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黃金失蹤案(三)
- 棠棣融融載其華
- 控鶴監公
- 3880字
- 2019-04-11 11:15:02
我跟唐棣沿著山路一路往上,走走停停的,過了約有一個時辰之久,終于是到了山路最高處。余下路程皆是下坡路了,走得腳步都輕快許多。沿路下至半山腰時,隱隱聽得一陣清亮鐘聲。
我們聞聲前行數十步,只見主干路旁還有一分支小路。沿此路進去,但見小路皆以卵石鋪成,兩側盤踞數十棵松樹,巍巍蒼蒼一如騰龍。鐘聲響亮,幾只受驚的鳥雀騰的飛起,在林中慌亂穿行。
小路迂回婉轉,卻也干凈整潔,定是有人定期打掃的。我倆沒走多久,一座寺廟映入眼前。建筑規模很是宏偉,碧瓦朱甍,美輪美奐。
我倆見得院門敞開,于是直接走了進去。將將跨入院子,一個少年和尚跑了出來,告訴我跟唐棣稍作等待,他去通告師傅。隨后,幾個滿面油光的中年和尚迎了出來,與我們逐一見禮看坐。
一番客套后,和尚問起姓名及來處。唐棣告訴和尚,他是江陵商賈,而我是他新婚妻子。因他平日常在此地行商,賣些綢緞生藥之類的貨物,所以我這個做妻子的特地前來探望。他心生感動,故而帶我出來游玩一番。我不懂唐棣為何說謊,但我在一旁也插不上話,只能任由他同和尚一番掰扯。
待到唐棣介紹完畢后,又反問起和尚的法號。那幾個和尚按照輩分逐一回答,一個叫惠能,是寺廟上座;一個叫善導,是寺廟寺監;一個叫法照,是寺廟維那;一個叫印光,是寺廟住持。四個和尚手下又有十多位弟子,雖說總人數不多,但幸而拜訪人員較為稀疏,這點人手倒也足夠了。
交談之間,小和尚從屋內端出許些瓜果茶水,招呼著我們吃喝。
我從來是個小氣節省的性格,以為但凡沾了寺廟的吃食,怕就要破些錢財作為香火資費。出門在外,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還是能省就省。為了避免破財,怕還是快些告辭才好。
于是,我扯了扯唐棣的袖子,遲疑的說道:“夫、夫君……我們還是早些走的好。不然要趕不上預定的午飯了。”
唐棣轉頭看著我,我隱隱感覺他在憋笑。但見他一臉平靜的說:“娘子說的極是!”
說完,又從懷里掏出一個鼓囊囊的荷包來,遞與一旁伺候茶水的少年和尚,說道:“在下得以邂逅四位大師,實在是三生有幸。這點小錢權當香火資費,還請四位大師切莫嫌棄。待我下次得了空閑,再補些好禮前來參拜一下。”
那四個和尚也不推辭,只說些感激的話語。又好言勸說我倆吃個齋飯再走,說是沾些佛祖的祥瑞之氣。
我以為唐棣是真客套,大抵不會留下吃飯的。卻不想唐棣一聽這番說詞,立即滿口答應下來。那幾位大師大概也是跟我一般的想法,聽罷不禁愣了一下,但立即反應過來,吩咐一旁的弟子備些齋飯過來。
那小和尚們即可準備了些新鮮時蔬及面食過來,菜式雖不多,卻很有滋味。因和尚不喝酒,我們六人就著些茶水吃飯吃菜,倒也很是舒坦。
大家吃到興頭上時,唐棣突然嘆了口氣,哀聲道:“我如今這般悠然快活,卻想我叔父那般苦悶。若能將我十分之十的運氣,都分給我叔父便好。使他不必如此擔驚受怕,得以好好的安度晚年。”
善導和尚婉言相勸:“我見施主如此重情重義,又是個俊杰人才。若能有如此優秀的侄子,又何談苦悶之說呢?怕只能高興不及吧!”
唐棣說道:“大師有所不知,我家叔父,近日里惹上一樁黃金失蹤案。雖過錯不是他所犯下的,但也受到了牽連,怕是連命都要保不住了。陷入這般刑事重案,我就是豁出命來,也幫不了半分呀!”
對面的四個和尚瞬時怔住了,紛紛看了一眼惠能和尚。良久,惠能和尚從容的問道:“案件具體經過,施主可否說來聽聽。”
唐棣立刻擺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眸中滿是懷疑及不安。那惠能和尚見狀,又勸說道:“我們平日里也多見些達官貴人,就那都城慕名而來的官員,每年也有該有數十個了。若不巧碰到知曉這案件的,不定就能暗中幫襯點呢!”
唐棣遲疑了一下,緩緩訴說:“唉!去年江陵地區的一場洪災,弄得當地人民民不聊生,死傷遍地。上達朝廷后,今年特地派了五萬兩黃金的賑災資金下來。可是,卻不想……”
唐棣復又唉聲嘆氣,一旁的善導和尚催促道:“卻不想如何?”
唐棣看似十分沉痛:“皇家軍隊帶著這筆資金離開都城后,本想自己頂著皇家的牌子,誰人敢隨便造次,故而多有疏忽。卻不料半途碰到了慣偷的盜賊,鉆了個空子,將那黃金一并偷了去。事后圣上大怒,下令嚴查,凡涉案者,殺無赦。”
話說到這里,印光和尚不知怎么失手打翻了茶水,胸前濕了半邊。唐棣趕緊取過一旁的手巾遞給他,頗為惋惜的勸他擦一下。印光和尚接過手巾,低聲說道:“我這番不礙事,施主不用管我,請繼續講下去。”
唐棣“唔”了一聲:“事件的經過,我統共就知道這么些。可憐我家叔父,蒙受這莫大的冤屈,還叫那些獄卒們折磨去了半條性命。”唐棣低垂著腦袋,面上愁云密布,倒真像個悲傷欲絕的形容。
沉默良久,惠能和尚輕聲說:“老衲于四個月以前,恰巧碰到一行過客借宿。那群人拖運著口巨大的箱子,看上去頗為沉重費力。老衲當時覺得奇怪,這般龐大的行李,按常規該是走官道的。故而多嘴問了幾句,那些人只說是押運的糧食。而現在回想,其中實在蹊蹺,不定就和施主所述事故對上號了呢?”
唐棣說:“大師所述之事確然引人懷疑,大抵也是個偷竊的背景。但我叔父這起案子,乃是兩個月前發生的,兩者的案發時間對不上去。”
惠能和尚釋懷一笑:“想來也是,世間之大,哪能有這般湊巧的事。”說完,又開始勸著我和唐棣趁熱多吃些飯菜,其它三個和尚附和著幫忙布菜。大家復又熱鬧起來,一場午飯硬是吃到了下午未時才結束。
飯罷,我跟唐棣仍在寺中小憩了半個時辰。喝了些消食茶水,又跟和尚們閑聊了一會兒。不久,我倆推說下午還有游玩的去處,便起身告辭了。
我跟唐棣在寺院門口別了和尚們,沿路繼續下山。然而,下行不過一百多步,唐棣突然停了下來,伸手攔住我,輕聲問道:“你發現沒有?那個寺廟頗有些問題,和尚也很是怪異。”
我搖了搖頭:“并沒有發現。”
唐棣想了想,仿若自言自語:“也是。你離家不過兩個月,想是沒怎么去過寺廟的,沒能發現問題也正常。”
我不解的問他道:“你所說的異常及怪異到底指的什么呢?”
唐棣說:“寺內的韋陀杵是拄在地上的,說明初初建這個寺廟時,乃是小型規模的。而你看寺院正殿卻建有東西配殿,前院又有數排石燈,這分明是大規模的樣式。如此自我沖突的建造特征,想來后期擴建之人卻不諳寺院的傳統規矩,這實在有些奇怪。”
對于寺院的石燈、韋陀杵、東西配殿什么的,我實在不清楚其中的規矩。因此,唐棣這番涉及眾多專業名詞的解釋,聽得我是云里霧里的,仍是不甚明白。我思考良久,跟他確認:“你是說,這東西配殿之類的后期建筑,分明是惠能和尚擴建的。但他身為一個嚴格的和尚,在擴建之時,卻不知道需對韋陀杵的擺放位置進行修改,以適配寺院當前的規模特征。這就說明惠能和尚專業知識實在匱乏,稱不上是嚴格的和尚,連合格都及不上,或者是個假和尚,對嗎?”
唐棣很是欣慰的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又補充說道:“你既懂些醫理,應該知道常年吃素的人,皮膚該是干燥細膩,且沒什么體味的。而那些和尚卻恰好相反,滿面油脂,且體味甚重。這不也很奇怪嗎?”
我確然懂些醫理藥理,唐棣這條推斷我確然理解且贊同,但我仍有一點疑問:“你怎么知道我懂醫理的?”我斜睨著他,覺得有些不解。
唐棣愣了一下,即刻反應過來:“你不是巫人一族的嗎?巫人的傳統規矩,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我“哦”了一聲,心想,原來這小子知道巫人有學習醫理藥理的傳統,倒是博文廣知。
我們一通琢磨后,覺得唯有返回寺廟打探打探,才能解得心頭疑惑。但郎朗乾坤之下,私自闖入別人的宅邸還不能教人發現,這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于是,我倆在山上靜坐了一會兒,等到天蒙蒙有些黑了后,我們靜悄悄的沿著原路返回到寺廟。只見院門半開半掩的,院內的石燈均已點燃了。借著昏暗的燈光,我偷偷探頭往里查看,院內哪有半個人影。倆人躡手躡腳的逐步走了進去,借配殿的佛像作為掩護,悄悄的轉至客堂后側。我倆蹲在客堂窗戶下面,透過客堂遮擋,依稀聽到后院的小和尚相互搭話。
其中一個說:“……嚇壞了。你看善導師傅平日里夠鎮定從容吧!當時都嚇哆嗦了,水杯都沒拿穩,全灑在衣服上了。我當時還擔心叫客人看出什么異常,結果惠能師傅掰了個瞎話給糊弄過去了,算是掩飾了其他三個師傅的慌張舉動。”
另有人輕聲說道:“但是吧,誰能想到咱那筆錢財,竟頂著皇家的名頭呢?還是賑災款項!這要給查到了可如何是好?”
一人哀嘆道:“都怪兩個月前的那批人,都是他們連帶我們的。”
另一人立刻接過話:“要怪就怪四位師傅,若不是他們見財起意,我們也不至于卷入這樣的案件中。”
這人頓了頓,又很是感慨:“想想大師傅、二師父在時,我們清清淡淡的吃齋念佛不挺好的嗎?偏偏碰到這四個土匪頭子,壞了我們整鍋好粥。唉!果然還是應該聽我娘的,早點還俗回家,取房老婆過日子才是正道。”
后面他們隱隱約約抱怨了些什么,我們唐棣無意去細聽。聽到這里,大約就有些頭緒出來了。想來唐棣那番推斷果然不錯,這哪是個清正嚴明的寺廟,分明就是個土匪強盜窩!
此時天已完全黑了,我倆周圍一片不見五指的漆黑。我摸索著伏在唐棣耳旁,悄悄說道:“我們回去吧!”
唐棣沒有答話,只是悄悄站了起來,看似準備離開的樣子。我也跟著站了起來,準備一起離開。但是,我剛剛一直保持著那個蹲坐的姿勢,此時突然站起來,感覺腿部麻麻的,有些不聽使喚。腿部不聽使喚的直接后果就是,一把靠在墻邊的掃把被我絆倒了。掃把“啪”的一聲倒在地上,驚得后院的小和尚聞聲呼喊:“誰?誰在那里?”
話音還未落地,走在我前面的唐棣即刻反應過來,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我自覺身體仿佛被帶起來了一般。在一股強勢力量的裹挾下,我輕盈且快速的穿過配殿,穿過長廊。快到院門的時候,唐棣突然彎腰撿起一塊石頭,精準的扔向院外,又帶我側身躲入門旁的窄巷。石子帶起一陣草木的窸窣聲,追趕而來的和尚們聞聲朝著院外跑去。
哦!原來是個調虎離山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