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秒我就回過味來了——在我附上這個身子之前，佩珠似乎，好像，是和孤月謹有過什么齷齪事情啊？

他說的可是這個？

“和你有夫妻之實的是佩珠……”不對，我現在占了佩珠的身子，我就是佩珠了啊。

我凌亂了。

“我……無話可說。行，孤月謹，算你厲害！你就可勁造作吧！小爺我不陪你玩了！”我撂下一句狠話，狠狠瞪了他一眼，推開門就要去找蘇桐商量商量接下來該怎么辦。

但站起來的時候卻被他抓住了。我心里正冒火呢，他這一抓像是點了炸藥一樣。我想著我馬上就要走了，那還有什么時間跟他耗著，干脆大家撕破臉，我蘇小江還怕了你不成？！

“你……”我發狠，猛地掙脫了那只手，轉身想要和他對峙，但孤月謹神色一變，默聲看我，眼里爆發著豺狼般兇狠的光芒，似乎隨時會撲上來咬斷我咽喉一樣。

我當時就慫了。

訕笑著將手塞了回到他的手里，重新坐在了他身邊，低著頭，聲似蚊吶，道歉道：“我錯了。”

我有錯就有鬼了！孤月謹你大爺！等老子出了宮，我們兩個最好連見上一面都不要再見，老死不相往來！

那抹兇狠的光只存在于一秒，下一刻，他收斂了眼底所有的陰暗，濃密的睫毛下的眼睛清澈如水，隱約帶著淡淡的陰郁，他有些怔怔地說道：“你答應了的。”

嗯？我答應的事情多著去了。

答應了什么？

“答應了的，就要遵守。”

話是這樣講沒錯……但又有幾個可以做到呢？

事不如己愿者又有人在，又有幾個人可以真正順風順水，處處隨心的？

身不由己，人生哪能處處順著我們的意愿？

“可是我也沒說要嫁給你啊。”我就這么……把自己給嫁出去了。

悶悶不樂地坐在了他身邊，很是不爽地搗了他一下，沒好氣道：“跟我講講你和佩珠的事情唄。”

他緘默著，如同古水一般，情緒沒有任何波動，端莊得就像是一座佛像一樣。

我撐頭，嘆息一聲道：“不講就算了。”

忽的想起了孤月長虹叫他修文，以為是他的小名，笑嘻嘻地搗了他一下，問道：“那個孤月長虹叫你修文，是你的小名嗎？”

“修文是我的字。”

哦，對。他們這邊名是名，字是字，原來他的字叫做修文啊。

還蠻好聽的。

想來我和他打交道快一年了，還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你怎么不和我說啊，真是的……咱倆呆一起都這么長時間了，我還不清楚你的字。”我有些惱他。

“你……只是不關心罷了。”他的眉眼間帶著流水柔情，如同水墨畫里面走出來的一般，溫文爾雅。只是周身卻散發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讓人不敢直視他。

嗯？好像我是從來沒有問過他的出身哈？

跟著一個我不熟悉的人住了一年，想來我還是真夠放寬心的。

反正爺不和你玩了，爺管你什么契約不契約，爺大年三十晚上肯定要走的，誰攔爺，爺就跟誰拼命。

日子在忙碌的時候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就是春節了，宮里的丫鬟們都穿上了喜慶的衣服，到管事嬤嬤那里去討要紅包，我也樂呵呵地去討要紅包。

蘇桐和我約定好了，今晚行動。在這個鬼地方待了一年，如今總算是能離開了。

我一面為自己能離開，能看到更多的天空而高興著，一面又有些猶豫。

真的要離開這里了么？

明明答應孤月謹的……

但宮外有詩和遠方啊。

想想外面那些美好的東西，你要和蘇桐看上一輩子呢。

我搖了搖頭，把孤月謹的事情丟到了腦后，不再去想。

朝嬤嬤要了一個紅包，拆開一看，可把我給樂呵壞了，里面有一串穗子，手工實在是精巧，一看就是嬤嬤自己的手筆。

我笑呵呵地看著穗子，在太陽底下照著，閉起一只眼睛，透過穗子間的空隙看著太陽，陽光透過狹小的縫隙照在我的眼里……不知怎么，和孤月謹的約定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里，像是在那兒生了根一般。

留在我身邊，為我解解悶。

好。

是約定，就要遵守。

我記得在梅園里的春天，記得梅園里梅花的香氣，記得梅子酸甜的味道，記得他笑起來的時候眼底的光芒……有多閃亮。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我臉上也浮現了一抹微笑……就像是透過縫隙的陽光一般，帶著溫度，帶著希望，帶著救贖，照進黑暗當中去。

“看你這么開心的樣子，可是討到了什么好東西？”蘇桐從我后面走來，忽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這才回神，樂呵呵地將穗子拿給他看。

“看。”我把穗子給蘇桐看。

“好看吧……”我拿近了些，低聲喃喃道。

“為什么后來要離開家？”

他忽的問了我一句沒頭沒腦的問題。

“啊？”

“我聽父親說你離開了家，跑去了B市。”

哦，原來是這件事啊。

我有好久沒有回想我活著時候的事情了呢。

“他們說我病了，把我關在醫院里面，關了……很久，久到我忘了很多事情。”

甚至忘了世上還有一個你。

他們總說我要對蘇桐感恩戴德，說蘇桐對我各種各種好，我卻早已忘記了還有這么一號人存在。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那些被關著的，流逝的時光……我想在有生之年重新找回來。

“都過去了。”蘇桐攬過我，“都過去了。你看，你還有萬里河山等你去欣賞，還有很多的路等著你去走呢。累了就歇一會兒。缺錢了也來找我，我有錢呢。等你那天實在走不動了，你來找我，我罩著你，把你養得肥肥胖胖的。”

“我家江江啊，從來就沒有生什么病，我家江江開朗著呢，堅強著呢。你看看這里，在這么艱苦的條件下，我家江江還活的好好的，可見我家江江厲害著呢……”

我愣愣地看著穗子，腦海里卻不斷回響著與孤月謹的約定。

留在他身邊，給他解解悶。

血契，以血為契，違反者……

我的心臟又是一陣絞痛，最近疼痛的頻率越來越快了，應該是佩珠的身子出了什么問題。

但這件事我不敢跟蘇桐說，我怕我說了，蘇桐就會延遲離開的時間，等我好了，還不知道又是什么時候了呢。

最好現在就走，到外邊再看是怎么回事。

所以即使再疼，我也忍著，笑著，對蘇桐說：“我知道了。”

日子過得飛快，我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了出宮的這一天。

只是……蘇桐你拉著我往哪邊走呢！

大門不在這邊啊啊啊啊——

皇宮里死人最多的地方就是西苑，即使是春節這么喜慶的日子，宮里也有不干凈的地方死幾個人，不好大聲聲張，就被秘密的拖到了這里，悄悄解決了。

“哥，你帶我來這兒干什么？！”我被陰嗖嗖的風吹著，不自覺打了一個冷戰，拉住蘇桐，朝他搖頭——這里死人多，來這個鬼地方干什么？

雖然說我現在也是一個鬼魂……

“我知道怎么出去，你跟著我。”蘇桐則是一臉自信的拉住了我的手，把我從死人旁邊拉了過去，越朝里走，景色就越荒蕪，最后只剩下蜘蛛網稀稀落落地垂在頭頂上，周圍的擺設上滿滿一層灰塵，看來是好久沒人來過了。

但是蘇桐帶自己來這兒干什么？！難不成就這個破地方還有出去的通道？

“你來啦。”

深處傳來一聲沙啞的聲音。

聽這聲音還有些耳熟，似乎在那里聽到過，只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等你許久了，蘇桐。”

想起來了。

我睜大了眼睛，可不就是皇后的聲音嘛！只是聲音沙啞了一些。

越想越蹊蹺，皇后半夜三更在這里干什么呢？！

“跟著你的是你的妹妹？孩子，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看你。”

前方燃起一根蠟燭，我才看清了‘皇后’的長相。

可不就是皇后！只是沒有鳳冠，沒有玉佩，沒有珠串，沒有白日里雍容端莊的模樣。

她周身縈繞著一股落魄之息，眼底帶著怨恨不滿，對這個世界抱有最大的惡意。

其實再仔細看，就能看到這位‘皇后’發間的銀絲，看到那空蕩蕩的右袖。

她不是林鳶。

但我當時已然是被嚇傻了，滿腦子是林鳶看到我出逃的第一現場。

心想完蛋了——她是將軍之女，殺我輕而易舉，搞不好還能順便把蘇桐也給殺了。

哦豁，完蛋。

“參見皇后娘娘！”我連忙下跪。

依著孤月長虹殘暴的性子，知道我出逃，最輕的懲罰怕都是凌遲了吧？

我蘇小江小命休已。

“我可不是那個賤人。”那個坐在地上的女子忽的笑了起來，帶有絲絲癲狂……貌似神經有些不正常的樣子。

“小江，過來。這是林鳳娘娘。”蘇桐將我拉到了他身邊，緊緊握著我的手，叫我不要怕。

林鳳？

我有些傻眼。

我只知道宮里頭的皇后娘娘叫林鳶，這個林鳳又是從哪里出來的娘娘？

林鳳有她不愿意提起的身世……那些記憶，都是是她痛苦的根源。

故冷哼一聲，吊著我的胃口。

“聽說你與孤月謹走的挺近，今日一見，倒是個長相不錯的妙人兒。”

“還請林鳳娘娘早些實現自己的諾言，快些放我們兄妹二人離去。”蘇桐拉著我的手，急忙向里面走去。

“小姑娘，你走不了啦。”林鳳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卻讓蘇桐怔住了，回首，怒視著她。

“你即已承諾我，說能讓我兄妹二人出宮。”蘇桐氣極。“為何現在又出爾反爾？！”

幾天不見，蘇桐這一口文言腔說的很溜啊。

我真怕他下句就蹦出個什么‘之乎者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