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少年急切地從人群中走到辯機身邊，關切地詢問他的傷勢。辯機摸摸他的頭，安慰道：“已經沒事了。”

姚旦與住持說完話，一回頭就看見了多出來的少年，覺得有些眼熟。少年見姚旦看著他，直往辯機身后躲。

“慧立？”辯機剛想介紹，姚旦自己就想了起來，“都長這么大了。”

辯機將慧立從身后拉出來，笑道：“殿下已經很久沒見過慧立了。”

好像是挺久的了，久到慧立都快長得與姚旦一般高了。慧立向姚旦行禮，低著頭不敢說話。

“還這么怕我？”姚旦笑道，“你師兄立了大功，前塵往事咱們一筆勾銷，如何？”

姚旦難得和顏悅色，慧立卻不領情，訥訥地嗯了一聲，仍舊不說話。

姚旦也懶得再逗他，繼續與辯機說話：“我不在你身邊，你可千萬要照顧好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就差人來和我說。”

辯機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虛長殿下幾歲，殿下不必這么操心。”

“我只對你操心。”姚旦自然地牽上辯機的左手，“你若不想我操心，就趕快好起來。”

“我也是凡人，血肉也要慢慢長，殿下總不能指望我一夜就恢復如初。”辯機拿下姚旦的手，“圣人還等著，殿下快回宮吧。”

姚旦不滿意辯機趕她走，悄悄在他手心擰了一把，撅著嘴道：“這就走啦，改日再來看你。”

辯機笑著目送姚旦離開。姚旦的身影一消失在門外，辯機的笑容立刻淡去，劍眉微微蹙起，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師兄與殿下在一起了嗎？”姚旦一離開，慧立就仿佛被解了啞穴。

“沒有。”辯機皺眉，“你從何處聽來的？”

慧立搖頭：“是我自己猜的。殿下的樣子，難道不是喜歡師兄的嗎？”

辯機沒有否認，只是問：“那又如何呢？”

“殿下喜歡師兄，難道不想與師兄在一起嗎？”慧立頓了頓，問，“師兄，你……會還俗嗎？”

“我不會還俗，我也不會與殿下在一起。”辯機看向姚旦離開的方向，云淡風輕地說。

慧立一臉不解，脫口就想問為什么，辯機打斷他，問：“你為什么不敢和殿下說話？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殿下了。”

慧立一時啞口，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你還害怕殿下？你做錯了事，殿下不過是訓斥了幾句，并未把你怎么樣，你記到現在？”辯機問。

慧立搖搖頭。

“你怕自己又闖禍？我教你那么多規矩，不是讓你畏首畏腳，而是叫你從心所欲不逾矩，不記得了？”

慧立停頓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

“那是為什么？”

“因為……”慧立自己也沒有答案，一邊思索一邊說，“我怕殿下不高興。我怕殿下不愿意見到我，我怕自己的言行讓殿下厭煩，我怕殿下是看在師兄的面子上才努力對我好。我……”說著說著，慧立才發現自己有這么多擔憂，明明想靠近姚旦，卻不敢再像以前一樣靠近她。

辯機聽著慧立的話，微微笑了，只是那笑里印染出一抹苦澀，喃喃自語道：“我又何嘗不是呢？”

姚旦猜不到辯機此刻晦澀難辯的心思，也壓根沒想去猜。現在在姚旦的心里，頭等大事是辯機的傷，第二等大事是自己突然明了了對辯機的心意。察覺到對一個人的喜歡，會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仿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門里的一切都閃閃發光。

既然喜歡，辯機就是她的。姚旦完全沒有一絲猶豫。她察覺到辯機有些許的疏離，但在她眼里，這都不算什么。她喜歡的人如果不喜歡她，那就努力讓他喜歡她。更何況，辯機怎么可能不喜歡她？

回紫微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拜見姚曌。姚曌與上官昭容在億歲殿批折子，上官昭容見姚旦回來，笑道：“殿下怎么一個人回來了？那個辯機法師呢？”

姚旦大大方方地回答說：“他傷未痊愈，我送他回會昌寺休養了。”

上官昭容打趣道：“殿下什么時候變得如此體貼了？”

“我一向體貼，只是昭容沒發現。”姚旦向姚曌撒嬌，“母親說是不是？”

姚曌說：“是，你最體貼了。既然回來了，那個辯機你想給什么封賞？”

姚旦眼珠一轉，笑道：“陛下別急，等他好全了，我替他向陛下討要一個大大的賞賜。”

姚曌哪還能不知道姚旦在盤算什么呢，笑道：“行，都依你，你自己決定。”

九成宮行刺一案，罰也罰了，賞也賞了，刺客的身份依然成謎，叫姚曌放心不下。

“安西……”姚曌話剛出口，只見韋司設突然從殿外沖進來，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模樣，撲到姚曌面前：“陛下，奴婢有要事稟報！”

姚曌話被人打斷，皺了皺眉，但沒有責問韋司設不經通稟擅闖億歲殿的行為，而是問：“怎么了？”

韋司設戰戰兢兢地伏在地上：“奴婢不敢說。”

上官昭容一聽，忍不住發出一聲嗤笑，好整以暇地等著看韋司設又要作什么妖。

姚曌喝道：“不敢說跑進來干什么！”

韋司設忙道：“事關重大，奴婢不敢與旁人泄漏。”

這是要閑雜人等回避的意思了。姚旦一挑眉，正準備退下，被姚曌拉住：“你只管說。”

殿中其實本來就只有姚旦與上官昭容兩個人，姚曌覺得不用避嫌，韋司設只能暗暗惱火，硬著頭皮說道：“奴婢剛剛去相王府探望相王妃與小郡王，誰知，一不小心，在相王妃的屋子里發現了這個。”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塊布料的碎片。

“這是什么？”姚曌問。

“奴婢在相王妃的屋子里發現了一個人偶，好似……好似在行巫蠱之術！奴婢不敢擅動，只能偷偷將人偶的衣服剪下一塊，一時也不敢耽擱趕來稟告陛下。”

巫蠱！那可是抄家滅族的重罪！且相王妃還能詛咒誰呢？總不能是姚憲或者姒宥，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