，但是誰都知道我愛徐可的心從來沒有改變過?？粗哪信笥褤Q了一個又一個，看著她在燈紅酒綠中飄來蕩去，看著她在我面前或一言不發或一次又一次淚流滿面，我決定要把徐可娶回家。

在咖啡吧里，雀巢咖啡裊裊升起的熱氣讓眼前徐可看起來難以捉摸，虛無飄渺。我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從衣兜里拿出一枚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徐可像是被火燙了一樣縮回手，她說：燁，你誤會了，我一直當你是最好的朋友。我看不透她眼里的玄機：為什么一次機會都不給我呢？徐可離座而逃：我們是不可能的……你太優秀了，而我只喜歡壞男人。這真是一個最滑稽最不成文的理由。

但是有什么辦法呢，面對徐可的冷漠，我只能用緊張而危險的工作來麻木自己。我參加了多次大型的刑偵任務，一次次與狡猾的罪犯周旋于生與死的邊緣，我以為只有這樣我才能讓自己稍稍減輕對徐可的愛。可是每當夜晚來臨，無邊無際的寂寞還是像潮水一樣向我洶涌而來。

終于撥通徐可的電話，卻聽卻到她那邊震耳欲聾的舞曲和嘈雜的叫喊聲，我說：徐可，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電話那頭徐可卻笑著說：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小孩，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然后她匆匆地掛了電話，重新投入到她的紙醉金迷當中。

那次偵破一起走私案時，當我趕到那個酒吧和同事一起沖進包間向里面的那幾個人舉起槍的時候，我發現徐可竟然在里面。在刑偵隊，我好言勸徐可，可是桀驁的她就是一言不發。我知道她愛面子，所以也沒有通知她父母，只是讓徐莉來接她回去。

幾年不見，徐莉長大長高了，當她亭亭玉立地出現在我面前我竟差點認不出她來。她像小時候一樣喊我的名字。她說燁哥哥，你一定要幫幫姐姐。

我當然會幫徐可，我并沒有因徐可的放縱而減少對她的愛，相反，當我看到她一言不發看到她淚流滿面，我更會有一種深深的疼痛，甚至對自己不能為深愛的人做些什么而內疚不已。

我說：徐莉，你就放心吧，我會好好愛你姐姐的。徐莉笑了，像小時候那樣露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徐莉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她姐姐平時的一些起居飲食的時候，我正好要回隊里報告案情，于是走過來輕輕地拍拍徐莉的頭，聰穎的徐莉像小時候一樣停下了她的話，抬起頭來只是看著我微笑，大大的眼睛清澈得如同一汪清泉。

我再一次向徐可求婚。這一次我采用的是最傳統的方式——在徐可家里，當著徐可的父母和徐莉的面，我向徐可提出要娶她要照顧她一生一世。可是誰也沒想到徐可竟然冷冷地從嘴里吐出一句話：對不起，我有未婚夫了。

一個星期后，我果然收到了徐可的請柬。我不知道徐可是和我賭氣還是到底為什么，不知道徐可何以拿自己的婚姻大事當兒戲，不知道徐可在一個星期之內去哪里找來一個新郎，我只知道我心里面的疼痛幾乎要把我整個人擊潰。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于用漫長的時間去等待一個并不愛自己的人。

我向上級申請到一個遠離這個城市的邊陲小鎮去工作。在徐可舉行婚禮的那天，我登上了南下的火車，希望把那段迷惘的記憶永遠留在這個城市。當我從車窗里探出頭的時候，我看見一身伴娘衣裙的徐莉匆匆趕來，她掂起腳像小時候那樣貼在我耳邊說：燁哥哥，記得等我長大！我笑了，在火車的呼嘯聲中與徐莉揮手作別，同時作別的還有那一段不堪的往事。

在那個以走私和販毒著名的邊陲小鎮，我每天周旋于老奸巨滑的走私犯和兇殘狠毒的毒販子之間，出沒于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和地形險峻的懸崖峭壁之間，一次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一次次將那些罪大惡極的犯罪分子繩之以法。這樣的生活讓我覺得充實，讓我懂得一個人的生命中除了感情之外還可以活得這么有價值。

這期間不斷有好心的同事和領導給我介紹女朋友，可是我的心已經麻木，只有當寂寞的夜晚來臨時，那深深的孤獨又再一點一點地吞沒著我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真的希望有個人在身邊。所以當小霞出現的時候我不再拒絕，我們很快地舉行了簡單的婚禮。

我盡自己所能對小霞好，雖然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愛她，我的心已經留在了遠方那座城市里。我每天早出晚歸，一旦有任務下達半夜都要去執行，有時候一去就是幾天甚至幾個星期。每一次回到家，看到小霞毫無怨言地做好飯菜等我我回家，內心的愧疚就會層層涌起。小霞的肚子很快就鼓了起來，這讓我看到了幾許未來的希望。我常常貼在小霞的肚皮上和孩子說話，我終于又感受到了家的溫馨，只是這樣的夢太短暫了。

那天回到家，小霞已經收拾好一切準備離開我了。她哭著說她騙了我，孩子不是我的。她和孩子的父親偷偷相愛，但是這段愛不被對方家庭所接受，當男方重男輕女的家長得知她有身孕后向她下了通牒：如果懷的是男孩就可以嫁過去，如果是女孩這輩子都別再妄想。今天去做了B超，驗出是個男孩。所以她要走了，我沒有說任何一句挽留的話，是的，小霞有權向自己的幸福生活飛去。盡管她騙了我，但是我并不恨她，我真心希望她過得比我好，雖然我們從來沒有愛過。我和小霞很快辦了離婚手續，我又回到了那段單身的日子，整天里渾渾噩噩的，甚至十天半月呆在單位，那個原本簡陋的家更不能稱之為家了。這樣的狼狽不堪的日子持續半年之后，接到父親病重的消息，我正式向上級申請調回原籍。

當我再次踏上這個讓我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時，已經是一別五年了。一生中有多少個五年呢，五年的時間足可以讓一個城市舊貌徹底換新顏，五年的時間足可以讓過往的一切物是人非，了無痕跡?？墒俏迥甑臅r間能讓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灰飛煙滅嗎？去探望過父親后我第一個要見的人就是徐可?？墒窃谛炜杉依镂抑灰姷搅诵炖?。真是人生如夢，當年那個機靈淘氣的小女駭變成了眼前這個玲瓏畢現的少女，當年的翩翩少年淪落為這樣一個不修邊幅的滄桑男人，就連當年我和徐莉親手養大的茉莉花都已經由一株長成了一片，碧綠碧綠的顏色在陽光下搖搖曳曳。

徐莉向我款款走來，驚喜地叫我：燁哥哥！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我懷疑著自己的眼睛，差點把徐莉叫成了徐可。眼前的徐莉和當年的徐可一樣十八歲，上了同一所大學，更重要的是——一樣的朝氣蓬勃美麗動人。從徐莉的口中我了解到徐可的婚姻只維持了不到半年的時間，離婚后又像從前那樣放逐自己，每日每夜醉生夢死，最后竟吸了毒有了很深的毒癮，現在已經被強制戒毒。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是心里一陣陣的疼痛，徐可啊，我以為沒有你消息的這五年來你會過得比我好，為什么你總是不知道愛惜自己呢？我和徐莉一起到戒毒所去看徐可。消瘦的徐可一言不發，目光中是無盡的冷漠，凌亂的頭發垂在耳畔，風一吹過，那股很重的風塵味便迎面而來。

她恨恨地看著徐莉：誰讓你帶他來的。

姐姐，燁哥哥一直牽掛著你呢。

誰要他牽掛！

我終于忍不住了：徐可，你看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樣子了，你還是那個我深愛著的徐可嗎？我看到徐可空茫的眼睛里有液體在閃動，可是她迅速地轉過身木訥地離開了會見室。

那些日子我幾乎每天都是在照顧父親和探望徐可這兩個地方來回奔波，還好一段時間過后父親的病情減輕了許多，而徐可也快可以離開戒毒所了。

那天我和徐莉去接徐可，徐可默默地走在我和徐莉的前面，無所謂喜悅和快樂。戒毒所的工作人員告訴我要想把徐可的毒癮徹底戒掉最重要的是持之以恒，最好是有專人照看。于是我把徐可接到家里來住，這樣方便悉心照顧她?？墒敲恳淮慰吹叫炜啥景a發作又喊又叫痛苦萬狀我就不知所措，徐可甚至跪在我面前求我給她一點點毒品。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心如刀絞，有什么比看到自己最愛的人痛苦受罪而無能為力更讓人心碎呢。經過一段時間的控制和調理，徐可的毒癮慢慢被控制下來了，臉色開始紅潤，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開始不再躲避我了。

那幾天正好有個案件需要到外地去取證，看到徐可的病情穩定了下來，我便放心地把她交給徐莉照顧?？墒菦]想到就在我出差的那幾天里，徐可趁徐莉不備，偷偷地跑了出去，毒癮發作又投靠以前誘惑她吸毒的毒販子了，甚至發展到了靜脈注射。當我匆匆趕回來的時候，注射了過量毒品的徐可已經奄奄一息了。撫摩著徐可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眼和蒼白的臉，我欲哭無淚。

半夜，徐可虛弱地叫著我的名字。我把她抱在懷里，徐可的臉上是從來沒有過的平靜，甚至有了一絲難得的笑容，她張了好多次嘴，終于最后說出了幾個字：“在……你……懷里……我好……幸……?！痹谖覒牙铮炜晌⑿χ瓜铝耸?。

在整理徐可的遺物時，我發現了她斷斷續續記的一本日記，這些有關我的片段我是分了好幾次才把它們看完的，因為深深的感動和巨大的震撼讓我一次次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我分明看見燁手里握著一束玫瑰口中喃喃自語向我走來，可是到了我面前他卻什么都不敢說了，我故意挽起別人的手他也無動于衷……

……我真的很后悔，如果我那天晚上主動去牽起燁的手那么一切都不會發生了，他永遠不會知道那個情人節的夜晚就是噩夢開始的夜晚……

……我一輩子都不能原諒那個魔鬼，就在那個夜晚的郊外，他強行奪去了我的第一次，僅僅是那么一次我竟懷上了他的孩子，我該怎樣面對燁呢……

……就讓燁忘記我吧，我已經是個不干凈的女人了，而且拿掉孩子后醫生告訴我，我將永遠不能懷孕了……

……今天燁向我求婚了，當戒指套在我的手指上時，我多想告訴他，那是我一生中最想要的啊，可我知道我不配戴那個戒指……

……明天就要和一個自己根本不愛的男人走進結婚禮堂了，燁，你在哪里呢，你知道我愛的其實是你啊，可我只要你過得比我好，這樣才不枉費我對自己的殘忍……

……告別了這段失敗的婚姻，我又恢復自由了，燁，我好想飛到你身邊啊，可是你還會要我嗎……

……我恨自己，恨自己為什么這么賤，更恨那個誘惑我吸毒的人，這一次我是完完全全地失去了愛燁的資格……

……今天燁來看我了，五年了，他瘦多了，當我知道他愛的人依然是我的時候，我的眼淚忍不住要流下來了，可是燁，我再也不能愛你了……

我實在無法再看下去了，眼淚一滴滴地滴下來，然后再也控制不了大聲地哭起來，徐可，我傻傻的徐可，我最愛的徐可，無論發生了什么我都是最愛你的那個人??！

看著我整天沉浸在對徐可的懷念中，徐莉過來勸我，她自責自己照看徐可的不周。我不怪徐莉，隨著徐可的離去，這些都沒有追究的必要了。我恨透了那些毒販子，我申請加入了反毒專案組，我要為徐可報仇，把這些喪盡天良的毒販子一個個繩之以法。

徐莉時常來看我，絮絮叨叨地要我好好照顧自己，聽得不耐煩了我會像很多年前那樣拍一下她的頭，而徐莉就會適時地閉上她的嘴巴，像個停止了鬧鈴的鬧鐘。每每在這個時候我們就會開心地一起笑起來?？墒切^之后我會更加難過，因為那些快樂的往事只會讓我更加懷念徐可。

時間過得好快，一轉眼徐莉就要大學畢業了。在畢業典禮上，我看到徐莉向我款款走來，在人聲鼎沸中，她像從前那樣貼在我的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燁哥哥，我長大了，你還記得當年我們的約定嗎？我一怔，依稀記得那個夜晚的月亮下，徐莉搖著我的手要我答應等她長大，依稀記得那趟火車的窗外，徐莉貼著我的耳朵說要我記住這個約定，可是徐莉，叫我怎樣去接受你的愛呢。

徐莉好比一朵初初綻放的花朵，而我——我的心早已經麻木了。何況我加入了反毒專案組的同時也就增加了工作的危險度，喪心病狂的毒販子已經把我和專案組的幾個骨干同志劃進了他們著力報復的黑名單，不但我們自己時刻要提高警惕，就連家人都會受到牽連。我絕不能耽擱徐莉，徐莉是我和徐可最疼愛的妹妹，我怎么能讓她為我受苦呢？所以我像從前那樣輕輕地拍一下她的頭，徐莉便會意地微笑著不語。

畢業后徐莉成了一名中學教師。而我繼續為專案組的工作全力以赴，我發誓不能讓徐可的血白流。只是徐莉從來沒有放棄過愛我的念頭，她一有時間就來看我，悉心照顧我的起居飲食。一有機會就會提醒我：燁哥哥你答應過我的話你忘了嗎，我已經長大了啊。而這個時候我卻只能一再地拍她的頭不讓她說下去，可是心里面卻是那么酸楚，我永遠不會忘記許多年前我們一起許下的諾言，其實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徐可，徐莉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啊。只是——我不能讓徐莉再為我受半點苦，正如當初徐可對自己的殘忍一樣。

我打聽到學校里有一位同事正在追求徐莉，男孩子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于是我策劃著將徐可的那一套故技重演。

那個周末當徐莉打開我的房門時她看見了我和一位陌生的女子一絲不掛地糾纏在一起。徐莉愣了有半分鐘，然后摔門而去。此后的每個周末我的床上都變換著不同的女主角，而每一次我都故意讓徐莉遇見。

徐莉終于接受了那個男孩，徐莉終于開始著手她的婚禮了。

可是在徐莉結婚的那天我卻無法出席她的婚禮。據可靠消息，那個罪大惡極第一次誘惑徐可吸毒最后一次替徐可注射過量毒品的毒販子近日將潛回家中，上級下達了埋伏追捕任務，而我更是發誓要把他抓住替徐可報仇。在毒販子家附近整整埋伏了三天兩夜，第三天夜里那個毒販子終于從一個隱蔽的地方冒出來準備翻墻進屋里去，我第一個沖過去，毒販子眼看不妙，沒命地逃竄，我緊追不舍。跑過幾條街后，竟然把他趕到了徐莉家的門前。

我一抬頭正好看見穿著婚紗的徐莉在樓上的窗前張望。徐莉也看見了我，興奮地大聲叫起來：燁哥哥！

毒販子聽到有人叫，以為前面有人追來，慌不擇路地躲進那叢我和徐莉一手養大的茉莉花叢中。

我正要追過去，卻聽見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身潔白婚紗美麗動人的徐莉跳出門來：燁哥哥，你終于來了……

老奸巨滑的毒販子借著徐莉的掩護，起身要逃，可是我已經舉著槍一個箭步要沖上前去擒拿他，與此同時，兇殘畢露的毒販子也舉起了槍，并先我一步扣動了扳機。眼尖的徐莉——用自己的身體幫我擋住了這一槍。我扣動扳機，迸發出所有的仇恨，永遠結束了毒販子十惡不赦的一生。

徐莉！徐莉??！

徐莉躺在那一叢茉莉花中，殷紅的鮮血從她潔白的婚紗里滲出來，一直流到她身邊的茉莉花叢里，在月光下如同一條蜿蜒的小溪。我淚流滿面，抱起這個動人的女孩，顫抖著把唇貼在她的額頭。徐莉在我耳畔像小時候那樣微笑著輕輕地說：燁哥哥……我終于可以……成為你的……新娘了……

在那一刻，我聽到了花開的聲音。滿眼的茉莉花一夜之間全部盛開了，潔白的顏色瞬間燃燒了整座城市，甚至——整片夜空。

木子

木子說他以后會送我一個最好的隨身聽，他正兒八經地說了，于是我們就正兒八經地拉了勾，很前衛的那種方式，小指勾小指，大指頂大指，然后順著掌心轉上一圈，最后緊緊地握住。

這算是一種承諾嗎？

我從來都不肯承認和木子認識是因為緣分，我寧愿相信他是故意望著我笑才使我心慌才使我下車的時候忘記帶包。他來還包，說他望著我笑是因為他有強烈的預感我要落下東西，結果成真的了。我說這種蹩腳的謊話根本騙不了女孩子，你有什么企圖嗎？我如此忘恩負義，以怨報德的語言在全盤吐出前就被他有點憤怒地打斷了，“我要對任何人有企圖也不會對你，不然朋友會笑我眼光太差的……包拿好，別再丟了?！蔽矣X得他的話好像有點過分，又覺得自己的小女子思想實在是太重了，權衡半天，決定大度一次以推翻他的“企圖”論時，發現他已一聲不吭地走了好遠，于是朝著他的背影使勁地喊：“聽隨身聽那個，喂，前面那個，剛才對不起啦，有點誤會?！蹦咀愚D過身，把一只耳機取出來，然后又塞進去，笑著，點頭。

于是我和木子就很自然地成了朋友。

其實，木子是很真誠的，他不隱藏自己的感覺，想說就說，想鬧就鬧，只有心情不好時坐在大榕樹下一言不發，把隨身聽聲音開得老大，煙一根一根地猛抽。木子總是笨嘴笨舌地問東問西，又笨手笨腳地幫這幫那?？偸窃谖沂抢щy的時候呆在我的身邊，伸出他的兩只大手問需要用我的嗎？風光的時候，卻一盆冷水潑下來，害得我想請他吃飯慶祝一下的興致完全消失，心里卻默默地一遍一遍地對他說：“木子，你真好！”于是我和木子又進一步成了很好的朋友。

如果優秀不包括追求女孩子的能力的話，木子算得上非常優秀的大小孩。學校的學習部長年級的足球隊長，又是校電視臺的節目總編，特別是音樂節目，他做得可是得心應手。我笑他你這么有實力，為什么沒見女孩子追？他卻把嘴湊到我的耳邊說他收到七個人的那個了。我問哪個？他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根，他作賊似得盯著我：你能不能小聲點。我又很張狂地笑：不選一個？

沒興趣，也沒勇氣?。?

那和我就這么隨便？給我個理由吧。

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先聽假的。

那是因為你不像個女孩子，大大咧咧的，五官也亂七八糟，是個男坯。

木子，我要掐死你！

來了吧，來了吧，說你你還不信。

大不了我以后溫柔一點點。那真話呢？

就是因為你不像個女孩子，所以和你在一起輕松隨便，沒有壓抑感，無憂無慮的。

木子，……

別抒情，我還沒說完，一個優秀的人總得找個影響市容的來襯托吧，所以，哈哈……

木子，你完了，我要把你踢進太平洋！……

于是我和木子成了最好的朋友。

我總是在想，遇上我的白馬王子會是在一個飄著雨的午后，他拿著玫瑰花丫在街頭，在人群的涌動中抓住與他擦肩的我的手，說我等的人終于來了。那該是多以浪漫。木子很夸張地捧著肚子蹲在地上大叫，你神經病啦。我捶他的背，踢他的腳，說臭木子你聽你的歌干嘛偷聽人家說話，木子裝著很委曲地瞅著我，怪我冤枉他，明明只有兩個人，我說話肯定是說給他聽的，怎么能叫偷聽。我辯駁我內心獨白不可以嗎？他笑得更加夸張，襯著腦袋指著我嚷嚷，獨白？有點花癡，哈哈！

木子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這樣，隨時都掛著隨身聽邊聽邊晃頭；隨時都堆著滿臉的傻傻的笑；隨時都很不要風度地說些不討人喜歡的話。我說木子我知道你為什么沒有女朋友，他疑惑地望著我?！澳阋稽c兒也不浪漫，笑聲太大，不像個男孩子，還有，你跟別人在一起時總掛著隨身聽，說話的時候也不取掉，這樣女孩子是無法接近你的?！蔽液敛豢蜌獾丶右詧髲?，木子什么都沒說，還是傻傻地笑著，傻傻地點著頭。

木子每個星期天準時地出現，帶著他的隨身聽，帶著他的歡笑與快樂，也帶來他一個又一個成功的消息。我想我應該替他高興才對，就學他那堆傻傻的笑，說木子你得請客。木子摸他的后腦勺，摸出兜里皺巴巴的票子，換來一大包的德芙往我嘴里塞。我還是笑，甜甜的那種，心里卻不由得失落起來，為什么成功都是他的，我呢？

痛啊，我的虛榮。

日子無聊地過，每次的努力留給我的卻是更大的差距。我有些茫然，有些無助，更多的是力不從心的感覺。我說木子我很煩，木子便蹦跳著走在前面，轉過頭來開玩笑似的看著我。我很沉很沉地重復著這句話，木子就問怎么了，帶著笑，很尷尬的那種，然后慢慢地朝我走來。木子的每一步都在敲擊著我虛榮的心，無名之火終于在瞬間肆意地爆發了。我盯著木子狠狠地說，“怎么了！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我覺得自己好渺小，你太優秀了，和你相比，我又算得了什么，還有，我討厭你一直在我面前掛著隨身聽，冷冷的，我受夠了?！?

其實我從來沒有討厭過木子，只是身邊有個太完美的朋友，我不甘心，我很自私地希望他能制造些缺點留給我。

我知道我的喜怒無常給他帶來了多大的傷害；我知道他咬著嘴唇，手指重重地把耳機往里壓，想說什么卻始終沒說出口；我知道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走，看著我逃似的背影在黑暗里消失；我知道那夜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好大好大，封了房頂，封了樹，封了大地，也封了他的熱情。

只可惜我的知道都是在對他的傷害以后。

他不再來找我，只是每周通電話，說些無關緊要的，我很小心翼翼地問著關于他的事，我聽得見，電話那頭他的回答，在笑，但很苦。

收到他的信是在一個月以后，我和阿木真轉了操場，回來就看見它躺在課桌上。

信很短，是木子的風格。

“依兒：我真的很笨，我以為經常在你面前吹牛能激勵你更好地努力，我以為能在你的陰天里替你收走烏云，可是我卻從沒考慮過你的感受，原諒我好嗎？”

盡管木子和我的學校之間只有十分鐘的路程，可這封信卻在路上漂泊一個月了。木子從沒有在電話里提起過它，而只是有些干澀地問我：還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原來他是在等我的回答。

我有些激動地拿起電話，想說都是我不好，是我莫名其妙地發了脾氣。想問沒等到我回答是不是很失望，想告訴他，你一直都是我最最好的朋友。沒想脫口而出的竟是：“木子，我戀愛了?！?

那時，阿木真站在我的身邊，很暢然地笑。

認識阿木真的是在街頭，不小心地踩到他的腳，他卻很玩笑地問我疼嗎？我聽著傻了，使勁地搖頭。他就笑，很燦爛的那種，和木子的不一樣。阿木真是個很浪漫很會討女孩子開心的人，這也和木子不同。和木子在一起總是朋友間的輕松，然而和阿木真呆在一起感受的卻是一絲甜蜜和幸福。

難道這就是愛情？

木子久久地不說話，我提高嗓門問了一聲，你還在嗎？

聽見有東西落地，砸在地面很沉很悶地響。又聽見什么和什么撞在一起，有水，潑了一地。然后才聽到木子輕輕地問，他對你好嗎？

我趕緊問木子，沒事吧？木子回答好好的，寢室的人鬧著玩，把魚缸打破了。然后又說了很多，可是我一句也沒聽進去，腦子里不停在想，是我送他那只魚缸嗎？那兩只金魚呢？

我說阿木真在這兒，木子要他聽電話。我問干嘛，他說聽他說兩句就知道他對我是不是真誠的。我笑，那好吧，隨手把聽筒給阿木真，就看見阿木真一直在點頭，有笑，很迷人的那種。

放下電話，我問阿木真木子都說了些什么。阿木真神秘地笑，說木子好像很關心你喔。我不耐煩地拉他的手，“最好的哥們兒當然得關心我啦。他說了些什么，你倒是快說啊?！卑⒛菊嫱蝗蛔兊煤車烂C，兩手按在我的肩上，目光里的鄭重與真誠讓我覺得好暖。

依兒，木子要我好好地對你，我說，不管發生什么，我都在你的身邊，絕不離開，依兒，你相信我嗎？我會用一生去愛你。

那時的我，感動地一塌糊涂。

木子還是沒來過，只是電話里會很溫柔地問上一句你過得好嗎？我說木子你怎么知道關心女孩子了，木子笑，呵呵和哈哈混雜在一起。我說我過得很好，就聽見木子那頭如釋重負的一聲……

終于有一天，我發覺自己這樣跟著時間散步，發覺日子很隨意地從指間溜走。我以為我有了阿木真，有了木子，有了他們的鼓勵和關心，我就擁有了一切的幸福和快樂。我好想告訴木子，你們在，我什么煩惱都沒了。木子卻說，他要走了。

木子的學業快要結束，他要到南邊去闖闖。

我說我想來看看你。木子執意不讓我去，說他會來找我的，我嘴里應著好吧，卻還是在那天下午第一次來到了木子的寢室。

木子不在，有個胖子在聽他的隨身聽，看見我來了，很熱情地招呼，我問他知道木子在哪兒嗎？他說木子每個星期都到音像店打工，現在應該在那兒，你坐著等會兒吧。我看見有個床頭掛著一個塑料口袋，里面有水，有我送他的兩條金魚。“不知他怎么搞的，有次聽著電話就把魚缸給砸了，魚卻被撿了起來，像寶貝一樣貢著?！蔽矣X得有些奇怪，不是說在室友們玩鬧的時候打破的嗎？

坐在木子很凌亂的床上，發現枕頭邊有個老大的盒子，我很好奇地打開它，是整整一盒子的磁帶，上面貼著紙條，寫著日期。6月14日，是我和木子認識的那天。6月21日，6月28日……我一盒一盒地翻看，是每一個星期天！胖子看到了我的疑惑，就說這可是他最喜歡的東西，錄的都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他說要把緣分開頭的整一年的星期天記下來，再作為禮物送給女孩，可惜到了去年12月，就斷了……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讓我的淚肆無忌憚地流。胖子嚇壞了，手忙腳亂地遞來一張手帕，然后在我面前來回晃悠。我說我走了，他有些解脫地問了一句，你就是那個女孩嗎？

我終于明白了，那么多個快樂的日子他為什么總是用傻笑來代替回答，讓我盡情地說，盡情地鬧；為什么掛著他的耳機從不肯放下；為什么一直不讓我知道他在聽什么。他只是想給我留下回憶，只是想確保這份回憶能夠清晰，只是想讓這份回憶能成為驚喜。

晚上的電話里我瘋了似地吼，木子，愛我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你甘心我成為別人的新娘嗎？木子很安靜地說，想告訴你的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一場雪，你把我一個人留在了黑暗里，然后就再沒勇氣出口了。我告訴他在認識阿木真前我是喜歡他的，雖然我從不愿面對這現實，可這是真的！木子說現在提它有什么用呢，只要讓我知道你很快樂，一切都不重要了。我有話哽在喉嚨里，他說到此為止吧，聽我給你唱歌好嗎？電話里傳出他很用心很用心的歌聲：用辛酸微笑去原諒了，也翻越了，而昨天還是好的，但明天是自己的，開始懂了，快樂是選擇。

有淚，從我的指尖滑過。

見到木子時，是他要離開這個城市的前一天，他說他終于領到薪水，買了這最好的隨身聽給我。我說謝謝你，木子。木子就笑，還是很傻的，我也笑，只是淡淡的那種，因為身邊有我的阿木真，正牽著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