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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政治與英語

大部分愿意花點心思在這個問題上的人都會承認英語的情況不是很妙,但大家又都認為我們無法對其采取有意識的行動。我們的文明步入衰落,而我們的語言——他們就是這么說的——一定也會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因此,任何反對濫用語言的斗爭都只是多愁善感的泥古主義,就像寧可點蠟燭也不肯用電燈或寧肯坐二輪馬車也不肯搭飛機一樣。在這一觀點下面隱藏著意識模糊的信念,那就是,語言是自然生成的東西,而不是我們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造就的工具。

現在大家都清楚地知道,語言的衰落歸根結底必定有其政治和經濟原因,不能簡單地怪罪于某位作家的不良影響。但是,結果可能會變成原因,強化了原來的原因,產生更加嚴重的同樣性質的結果,并且無限地循環下去。一個人染上酒癮可能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而由于染上了酒癮,他成為了更加徹頭徹尾的失敗者。這件事情就發生在英語身上。英語成為一門丑陋和不準確的語言是因為我們的思想很愚蠢,但我們的語言這么混亂模糊,又讓我們更加容易形成愚蠢的思想。關鍵在于,這個過程是可以逆轉的。現代英語,尤其是書面英語,充斥著各種惡習,這些惡習通過模仿而得以傳播,如果你愿意花一番必要的工夫的話又是可以避免的。如果你戒掉了這些惡習,你的思想就會更加清晰,而思想清晰是邁向政治革新的必要的第一步。因此,反對蹩腳英語的斗爭并非小事,也不只是專業作家所關心的事情。待會兒我會回到這個問題,我希望到那時候我在這里所說的意思會更加明確。與此同時,這里有五段英語的樣本,就是在當前惡習的影響下寫出來的。

這五段文字不是因為寫得特別糟糕而被挑出來——要是我經過一番挑選的話,還能引用比這糟糕得多的文字——而是因為它們展現了我們現在所犯的各種思想毛病。它們略低于平均水準,但頗具代表性。我給它們編上了號碼,這樣在有需要的時候我就可以對它們進行回顧。

一、事實上,我無法肯定是否可以說米爾頓似乎一度并非不像十七世紀的雪萊,由于年復一年愈加痛苦的經歷,他并沒有變得與耶穌會的創始人有什么不同(原文如此),而他卻覺得耶穌會根本讓他無法忍受。

哈羅德·拉斯基【1】教授(《論言論自由》的雜文)【2】

二、最重要的是,我們不能拿本地話的俚語像打水漂那樣一串串地打出去,這些俚語開出的藥方盡是一些拙劣的詞語搭配,拿“put up with”代替“tolerate”【3】,或拿“put at a loss”代替“bewilder”【4】。

蘭斯洛特·霍格本【5】教授(《格羅沙語【6】》)【7】

三、一方面,我們擁有自由的個性,按照定義它是不會產生神經過敏的,因為它既無沖突也無夢想。它的欲望,如果真有欲望的話,是透明的,因為它們得到了制度的許可,得以保留在意識的前臺。換了一個制度模式,欲望的數量和強度就會發生改變。當中鮮有自然的,不會消退的,在文化上危險的欲望。但另一方面,社會契約本身無非就是這些自我保護的品質之間的相互映射。回想一下關于愛的定義。這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學院的寫照嗎?在這座掛著許多鏡子的大廳里,哪里有個性或友愛的位置呢?

《政治》中關于心理學的雜文(紐約)【8】

四、所有這些紳士俱樂部的“精英”和所有瘋狂的法西斯頭目們,出于對社會主義的共同仇恨和對群眾革命行動浪潮的卑劣的恐懼而團結在一起。他們采取了挑釁手段,進行罪惡的縱火行動,散播井里被人下了毒的中世紀傳聞,為他們破壞無產階級組織的行動找到合法理由,并煽動起焦慮不安的小資產階級的沙文主義狂熱,以求對抗革命,度過危機。

共產黨的宣傳冊【9】

五、如果要為這個古老的國家注入新的精神,就必須著手進行一次棘手而富有爭議的改革,而那就是讓英國廣播公司變得人性化和接地氣。怯懦只意味著靈魂的萎靡。英國的心臟或許還在堅強地搏動,但英國雄獅的吼聲現在就像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中波頓【10】的嘶叫聲——就像乳鴿一樣溫柔。一個雄赳赳氣昂昂的新英國不能繼續無休止地在世界的眼中,或許應該說,在世界的耳中聽起來就是朗豪坊【11】那倦怠無力的腔調,它還厚顏無恥地裝扮為“標準英語”。當九點鐘播放“英國之音”時,老老實實不發出H音的土腔要比當前那些清白而靦腆、貓咪一樣的小姐們發出的一本正經、自命不凡、裝腔作勢的女教師式的尖叫好聽得多,而且遠沒有那么滑稽。

《論壇報》刊登的信件【12】

這幾段文字各有其毛病,但除了可以避免的拙劣之外,它們擁有兩個共同的特征。其一是意象陳腐,其二是意思含糊。作者要么苦于無法表達自己的意思;要么馬虎應付,詞不達意;要么幾乎不在乎自己的話到底有沒有意思。意思含糊和詞不達意是現代英語文章最突出的特征,而任何種類的政治文章更是如此。一旦主題確立后,具體的事情便化為抽象,似乎沒有人能想出擺脫陳詞濫調的語言。散文的詞語越來越少是因為它們本身的意義而選用的,而是變得越來越像用構件去搭建一個預制的雞窩那樣盡用一些現成的詞語。下面我列出了幾個構建文章所慣常采取的手段,并附上注解和例子。

僵死的比喻。一則新鮮出爐的比喻能通過喚醒視覺形象而對思考起到促進作用。另一方面,一個嚴格意義上說“業已死去”的比喻(例如:“iron resolution”[鋼鐵般的決心])實際上已經回歸為普通的詞語,大體上用起來仍不失生動。但在這兩類詞語之間有一大堆過時了的比喻,它們已經失去了激勵思考的力量,只是因為它們能省去人們自己動腦筋發明詞匯的麻煩而仍被使用。例子有:“ring the changes on”(老調重彈)、“take up the cudgels for”(揭竿而起)、“toe the line”(繩趨尺步)、“ride roughshod over”(踐踏欺凌)、“stand shoulder to shoulder with”(并肩而立)、“play into the hands of”(落入某某的魔掌)、“an axe to grind”(磨刀霍霍)、“grist to the mill”(有利可圖)、“fishing in troubled waters”(渾水摸魚)、“on the order of the day”(頭等大事)、“Achilles'heel”(阿喀琉斯之踵)、“swan song”(天鵝之歌)、“hotbed”(溫床)等。許多詞語使用時根本不知其所云。(比如說,什么是“rift”[裂縫]呢?)自相矛盾的比喻總是摻雜在一起,清楚地表明作者對自己所說的話并不感興趣。有的比喻現在已經與原來的意思脫節了,而那些使用者甚至不知道這一點。比如說,“toe the line”(繩趨尺步)有時候被寫成了“tow the line”。又比如說,“the hammer and the anvil”(“鐵錘和鐵砧”),現在總是用于暗示鐵砧吃虧。但在現實生活中總是鐵砧弄壞了鐵錘,從來不是鐵錘砸壞了鐵砧。一個作家只消停筆想一想自己在寫些什么就會了解這一事實,從而避免詞語的濫用。

操作詞,或義肢式的詞語。這些詞語省去了挑選合適的動詞和名詞的麻煩,同時給每個句子加上了音節,讓句子看上去很對稱。標志性的詞組包括:“render inoperative”(使之無效)、“militate against”(產生不利影響)、“prove unacceptable”(實難接受)、“make contact with”(與之接觸)、“be subjected to”(經受……后果)、“give rise to”(導致……結果)、“give grounds for”(步步退讓)、“having the effect of”(產生……效果)、“play a leading part (role)in”(在……發揮主導作用)、“make itself felt”(凸顯自身)、“take effect”(發揮作用)、“exhibit a tendency to”(展現了……的傾向)、“serve the purpose of”(有助于……的目的)等等等等。關鍵的一點就是消滅簡單的動詞。類似于“break”(打破)、“stop”(停止)、“spoil”(破壞)、“mend”(彌補)、“kill”(殺害)這些簡單的動詞不用,而是用詞組,由一個名詞或形容詞搭上某個萬金油式的如“prove”(證實)、“serve”(服務)、“form”(形成)、“play”(扮演)和“render”(使之)這些動詞。此外,凡是能用被動句的地方絕不用主動句,能用名詞結構的地方絕不用動名詞(“by examination of”[通過對……進行檢驗]而不是“by examining”[檢驗……])。通過“-ize”(……化)和“de-”(去……)這些構詞方法,動詞的范圍被進一步縮小了,而通過使用“not un-”(并非不)這樣的手段,平凡的表述也顯得很有深度。簡單的連詞和介詞被諸如“with respect to”(關于)、“having regard to”(考慮到)、“the fact that”(事實上)、“by dint of”(憑借……)、“in view of”(鑒于)、“in the interests of”(有利于)、“on the hypothesis that”(在……的假定基礎上)所取代。為了讓句末不至于氣勢全無,可以加上類似于“greatly to be desired”(極其希望)、“絕不能有所失察”(cannot be left out of account)、“a development to be expected in the near future”(近期即將出現的事態發展)、“deserving of serious consideration”(值得慎重思考)、“brought to a satisfactory conclusion”(產生滿意的結果)等等這些鏗鏘有力的陳詞濫調。

裝腔作勢的用詞。像“phenomenon”(現象)、“element”(元素)、“individual”(個體,作名詞用)、“objective”(客觀)、“categorical”(絕對的)、“effective”(有效)、“virtual”(實質)、“basis”(基礎)、“primary”(首要)、“promote”(促進)、“constitute”(構成)、“exhibit”(展示)、“exploit”(利用)、“utilize”(利用)、“eliminate”(消滅)、“liquidate”(清算)被用于裝點簡單的表述,將有偏見的判斷裝扮成科學而公正的模樣。像“epoch-making”(劃時代的)、“epic”(史詩式的)、“historic”(歷史性的)、“unforgettable”(難以忘懷的)、“triumphant”(歡欣鼓舞的)、“age-old”(古老的)、“inevitable”(不可避免的)、“inexorable”(無可阻擋的)、“veritable”(名副其實的)這樣的形容詞被用于將齷齪的國家政治勾當裝扮得莊嚴高尚。為了美化戰爭,寫東西時就得加上點崇古的色彩,標志性的詞語包括:“realm”(王國)、“throne”(寶座)、“chariot”(戰車)、“mailed fist”(鐵拳)、“trident”(三叉戟)、“sword”(寶劍)、“shield”(盾牌)、“buckler”(圓盾)、“banner”(旗幟)、“jackboot”(長統靴)、“clarion”(號角)等。外國的詞語和表達方式,例如“cul de sac”(獨頭巷道)、“ancien regime”(舊制度)、“deus ex machine”(有如神助)、“mutatis mutandis”(已作必要修正)、“status quo”(現狀)、“gleichschaltung”(一體化)、“weltanschauung”(世界觀)可以讓句子顯得很有文化且優雅。除了那些有用的縮寫像“i.e.”(即)、“e.g.”(如)和“etc.”(等)之外,其它數百個當前用于英語中的外來短語其實并沒有真正的需要。蹩腳的作家,尤其是科學、政治和社會學方面的作家,幾乎總是覺得拉丁語或希臘語的詞語要比撒克遜語的詞語顯得更加莊重,像“expedite”(促進)、“ameliorate”(改善)、“predict”(預測)、“extraneous”(無關)、“deracinated”(根除)、“clandestine”(私底下)、“subaqueous”(水下的)和數百個其它不必要的詞語總是替代了盎格魯-撒克遜語中對應的詞語。【13】馬克思主義作品中的一些行話(“hyena”[豺狼]、“hangman”[劊子手]、“cannibal”[食人生番]、“petty bourgeois”[小資產階級]、“these gentry”[這伙人]、“lackey”[狗腿子]、“flunkey”[奴才]、“mad dog”[瘋狗]、“White Guard”[白衛軍]等等)大部分是從俄語、德語或法語中翻譯過來的;但通常造出一個新詞的方法是用一個拉丁語或希臘語的詞根,加上適合的前后綴,如有必要,將其變成“……化”。拼湊這類詞語(“de-regionalize”[去地區化]、“impermissible”[不允許的]、“extramarital”[婚外的]、“non-fragmentary”[非零散的]等等等等)總是要比想出能表達意思的英語詞匯來得簡單。結果就是,蹩腳而意思含糊的詞語越來越多。

毫無意義的詞語。在某些種類的文章中,特別是在藝術批評和文學批評的文章里,你總是會遇到大段大段幾乎毫無意義可言的文字。【14】像“romantic”(浪漫)、“plastic”(可塑的)、“values”(價值)、“human”(人性)、“dead”(死氣沉沉)、“sentimental”(傷感的)、“natural”(自然的)、“vitality”(生命力)這些被用于藝術批評的詞匯嚴格來說根本沒有意義,因為它們不僅沒有指代任何看得見摸得著的事物,而且就連讀者也不指望它們能說明些什么。當一位評論家寫道“某某先生的作品的突出特征就是充滿活力”,【15】而另一位評論家寫道“某某先生的作品的惹眼之處,就在于它古怪而死氣沉沉”,【16】讀者會接受這只是意見上的分歧;要是用的是“black”(黑)或“white”(白)這樣的詞語,而不是“dead”(死氣沉沉)或“living”(充滿活力)這樣的行話,讀者就會立刻看出語言的使用不當。許多政治詞語也同樣被加以濫用。法西斯主義這個詞現在已經失去其意義了,只是用于表示“something not desirable”(不受待見的東西)。“democracy”(民主)、“socialism”(社會主義)、“freedom”(自由)、“patriotic”(愛國的)、“realistic”(現實的)、“justice”(公正)這些詞語,每個詞都有好幾種不同的意思,彼此之間無法調和。以“民主”這個詞為例,它不僅沒有公認的定義,就連取得這種定義的嘗試都遭到了各方的抵制。我們幾乎都覺得當我們稱一個國家為“民主國家”時,我們是在對其加以贊美。因此,每一種政體的捍衛者都宣稱它是民主政體。他們擔心如果民主被賦予了某一個意思,那他們就沒辦法繼續使用這個詞語了。這一類詞語總是刻意以虛偽的方式被加以運用。也就是說,使用這些詞語的人有其自己的定義,卻讓他的聽眾以為他說的是不一樣的意思。像“貝當元帥是真正的愛國者”、“蘇聯報刊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天主教會反對迫害”這樣的話基本上就是在存心欺騙。其它意思多變的詞語在大部分情況下總是出于不誠實的用意,這些詞語包括:“class”(階級)、“totalitarian”(極權體制)、“science”(科學)、“progress”(進步)、“reactionary”(反動)、“bourgeois”(資產階級)和“equality”(平等)。

在羅列了種種欺騙和曲解后,讓我再舉一個以這種方式寫作會出現的例子。這一次的文本是想象出來的。我準備將一段優美的英語文字翻譯成最糟糕的現代英語。下面是《圣經·傳道書》中一段著名的經文:

“我又轉念,見日光之下,快跑的未必能贏,力戰的未必得勝,智慧的未必得糧食,明哲的未必得貲財,靈巧的未必得喜悅。所臨到眾人的,是在乎當時的機會。”(《圣經》和合本)【17】

用現代英語去寫,它是這么寫的:

“對當代現象的客觀思考必定會得出這一結論:在競爭性活動中的成功或失敗表明其與內在能力并沒有趨于一致性的傾向,而不可預測的因素占據了相當的比重,必須總是考慮在內。”【18】

這是一篇戲仿之作,但并不算太夸張。比方說,前面引用的第三篇文章就有幾段同樣的英語。你會看到我并沒有完整地進行翻譯。句子的開頭和結尾非常貼近原意,但中間那些具體的描寫——快跑、力戰、糧食——都消弭于那句含糊的“競爭性活動的成功或失敗”。就得這么翻譯,因為沒有哪個我所探討的現代作家——沒有哪個能寫出“對當代現象的客觀思考”這些字眼的作家——會以那么精當而細致的方式展現自己的思想。當代散文的整體趨勢就是遠離具體描寫。現在再仔細分析一下這兩個句子。第一句有49個單詞,卻只有60個音節,用的都是日常生活中的詞語。第二句有38個單詞,卻有90個音節,有18個源于拉丁語的詞根,1個源于希臘語的詞根。第一句有六個生動的形象,只有一個短語(“time and chance”[當時的機會])是意思模糊的。第二句里沒有一個鮮活而吸引人的短語,雖然它有90個音節,卻只表達了第一句話的簡略大意。但是,毫無疑問,在現代英語中占得上風的是第二種句子。我不想夸大其詞。這一類寫作還沒有成為普遍現象,即使是文筆最糟糕的文章里也會時而展現出質樸的文字。盡管如此,如果要你我寫幾句話討論人生的命運無常,我們寫出來的東西或許會更接近于我所想象出來的那段文字,而不是《傳道書》中的那段話。

正如我所試圖表明的,最糟糕的現代創作不是為了表達意思而選擇詞語,不是為了讓意思明朗而創造意象。它是把別人已經安排好的長串長串的字眼堆砌在一起,把一派胡言整得像模像樣。這種寫作路數的吸引力在于,它很容易做到。說出“在我看來,這一假設并非毫無道理可言”【19】要比說出“我認為”【20】容易得多——如果你養成了習慣,還要快得多。如果你用的是現成的語句,你不僅不需要搜腸刮肚地選詞,而且不用擔心句子的韻律,因為這些語句大體上都經過編排,還算比較悅耳動聽。當你準備寫一篇急就章時——比方說,當你向一位速記員進行口述或進行公共演講時——你自然而然地就會陷入一種裝腔作勢的拉丁化風格。像“我們必須銘記這一想法”【21】或“我們大家一定會立刻同意這一結論”【22】這樣的標簽會使很多句子不至于突兀地結尾。通過使用陳腐的暗喻、明喻和成語,你無須煞費苦心,但代價就是不僅讀者覺得你的意思含糊不清,就連你自己也不知所云。這就是混亂比喻的影響。比喻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喚醒視覺形象。當這些形象彼此起沖突時——正如“法西斯章魚唱響了其天鵝之歌”【23】、“長統靴被丟進了熔爐里”【24】——可以肯定地說作者的腦海里根本沒有呈現他所表達的事物的形象。換句話說,他并沒有真正地思考過。再看一看在本文開頭我所給出的那幾個例子。拉斯基教授(第一篇)在53個字里使用了5個否定詞,其中有一個是多余的,使得整段文字狗屁不通。而且有一處筆誤,把“akin”(類似的)寫成了“alien”(不同的),使得意思更加不知所云。還有幾處可以避免的拙劣描寫,使得意思更加含糊不清。霍格本教授(第二篇)一串串地打水漂,還能開出藥方。他反對使用“put up with”(忍受)這樣的日常用語,卻不愿意翻開辭典查閱“egregious”的意思(明目張膽的)。至于第三篇,如果你老實不客氣的話,它根本就毫無意義可言。或許你只有通讀全文才能聯系上下文知道它究竟想表達什么。第四段文字的作者多多少少知道自己想表達什么,但陳詞濫調的堆砌讓他就像一個被茶葉堵塞了的水槽。第五段文字的詞語和意思幾乎完全脫節了。以這種方式寫作的人通常帶著某種情緒——他們討厭某個事物,想表達與另一個事物的緊密團結——但他們對自己所說的細節根本不感興趣。一個謹慎的作家在他所寫的每句話里,都會捫心自問至少四個問題,分別是:我要嘗試著說什么?什么詞語能將其表達出來?什么樣的形象或成語能使意思更加清晰?為了達到效果,這個形象夠新穎嗎?他或許還會問自己兩個問題:“我能寫得再簡短些嗎?我是不是寫了一些可以避免的拙劣內容呢?”但你并沒有必要這么麻煩。你只需要敞開你的頭腦,讓那些現成的語句蜂擁而入就可以了。它們會替你構建文句——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替你思考——在有需要的時候它們還能為你完成重要的任務,即在部分程度上掩蓋你的意思,甚至連你自己也被瞞過。正是在這點上,政治與語言的墮落之間的特殊聯系變得清晰起來。

在我們的時代,大體上可以說政治文章都寫得很爛。偶有例外,你也會發現那位作者通常是某種叛逆者,表達出自己的看法,而不去遵循“黨的綱領”。正統的觀點,無論它有什么樣的色彩,似乎要求的都是毫無生機的、模仿的風格。當然,在宣傳冊、社論、宣言、白皮書和各個部門的次長所作的發言中,政治語言由于黨派的不同而各有不同,但有一點它們都是相同的:從那些話中你絕對找不到鮮活、生動、樸實的話語。當你看著某個疲憊的政客站在講臺上機械地重復著那些熟悉的話語——“bestial atrocities”(禽獸的罪行)、“iron heel”(鐵蹄)、“bloodstained tyranny”(沾滿鮮血的暴政)、“free peoples of the world”(全世界的自由人民)、“stand shoulder to shoulder”(并肩而立)——你總是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你看著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個傀儡,而當燈光閃耀在演講者的眼鏡上,將兩個鏡片變成空白的小圓盤,似乎后面沒有眼睛時,那種感覺會突然間變得更加強烈。這并非全是幻想。一個說的盡是那類措辭的人已經朝將自己變成一部機器開始邁進。他的喉嚨發出各種合適的聲響,但他的大腦并沒有在運作,沒有在為了表達自己的意思而選擇詞語。如果他所作的演講是他已經習慣于重復一遍又一遍的內容,或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說的究竟是什么,就像在教堂喃喃作答的信徒一樣。對于政治順從來說,這一無意識的狀態即便不是必不可少的,也是它所青睞的品質。

在我們的時代,政治演講和政治文章總是在為無法辯護的事情進行辯護。像英國對印度繼續進行統治、俄國大清洗和大流放、原子彈轟炸日本等事情其實是可以為之辯護的,但辯護的理由對于大多數人來實在是太殘酷,太難以直面了,而且與政黨公開宣布的宗旨大相徑庭。因此,政治語言必須包括大量的委婉措辭、回避問題和云里霧里的閃爍言辭。毫無防備的村莊被空襲,居民被趕到郊野,牲畜被機關槍掃射,屋舍被燃燒彈焚毀,這就叫做“pacification”(平定)。數百萬的農民被剝奪了農田,被迫帶著僅有的一點東西長途跋涉,這叫做“transfer of population”(人口遷移)或“rectification of frontiers”(修正疆界)。未經審判就把人監禁多年,或在腦后開槍,或送去北極的勞動營死于壞血癥,這叫做“elimination of unreliable elements”(消除不穩定因素)。如果你需要為這些事情起名字,又不至于喚起那一幕幕情景,那這類措辭就用得著了。比方說,想象一下,某個舒服自在的英國教授在捍衛俄國的極權體制。他不能直白地說:“當殺死你的政敵能讓你得到好處時,我支持這樣做。”【25】因此,或許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們完全承認,蘇聯政權展現出了某些讓人道主義者或許會感到痛心的特征,但我想我們必須同意對政治反對派的權利加以一定的限制是過渡時期不可避免的伴隨狀態,而俄國人民響應號召所經受的苦難已經因為具體的成就而得到了充分的補償。”【26】

這種浮夸的文法其實是一種委婉表達。一大堆拉丁詞語就像柔軟的白雪一樣覆蓋在事實之上,模糊了事實的輪廓,掩蓋了所有的細節。清晰語言的大敵就是虛偽。當一個人的真實意圖和一個人口頭上的意圖不一致時,就像本能作祟一樣,他就會轉而說出冗長的詞語和空洞的成語,就像一只烏賊噴出墨水。在我們這個時代沒有“與政治無關”的事情。所有的問題都是政治問題,而政治本身就是一堆謊言、逃避、愚昧、仇恨和精神分裂癥。當整體的氣氛變糟時,語言也一定會受害。我猜想——這只是一個猜想,我并沒有充分的知識去驗證——德語、俄語和意大利語在過去十到十五年間都因為獨裁制度而退化了。

但如果思想會腐蝕語言,語言也會腐蝕思想。一個糟糕的用語會因為傳統和模仿而傳播開來,即使是那些文筆高明的人也會受其影響。我所探討的那種低劣的語言在某些方面頗為方便。像“not unjustifiable assumption”(并非無法成立的設想)、“leaves much to be desired”(不盡人意)、“would serve no good purpose”(毫無裨益)、“a consideration which we should do well to bear in mind”(我們必須謹記于心的一件事)這樣的語句時時刻刻在誘惑著你,就像你手邊常備的一包阿司匹林。回過頭通讀這篇文章,你肯定會發現我一再犯下了我所反對的那些毛病。今天上午我收到了一本郵寄來的小冊子,談論的是德國的情況。作者告訴我,他“迫切覺得”要寫出這本小冊子。我隨意翻開這本小冊子,看到的頭一句是這么寫的:“(同盟國)有了一個機會,不僅可以對德國的社會和政治結構進行徹底的改革以避免德國本土的民族主義反應,與此同時,還為建立統一合作的歐洲奠定基礎。”【27】你瞧瞧,他“迫切覺得”要寫出來——或許覺得他有一些新鮮事情想說出來——但他的措辭就像響應著軍號的戰馬,自發地排成了那熟悉而沉悶的陣勢。現成的語句對一個人頭腦的侵蝕(“lay the foundations”[奠定基礎]、“achieve a radical transformation”[進行徹底的改革])只有時時刻刻抱以警惕才能避免,每一個這樣的語句都會麻醉你的一部分頭腦。

我在前面說過,我們的語言的衰落或許還有藥可救。那些矢口否認的人會爭辯說——如果他們能提出一個理由的話——語言只是反映了當前的社會情況,任何對詞語和結構的修修補補都是無法影響其發展的。就語言的整體基調或精神而言,這么說或許沒錯,但從細節上說就不對了。愚蠢的詞語和表達還是經常會消失的,這并不是出于任何進化過程,而是出于少數人的有意識的行動。舉兩個最近的例子吧,“explore every avenue”(巨細無遺)和“leave no stone unturned”(千方百計),它們就是被幾個記者以嘲諷扼殺的。還有一長串陳腐的比喻,只要有足夠多的人對這件事感興趣的話,可以用相同的方式將它們消滅掉。我們還可以把“not un-”(并非不)這樣的結構嘲笑得無地自容【28】,減少普通句子里的拉丁詞和希臘詞,杜絕外來語和不相干的科學詞語,使得裝腔作勢的文風不再風行。但是,這些都只是小節,保衛英語不止意味著這些;或許,首先解釋清楚它與什么無關會比較好。

首先,這與復古主義沒有關系,和拯救過時的詞語和表達方式沒有關系,和建立絕不允許背離的“標準英語”也沒有關系。相反,我們著重關心的是廢除每一個過時無用的詞語或成語。這與正確的語法和句法沒有關系,只要你能把意思表達清楚,語法和句法并不重要;它與避免英語美國化或與所謂的“優美散文風格”沒有關系。另一方面,它不追求虛偽的樸素或試圖將書面英語變得口語化。它甚至并不暗示在任何情況下都應該用撒克遜詞而不用拉丁詞,雖然它確實要求使用最少最短的詞語去表達意思。最有必要去做的,是讓意思去選擇單詞,而不是顛倒過來。散文最糟糕的事情莫過于向詞語投降。當你想到了一個具體的事物時,你是想不到詞語的,然后,如果你想要描述你想象中的事物的話,或許你會一直搜腸刮肚,直到找到似乎最合適的詞語為止。而當你思考一些抽象的事物時,你一開始想到的卻往往就是詞語,除非你有意防止這種事情發生,否則現成的語句就會蜂擁而至,越俎代庖地取代你的思想,而代價就是,你的意思變得模糊不清,甚至被曲解。或許將遣詞用語盡可能久地往后推,將你的意思通過意象或感覺盡可能弄清楚會比較好。然后你就可以選擇——不僅僅是接受——能夠最貼切表達意思的詞句,然后調換位置,看看它們會對另一個人留下什么樣的印象。經過這番主觀上的努力后,所有陳腐的、糾纏不清的形象,所有現成的語句、不必要的重復、廢話和含糊都可以一掃而空。但你經常會懷疑某個詞語或短語的效果,你需要定下在直覺不管用時可以依賴的規矩。我認為下面這幾條規矩足以應付大部分情況:

一、絕不使用你在書刊中常見的暗喻、明喻或其它修辭手法。

二、能用短詞的時候絕不用長詞。

三、如果可以的話,能刪掉的單詞一律刪掉。

四、能用主動句的時候絕不用被動句。

五、如果你能想到一個日常英語詞語代替的話,絕不使用外來詞語、科學詞語或行話詞語。

六、一旦胡言亂語,就打破上面這些規矩。

這些規則聽起來很簡單——事實上正是如此——但它們要求那些已經習慣了以當前的時髦風格進行創作的人在態度上作出深刻的改變。或許你遵守了所有這些規矩,寫出來的英語仍然很爛,但你不會寫出像在本文開頭我所列舉的五個樣本那樣的貨色。

在這里我所探討的不是語言的文學運用,只是將語言作為表達意思的工具,而不至于掩蓋或妨礙想法。斯圖亞特·切斯【29】和其他人幾乎就要宣稱所有的抽象詞語都沒有意義,并以此為借口鼓吹政治上的無為主義。要是你不知道什么是法西斯主義,你又怎么能與法西斯主義進行抗爭呢?你不需要接受像這樣的謬論,但你應該承認當前的政治混亂與語言的墮落是有關聯的,你或許可以從語言這方面著手,對情況加以改善。如果你將自己的話變得簡單明了,你就能從最愚蠢荒謬的正統言論中獲得解脫。你說不出那些必要的套話,當你說出一番蠢話時,它的愚蠢將會暴露無遺,連你自己也能察覺。政治語言——從保守黨到無政府主義者,這一點對于所有的政黨都一樣,只是略有差異而已——就是為了讓謊言聽上去煞有介事,將謀殺變成可敬之舉,讓空穴來風的傳聞聽起來真實可信。你無法立刻改變這一切,但你至少可以改變自己的習慣。時不時地,如果你的嘲笑聲夠大的話,你甚至可以將某些過時無用的語句——“jackboot”(長統靴)、“Achilles'heel”(阿喀琉斯之踵)、“hotbed”(溫床)、“melting pot”(熔爐)、“acid test”(嚴峻的考驗)、“veritable inferno”(名副其實的煉獄)或其它語言垃圾——丟進垃圾桶里,那里才是它們的歸宿。

【注釋】

【1】哈羅德·約瑟夫·拉斯基(Harold Joseph Laski,1893—1950),英國學者、作家,曾于1945—1946年擔任英國工黨主席,倫敦經濟學院教授。其政治主張偏于激進,鼓吹工人階級有可能在英國進行革命,與時任英國首相的工黨巨頭克萊蒙特·艾德禮(Clement Attlee)不合。代表作有《現代國家的自由》、《危機中的民主》等。1945年,《每日快報》攻擊拉斯基鼓吹暴力革命,拉斯基提出誹謗訴訟,法院判處拉斯基敗訴,整場訴訟的費用和賠償據說高達6萬英鎊。

【2】原文:I am not,indeed,sure whether it is not true to say that the Milton who once seemed not unlike a seventeenth-century Shelley had not become,out of an experience ever more bitter in each year,more alien (sic)to the founder of that Jesuit sect which nothing could induce him to tolerate.

PROFESSOR HAROLD LASKI (“ESSAY IN FREEDOM OF EXPRESSION”)

【3】put up with和tolerate都表示“容忍,忍受”之意。

【4】put at a loss和bewilder都表示“使……迷惑”之意。

【5】蘭斯洛特·托馬斯·霍格本(Lancelot Thomas Hogben,1895—1975),英國動物學家與醫療數據統計學家,曾構思出格羅沙語,作為國際性通用語言。

【6】格羅沙語(Interglossa),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由蘭斯洛特·托馬斯·霍格本創造的以希臘語和拉丁語為基礎的人工語言。

【7】原文:Above all,we cannot play ducks and drakes with a native battery of idioms which prescribes such egregious collocations of vocables as the basic put u

p with for tolerate or put at a loss for bewilder.

PROFESSOR LANCELOT HOGBEN (“INTERGLOSSA”)

【8】原文:On the one side we have the free personality;by definition it is not neurotic,for it has neither conflict nor dream.Its desires,such as they are,are transparent,for they are just what institutional approval keeps in the forefront of consciousness;another institutional pattern would alter their number and intensity;there is little in them that is natural,irreducible,or culturally dangerous.But on the other side,the social bond itself is nothing but the mutual reflection of these self-secure integrities.Recall the definition of love.Is not this the very picture of a small academic?Where is there a place in this hall of mirrors for either personality or fraternity?

ESSAY ON PSYCHOLOGY IN POLITICS(NEW YORK)

【9】原文:All the “best people”from the gentlemen's clubs,and all the frantic fascist captains,united in common hatred of Socialism and bestial horror of the rising tide of the mass revolutionary movement,have turned to acts of provocation,to foul incendiarism,to medieval legends of poisoned wells,to legalize their own destruction of proletarian organizations,and rouse the agitated petty-bourgeoisie to chauvinistic fervor on behalf of the fight against the revolutionary way out of the crisis.

COMMUNIST PAMPHLET

【10】波頓(Bottom),莎士比亞的喜劇《仲夏夜之夢》中的角色,職業是木匠,被精靈變成了驢子。

【11】朗豪坊(Langham Place),位于倫敦西區,曾是英國廣播電臺總部的所在地。

【12】原文:If a new spirit is to be infused into this old country,there is one thorny and contentious reform which must be tackled,and that is the humanization and galvanization of the B.B.C.Timidity here will bespeak canker and atrophy of the soul.The heart of Britain may lee sound and of strong beat,for instance,but the British lion's roar at present is like that of Bottom in Shakespeare's Midsummer Night's Dream —as gentle as any sucking dove.A virile new Britain cannot continue indefinitely to be traduced in the eyes,or rather ears,of the world by the effete languors of Langham Place,brazenly masquerading as “standard English.”When the Voice of Britain is heard at nine o'clock,better far and infinitely less ludicrous to hear aitches honestly dropped than the present priggish,inflated,inhibited,school-ma'am-ish arch braying of blameless bashful mewing maidens.

LETTER IN TRIBUNE

【13】原注:一個有趣的例子是,那些英國花卉的名字最近正被希臘語的名字所取代,“snap-dragon”(龍頭花)變成了“antirrhinum”、“forget-me-not”(勿忘我)變成了“myositis”等等。很難看出這種時尚的改變有什么實際原因,或許是因為對樸素的語言本能上的抗拒和隱隱約約覺得希臘詞語有科學色彩。

【14】原注:舉一個例子:“康福特的感受與形象的天主教的特征與惠特曼出奇地相似,在審美沖動上卻幾乎截然相反,不停地喚起那種逐漸積累的、彌漫于整個氛圍中的、令人戰栗的暗示,對象是一個殘忍無情的、寧靜的永恒事物……雷伊·加德納精準地瞄準簡單的靶心,箭無虛發。然而,這些靶心并不簡單,在這一滿意的悲傷中流淌的并不只是表面上的苦樂參半的逆來順受。”(《詩歌季刊》)

【15】原文是:“The outstanding feature of Mr.X's work is its living quality”。

【16】原文是:“immediately striking thing about Mr.X's work is its peculiar deadness”。

【17】原文是:I returned,and saw under the sun,that the race is not to the swift,nor the battle to the strong,neither yet bread to the wise,nor yet riches to men of understanding,nor yet favor to men of skill;but time and chance happeneth.

【18】原文是:Objective consideration of contemporary phenomena compels the conclusion that success or failure in competitive activities exhibits no tendency to be commensurate with innate capacity,but that a considerable element of the unpredictable must invariably be taken into account.

【19】原文是:“In my opinion it is a not unjustifiable assumption that”。

【20】原文是:“I think”。

【21】原文是:“consideration which we should do well to bear in mind”。

【22】原文是:“a conclusion to which all of us would readily assent”。

【23】原文是:“The Fascist octopus has sung its swan song”。

【24】原文是:“the jackboot is thrown into the melting pot”。

【25】原文是:“I believe in killing off your opponents when you can get good results by doing so.”

【26】原文是:“While freely conceding that the Soviet regime exhibits certain features which the humanitarian may be inclined to deplore,we must,I think,agree that a certain curtailment of the right to political opposition is an unavoidable concomitant of transitional periods,and that the rigors which the Russian people have been called upon to undergo have been amply justified in the sphere of concrete achievement.”

【27】原文是:“[The Allies]have an opportunity not only of achieving a radical transformation of Germany's social and political structure in such a way as to avoid a nationalistic reaction in Germany itself,but at the same time of laying the foundations of a cooperative and unified Europe.”

【28】原注:你可以通過記住下面這句話讓自己杜絕使用“并非不”的結構。一只并非不黑的狗正橫穿一片并非不綠的農田,追著一只并非不小的兔子。英語原文是:A not unblack dog was chasing a not unsmall rabbit across a not ungreen field.

【29】斯圖亞特·切斯(Stuart Chase,1888—1985),美國經濟學家、作家,早年曾積極為婦女解放和社會主義奔走,代表作有《廢品的悲劇》、《你的錢的價值》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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