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抓緊了蘇桐的手。
而這邊我話音剛落,腳下一空,原來陣法開了。我凝神望去,地面下竟是湍急的湖面。現在是冬天,蘇桐還要走水路,他是瘋了不成?!
而還來不及我抱怨他一聲,我與他就一同往下面墜去。咬了咬牙,我閉上眼,屏氣等著自己進水的那一刻。
但事總是不隨人愿。
這邊林鳳動了,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法子,一揮她手臂上的紅菱,那紅菱似乎是有生命一般,卷上了我的腰。我一邊抓著蘇桐的手,一面還掙扎著去解開紅菱,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紅菱忽然收緊。我吃痛,猛地放開了抓住蘇桐的手。
眼睜睜看著蘇桐扎進了水中,自己卻被吊在空中,我睜大了雙眼,哭叫道:“哥!哥!”
蘇桐順著水流,在水里面沉沉浮浮,好不容易抬起了頭,猛吸一口氣,對我喊道:“南陽!來南陽找我!”一道急流將他按入水中,我眼看蘇桐要被水流沖走了,也急了,伸出手就去拽腰上的紅菱,只是怎么也拽不動。再去扯,也是紋絲不動。孤月謹的臉黑的可怕,我落到他手里,還有活路在?
直到蘇桐消失在水里,我才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任憑林鳳將自己拉了上來。
我的心疼的厲害——佩珠的身子實在是不行吶,恐怕是個早死的命。
就在我自嘲的功夫,心口傳來一陣絞痛,我兩眼一黑,差點沒暈死過去。
蘇桐走了,自己還留在原地。在宮里掙扎一年,眼看就能離開了,現在又是什么事兒啊?!
我一口老血卡在喉嚨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氣到發抖,真想在這里掐死孤月謹。
但我又不是孤月謹的對手,生生嘔出了一口血,搖搖晃晃地指著孤月謹。
終究還是哭了,委委屈屈,大聲嚎哭著。我才找著蘇桐,想著以后就能過上好日子了,眼看都能出去了,現在大水一沖,還不知道把蘇桐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是你,是你不遵守約定……”孤月謹看我哭得兇,原本還是鐵青的臉緩和了許多,有些無措地看著地上的我……第一次,看她這般痛哭過。
留在自己身邊,真叫她這般為難?
但你明明答應了的……
我聽他這么說,哭得更兇。
小白菜呀,地里黃啊,想我蘇小江可真不是一個‘慘’字了得……
“我們也去南陽,只不過你哥哥先去了……”孤月謹沒法,本來還是滿腔的怒火,但招架不住我這么個哭法,終究還是軟了心腸,蹲了下來,拍了拍我的后背,輕聲道:“正巧我也去南陽……”
我卻猛地揮開了他的手,朝他吼道:“你裝什么好人?!你留我下來,不過就是想要吸我的血罷了!”
林鳳看著孤月謹那慫包的樣子,一時無語,小青年吶……在自己面前不是威風的很么?成天冷著一張臉,原來軟肋在這里啊。
一時又想起了當年自己與孤月長虹的歲月,林鳳眼神稍微迷離了一會兒,但很快就恢復了清醒,實在看不下去,‘啐’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我是為了救你,才對你用了血契。”
“我還救了你的命呢!我成天吸你的血嗎?”
他默聲,只是低下了頭,露出了瑩白無暇脖子。脖頸修長,白皙的皮膚下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見,輕微跳動著,里面流著他的血。
我看著那修長的脖子……竟咽了一口口水。
回神,我哭得更是傷心,想到蘇桐丟下我走了,那種希望破滅的感覺,狠狠地捏住了我的心臟,讓我幾乎喘不上氣來。
我哭著,一口氣沒有喘上來,再加上之前生生嘔了一口血,哭著哭著,眼里忽的就沒了光,哭聲戛然而止,無力倒在了地上。
“蘇小江!”他猛地抄起了我,無措地摸著我的臉,又摸著我的眼睛,慌張到無可交加。
孤月謹當時在害怕——他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但還是不愿松開我,將我死死地抱在懷里,呼吸不穩,一雙冰冷的手捧著我的臉,把我額前的碎發捋到了耳后。
我實在是沒力氣了,不然早就起身給他兩個嘴巴子了——摸什么摸吶?!
給老子松手!
忽的,他想到了什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眼里閃過一絲亮光,將我扶了起來。
“小江,來。”他一面說著,一面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血契可以保住我的性命。
我恨透了血契,怎么可能再去喝孤月謹的血?
我今天就算是疼死,死外面,也不會吸孤月謹一滴血!
孤月謹,你給爺看著,爺……也是有骨氣的人!
但今日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孤月謹的血……聞著似乎與之前聞到的有些不一樣,甚至,有些香甜?
我湊近聞了聞,確實,今天他的血很是香甜,很是……美味?
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我伸出手攔住了孤月謹,表示自己寧死不從,今兒個我要是再碰你孤月謹的血,我就是傻子!
孤月謹也是有耐心,依舊將手伸在我的嘴邊,道:“它能救你,你若是不喝,你會死的。”
在死亡和骨氣面前,我還想再掙扎一番。
但他卻眸色一暗,強行把他的還在流血的手腕壓在我的嘴上,逼著我去喝他的血。
我大概也是疼糊涂了,原本還是不愿,掙扎間,一絲血滲進了牙縫,落在舌頭上,不經意嘗了一口,似乎嘗出了甜頭,反抱住了孤月謹的手腕,用力咬去,那還舍得放手?
孤月謹被我咬的臉色一白,但看到我歡喜的樣子,又笑了起來。
“慢點,你這樣,我受不住……”
我不知道現在的自己,眸子呈現詭異的紅色,像極了那天孤月謹吸我血的時候的眼睛。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抱著孤月謹的手臂睡著了,雖然睡去了,但嘴角還露著滿足的微笑。孤月謹也不縮手,笑著看我,一邊捋著少女蓬松的頭發。
她不會宮里女子的發髻,每次總是隨便梳個馬尾,垂在肩上,也不知道在哪兒尋得的一根布料,簡單地系上,算是了了差事。
有時自己會為她盤上一個發髻,在她頭上插上自己的簪子,她很是高興,連忙換了一套新衣服,在自己面前臭美的不行,那是在梅園的時光,是自己這灰暗的人生中,最絢爛的一抹顏色。
她像一束光一樣,照進了梅園,照進了自己的心底,自此,他嘗到了甜頭,不愿再對那束光撒手。
他原本活在一團黑暗厚實的殼子里,有人鑿開了一絲裂縫,他窺到了一點點的光,嘗到了從來沒有想過的味道。
但那個人現在卻要走了,光也隨著她沒有了。
他感知還在,裂縫還在。
他……只是更孤獨了。
不免,他收緊了抱著蘇小江的手。
我有些不舒服地皺了皺眉,低嚀一聲。孤月謹放輕了手上的力道,將手伏在我熟睡的臉龐上,溫柔地看著懷中女子的睡顏,笑道:“睡一覺吧。”
我動了動身子,找了最舒服的一個位置睡去了。
我困得不行,出宮什么事,等醒了之后再想吧。
不過話說回來,孤月謹的血滋味還真是不錯,以前怎么就沒有發現呢?
白自己喝了他一個春天的血。
就這么想著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逐漸陷入了夢境的深處。
“來,我們回家了。”
孤月謹打橫抱起了我,顛了顛,失笑:“這一年聽你說受了不少苦,怎么還重了不少?”
林鳳是誰,恐怕大多數人已經忘卻了,記得的人也在裝糊涂。漸漸的,林鳳這個名字被掩埋在了歷史的長河中,盡管這個人當年差點成了皇后。
但那也只是差點。
林鳳是林鳶的孿生姐姐,當年老將軍把林鳶留在了京城,將林鳳送去了巫地,林鳶在京城隨著老將軍學習武藝,林鳳也在巫地認識了孤月謹。
日子也就這么一天天過去,等兩人長大成人之后,命運弄人,兩人都對當時還是太子的孤月長虹一見鐘情。
后來林鳶幫助孤月長虹登基,孤月長虹也應允了林鳶,說等他成了皇帝,必定要娶她為妻,讓她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成為他的皇后。
但孤月長虹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卻是將林鳳從巫地接了回來,日夜寵幸,林鳶看在眼里,心里越發不是滋味。
但對方畢竟是自己的姐姐,皇上也是真心喜歡林鳳,也就忍了。
只是孤月長虹遲遲不立皇后,這才是最令林鳶心急的事情。
孤月長虹不著急立皇后,卻暗地里答應了林鳳:等你為朕生下了孩子,皇后之位便是你的。
林鳳體內有巫人的血,巫人長壽,他和林鳳生下來的孩子,必定不是凡人。
也只有把江山交給這樣的孩子,他才能安心。
所以林鳳成為皇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林鳶卻被蒙在鼓里,她日夜等著孤月長虹來立她為后。
她就這么傻傻地等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她容顏不再。林鳳卻因為學了巫術,容顏卻越發的明艷起來,孤月長虹被林鳳迷得不行,再也沒來看過林鳶。
林鳶實在是受不了了,跑去孤月長虹理論。
想當初,我幫助你奪下王位,理應立為皇后,為何到現在還沒有立我為皇后的訊息?!
孤月長虹當時很是不屑的哼了一聲。
林鳳是林鳶的姐姐,是巫人,他打算把皇后之位交給那位明艷動人的林鳳。
仿佛天都塌了一般,看著鏡中容顏衰老的自己,再看著自己身后絕代風華的林鳳,林鳶冷笑一聲。
‘怎么,奪人之夫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你這個賤人。’
‘我的好妹妹。’,林鳳白皙修長的手指順著林鳶的臉龐緩緩滑下,‘你看看你這一張臉,皇上成天看著這么一張平庸的臉,再高興也高興不到那兒去啊。’
的確,鏡中的林鳳,肌膚白皙,細膩到連毛孔都看不見。纖長濃密的睫毛翹起了一個優美的弧度,眼睛里似乎含了天上的星辰。小巧滋潤的紅唇不點而紅,掀起了一抹恰好的弧度,似乎在嘲笑林鳶,又似乎只是不經意的笑容。
但命運這種可笑的東西,再次開了一個玩笑。
一次刺殺古月長虹的行動,林鳳當時正好在旁邊,被誤砍了一條手臂。
順理成章,林鳶終于如愿以償地成為皇后。
林鳳醒來之后將自己鎖在了屋子里,成天不見任何人,哭了整整一個月。
一個月之后,宮里再也沒有林鳳的身影,孤月長虹曾派人找過她,但人海茫茫,去哪兒尋?
有人說在巫地見著了這么一位斷臂女子,只見她面帶怨色,形容枯槁,拖著疲憊的身子慘淡走著。
有人說在皇宮里看見這位娘娘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只是一只空蕩蕩的衣袖敗了她所有的美艷。
此后,再也沒人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