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十課負責人開門時的謙遜模樣更令古城記憶猶新的,是害她在辦公室做仰臥起坐的幫兇的笑容。
瑜伽墊鋪在辦公桌臺與訪客沙發間的過道上。古城靈人正躺在上面,雙手不住在側腰和墊子之間衡量摸索,絲毫不避諱正坐在沙發上的異性的目光。
“多田前輩那副樣子,我還是頭一次見了,可惜當時沒來得及給你拍個照,可惜啊!可惜!”回憶起十課負責人多田的謙遜模樣,古城一溜煙兒從瑜伽墊里爬起身,走到門口將門拉開了一個縫兒,恨不能貼著的不是自己辦公室的門而是正在開會的社長的門。
“前輩再怎樣嚴苛,卻從沒針對過你。現在倒數你最來勁。”坐在她沙發中品茶的黑澤說道。“有探聽別人八卦的功夫不如先關心下自己吧。靈人,我怎么聽說你又被投訴了?”
這下古城探出門去的小腦袋終于縮了回來,“你從哪聽說的?”
“看來學會關切自己前途了,有進步。”黑澤笑著揉了揉古城的頭。這下,古城原本就蓬松的頭發像把開了叉的掃帚苗兒。雖說眼前的古城和指正作品問題發脾氣時的模樣沒什么不同,黑澤還是盡力補救。在古城對著鏡子補妝前順著她鬢角的碎發。黑澤覺得,這對不知情卻將自己視為秉性溫柔的古城來說,著實有些不公平。“在社長辦公室門前聽到的。”
“哎喲更可惜了呀!你當時就該找個借口留在那嘛,這樣就能瞧見多田前輩的樣子啦!”
古城悻悻得又癱坐回鋪著的瑜伽墊上,嘴巴像吹小琴似的吹著不知名的曲調。實在不難聽出小調中委婉的嘆息。這份感傷若只是對遭遇麻煩的多田前輩的話,則有些過頭了。
風聲停了的時候,曲兒也停了。
“你說那人什么來頭?”古城靈人湊到黑澤身邊,盤腿坐在了黑皮沙發上。“能讓前輩都敬重的,怎么也得是漫畫家里交稅排行榜前五吧?真瞧不出啊!那樣隨意出行的扮相……”古城不禁又想起了許斐先生的笑容和他那寬松的亞麻布襯衫。
“叫你蒙對了。知名漫畫家,《網球王子》的原作者許斐剛老師。不過人家可是排行前三。”
“了不起……雖說我對其他課室合作的漫畫家不太了解,不過這次我可不是蒙的!瞧他助手背著的畫架也不難猜出是位漫畫家嘛,何況又瞧見了多田前輩……”古城一邊說,一邊又跑去把門拉開了一個縫兒。
然而她還沒探出頭去的時候,外面卻有個頭先探了進來。古城嚇得倒退回八疊大的房間時,差點栽進了杵在門口的花盆里。
“真是抱歉啊古城,沒想到你剛好在這個位置。”門外的社長助理抱歉的對古城謙恭著身子。
“哈~誰能想到堂堂六課的負責人會在那種位置。”窩在沙發里的黑澤挑了挑他松軟的眉毛。
古城回過頭來狠狠瞪了一眼黑澤,像能在他身上瞪出個窟窿才解氣似的側身把社長助理讓進屋來。社長助理的資歷按論比身為三課、六課制片人的黑澤和古城要老得多,據說是除社長外唯一可以同十課負責人多田平起平坐的男人。然而正是有著這樣身份的男人,在進入古城的八疊大的屋子后,依然選了處潔凈位置跪坐下來。
而不得已同他一并跪坐的古城覺著有些荒謬。父母投身新興娛樂行業的社長助理,所行處處維穩端莊,從未出過一點亂子。而出身茶道世家的自己,無論置身何處又是否情愿,似乎總能生出事端。“古城靈人是個即便踏入紅塵都能攪個天翻地覆的奇女子。”多田前輩曾這樣評價道。古城一直覺得,正是被多田前輩這樣評價的自己,才使得他寧肯為了把還是實習生的自己調去六課而不惜同社長理論。
事實證明多田是正確的。古城靈人分入六課尚且兩三年的光景,在此期間發生的一切無不在證明,多田的‘敬而遠之’是多么高明的遠見。
“社長說希望您暫時放一下手邊工作,前去商談要事。”
要事……這檔口,古城倒忘了多田前輩的處境,不禁想到黑澤剛提及過在社長門前探聽到的消息。但古城卻懶得試探助理的口風。若要這么好試探的話,他也不會成為被社長和多田前輩所敬重的對象了。
古城隨助理走到社長辦公室前,心情既沒有面臨批評時的忐忑,也沒有在聽見屋內前輩暴躁的聲音時產生一絲幸災樂禍的喜悅。拉開門時的感覺,同以往來領獎金時的心情并沒什么區別。自念書時期初次被叫去辦公室的古城靈人就常以此來提點自己:每當拉開折扇門之后所面臨的一切,都是應得的而已。
正是這樣平靜的古城靈人,才得以使屋內爭論的男人們各自安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