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梅園來了一位不得了的客人,只見這位客人額上用朱砂描了一只青鸞,頭頂鳳冠,上百顆珍珠隨著她的動作而輕微搖動著,更別說鑲有白玉的腰帶,金絲做底,華貴到讓人不敢直視。
她直奔孤月謹而去,拉著他談心許久。
我在一旁,腦子里已經勾勒出皇后與王爺的地下奸情出來,浮想聯翩,奸笑看著他們兩個,又惹得孤月謹一陣白眼。
“都是老一輩的事情了,長虹放不開,怎么你也想不開,跟他犟上了?你也別和他置氣,到先皇后墓上去拜上一香,這件事就這么了結了。我再為你求情,讓長虹放你回巫地去,總比這里要強上許多。況且你和長虹自小便是兄弟,他也不會真正生你的氣,他只不過在等著你認錯呢,何苦這么作踐自己?”
那位皇后娘娘一邊在勸說著孤月謹,一邊叫下人端上來了幾箱物件。
這位美人說話語氣和風細雨,看來是個溫柔的人,便想看看這位皇后的長相如何,沒想到我一抬頭,正巧她也在看著我,視線相撞,嚇得我一個機靈,連忙低下了頭,在一旁像一個鵪鶉縮著。
“這就是佩珠吧,倒是個長得不錯的孩子,過來。”她向我招了招手,臉上還帶著和藹的笑容。
不愧是天下之母,果然溫柔可親。
我乖乖地走了過去,頷首,努力想裝出一點佩珠的樣子,好不讓皇后起疑心。
她將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慢慢上移,指尖輕輕劃過了我的臉頰,朝我溫柔一笑道:“本宮很是喜歡你,想來你對你的主子是十分忠心的,是不是啊?”我被指尖的冰冷激得起了雞皮疙瘩,但皇后臉上全是慈愛之情,對我沒有惡意,心里立馬將她拉到了好人的行列。
點了點頭。“是。”
“是個乖巧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被這么一問,我這才回過神來:孤月謹,好像從來沒有和自己說佩珠這具身子有多大了?
但現在就算是瞎猜,我也要猜出個數字啊,張了張嘴,猶猶豫豫地想說個二十……是不是太大了?不如十六?不行,又太小了……
卻被孤月謹接過了話。“她今年十八。”
“嗯嗯。”我只是一個勁的附和。
“都已經十八了啊……想著出宮去嗎?”女子一般十六就可以嫁人了,十八,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一般的姑娘這時候多是愿意出宮嫁人去。
我一聽叫自己出宮,眼睛瞬間就亮了,但余光卻瞄到了黑著一張臉的孤月謹。不行啊,自己還和他有著約定,鬼知道我離開了這里,孤月謹要怎么收拾我。
于是忍痛,強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以幾乎看不出來的動作搖了搖頭,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推辭的話。
我敢肯定我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句說道:“不、想、出、去。”
皇后自然也看到了孤月謹的不愿意,立馬出來打圓場說道:“你若是不愿意,便多陪著你的主子幾年,他有你照顧,本宮也放心。”
“來,沏茶給本宮瞧瞧。”
我瞄了一眼孤月謹,好本事啊,難怪一早就教自己沏茶,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但還是第一次上手,再加上有些緊張,就連在倒茶的時候,手都在輕輕顫抖著,就有那么幾滴水潑在了外面。
皇后見此,笑了起來。
孤月謹拿起了茶杯,輕抿一口,笑著對站在一旁的我說道:“不錯,有進步。”
我受寵若驚——這可是第一次被這位夸贊啊。
“應該的,應該的。”我抿嘴的笑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皇后面子有些掛不住了,修文這是在干什么……竟和一個丫鬟打情罵俏,成何體統?!
“佩珠!”皇后怒喝一聲。
被這么一吼,瞬間就把我給吼傻了,前一秒還笑語盈盈……怎么怎么下一秒又在吼我了?當真是變臉飛快,關鍵是我還不知道哪里惹了這位皇后。
您這是怎么啦?
話說這皇宮里的人都是這樣么?
前一秒笑,后一秒怒,再然后就哭。
風雨無情,變臉飛快。
我看這些人都像是川劇科班出身的一樣,個個耍著花樣變臉。
倒是孤月謹再次站了出來,不一副不經意的樣子,卻是維護我道:“這里本就不是給我喝茶享樂的地方,她學那茶道做什么?”
說完,他伸手,將桌子上撒出來的茶水用袖子擦拭掉了,袖子上頓時出現了水印。皇后見狀,臉色更暗,怒視著他,孤月謹卻淡淡說道:“還有什么好挑不挑的?”
“你……”皇后一時語塞,誰能想到,三年前還意氣風發的他,竟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呢?
“哎,你還是好好想想吧。”皇后最后對他留下這么一句,轉身對我說道:“你好好當你的下人,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照顧好你家主人。如若讓本宮瞧見了你做什么不該做的事情,本宮便要了你的性命!”
原本還是嫻雅大方的皇后眼底突然爆發出一抹冷光,將我嚇得直接跪了下去。
“是,是。”也不知道她說的是什么意思,只顧著一個勁的點頭答應。
等皇后出了梅園,我才回過神來,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孤月謹倒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有些嫌棄地看了我一眼,大抵又是嫌我給他丟臉了。但看我嚇得臉都白了之后,也就沒有再說什么落井下石的話來,只是突然笑了,說道:“皇后是林將軍的長女,名為林鳶,自幼便在軍營里長大。怎么,怕了?”
“哪兒……哪兒怕了?”我是那種典型嘴硬的人,只是煞白的臉蛋騙不了孤月謹。
“有我在,你怕什么?”他反問一句。
哦呦,男友力爆棚誒。
我看向他,他還是往常一樣眉眼淡淡的樣子,眼里也不帶有任何的波瀾。
這種人清冷的像是菩薩一樣。
“你就是想看我笑話是不是?!”
“我覺得你這茶甚好,不是個笑話。”他又嘗了一口,點頭道:“確實進步了。”
我看他心情好,湊到了他身邊,問道:“那你說說,你為什么不離開這里呀?”
他反問我:“離開這里,我們又去哪兒呢?”
“外面的世界形形色色,五彩斑斕,喜樂交加,這才是人生。即使沒有了雙腿,你也可以去看那些美好的東西啊。我哥說過這么一句話,他說,有些東西,是無法被牢籠關住的。”
“比如說?”
“人的心。”
我被關怕了,我小時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離開那個房間,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人的意志,那是永遠無法被牢籠囚禁的東西,也是最堅強的東西,只要留有一縷陽光給它,它就能存活,并帶給我們無盡的力量。
他似乎能看到我心里所想的那些美好畫面一樣,柔柔的笑著,問我道:“那你會一直在我身邊?永遠不離開我?陪我去看那些美好絢爛的景色?”
我稍微一思考,搖頭道:“我才不要。”
“為什么?”
“我這一輩子要干很多很多的事情,怎么能總是待在你身邊呢?”
“那你這一輩子想要做些什么事?”孤月謹來了興趣。
我還是第一次和孤月謹這么輕松的聊天,看他甚是上道,問我的問題也問到點子上去了,遂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道:“我這一生啊……”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看太陽從地平線升起。看狂風嗚咽,卷起漫天沙塵。看夕陽紅云,漸入黑暗。看這世上的一切一切。
聽我說完,孤月謹若有所思,點頭道:“你孤身一人,未免有些孤單寂寞,有我相伴,豈不是有趣許多?”
“你?”我瞄了一眼他的雙腿。
孤月謹自然知道我在想什么,握緊了拳,緘默不語。
孤月謹離開這個梅園也不是沒有辦法。
去先皇后那兒拜上一拜,再向孤月長虹認個錯。
但是孤月謹寧愿被關押在梅園,被折磨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他也不愿意朝孤月長虹服軟。
當年他本沒有奪嫡之心,只是孤月長虹疑心太重,便打斷了他的雙腿,關押在這梅園。如今孤月長虹倒是反打一耙,還要他去向孤月長虹道歉,去服軟?!
孤月謹做不到。
反正……他也有的是時間和孤月長虹耗著。
他又倒了一杯茶水,幾乎是皺著眉頭喝下去的,想了想,還是和顏悅色道:“你瞧你泡茶的手藝精進了不少……送你一個小玩意。”
我眼睛亮了起來,好奇地盯著他緊握的手——他這是在打賞我呢!
孤月謹出手應該不是俗物,發了發了,我蘇小江馬上就要是有錢人了!
他看我一臉急不可耐的樣子,帶有一絲神秘之色,終于將手掌攤了開來。
是一塊玉佩。
白玉為底,上面雕刻著古老的花紋,幾縷血色纏繞其間,看起來十分貴重。
這是……賞給我的?
我愣愣地接過了玉佩,還似做夢一般,幾乎不敢相信孤月謹賞給了我這么一個好東西。
“是我母妃生前的玉佩。”他垂下了眸子,聲音毫無波瀾,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縷淡笑。
哈?是他母親的的東西?
手里的玉佩立馬變成了燙手山芋,嚇得我立刻將它放在了孤月謹面前。
事出反常必有妖,搞不好他這是在挖一個大坑等著我跳進去呢。
我就說向來小氣的孤月謹怎么會忽然送我這么貴重的東西。
“你留著吧,送你了。”他將玉佩再次放在了我的面前,“這是信物。”
“什么信物?”
定情信物,定情信物!我雙頰爆紅,腦子里閃現一些齷齪的畫面,羞澀地看著孤月謹。
他沉默了一陣,繼而臉上綻放了一抹淡笑出來,聲音平穩帶有磁性,開口道:“是血契的信物。”
呃……不是定情信物?
“你早說……那我就收好了。”
血契的信物……嗯,可以可以。
夠分量。
我樂呵呵地將玉佩別在了腰間,站了起來,走了幾步。陽光正好,照在玉佩上,顯得玉佩下的穗子流光溢彩。
美,實在是太美了。
孤月謹出手,必屬精品!
而坐在茶幾旁的孤月謹看著蘇小江高興的樣子,被那份快樂感染,臉上不免也露出了一抹笑,像是雨過天晴一般,那抹笑干凈明亮。眸光溫暖,帶著夏日太陽的溫度,就這么靜靜地看著蘇小江。
所有孤單寂寞都被悄悄震碎,那個人的目光就像河水一般,流淌到了他枯竭的心里,洗滌所有的灰暗,帶來真正的光明。
太過美好。
我在孤月謹面前嘚瑟了好一陣,隨后就覺得沒意思極了,孤月謹的性子古水無波,在他面前嘚瑟很是沒有成就感,還是到蘇桐面前嘚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