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以為只要我下定決心就一定可以記住我所想要記住的，但在時間的流逝里它會一團團的淡去，那些你想要刻骨銘心的東西全會淡去。

連同當時我對姑母的恨，現在提起來竟也不覺得有什么了，當年恨得咬牙切齒的勁頭好像過去了，現在回頭一看像是別人的故事一樣。

后來，母親告訴我等我畢業工作了便可以買房，但我總覺得不真實，從小到大我不是在姥姥家就是在大姨母家，然后又是在別的城市住了九年，我甚至沒有在自己家住過的記憶，突然一個消息砸過來說等多長多長時間就可以有自己的家了，我身邊的朋友總是在抱怨，有的說嫌棄自己父母管的太過于嚴厲，有的嫌棄父母給的零花錢不夠，但是他不會知道他抱怨萬分的生活是別人羨慕不來的。

最近的幾年生活，母親的日子肉眼可見的在慢慢變好，她得化妝技術逐漸變好，還紋了眉毛，她再也不是那個生活暗淡無光的女人了，恍惚間我覺得往年發生的一些事情都是夢一樣，再提起來好像在講笑話一樣，現在外婆一家坐在一起聚著的時候都能笑瞇瞇的談起那些年的事情，要知道從前可是一提這些事他們便閉嘴沉默的。

那天在廚房陪外婆做飯，跟外婆聊那些陳年往事，外婆告訴我父親去世的那一年她什么都不怕，她和外公都做好了養母親的準備，她就怕母親想不開，母親笑嘻嘻的告訴她她不會做傻事的她這輩子就是為了我和妹妹活著的，外婆說她這才放了心。

我無法想象這位老人那時是什么心情，是否會夜夜擔心的睡不著覺，母親說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外婆，她生下來身子骨就弱，外婆因此吃了不少苦，要照顧一個家庭，給他們做吃做穿，哄著全家人開心滿意，還要擔心母親的身體，現在她老了，她卻沒有能力孝順她，每每說起來母親總會心酸的沉默。

我一直相信“子欲孝而親不在”這句話，我平時會幫母親買首飾零食，沒有女生是不愛美的，她們老了也僅僅是長了皺紋的女孩子，母親抽空回家的時候也會買肉食水果，我從小便覺得大姨母母親小姨母她們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姐妹，我從未見過她們有過摩擦，我想她們和睦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外婆打小給她們做的榜樣。

一個女人會影響一個家族的四代，外婆孝順了太姥爺，照顧了外公一輩子，好好生養了母親三人，對我們五個孩子也是厚愛無比，人們都說外婆有好福氣，有了三個乖巧的女兒又給她帶回來三個孝順的女婿，還生了五個乖巧的孩子；不，其實是我們有好福氣，我們幸運無比，遇見了這樣的一位女人，無論對于外公還是母親抑或是下輩孩子，遇見外婆是我們的福氣。

而祖母，至今我都不知她是可憐還是怎么樣，更不知如何說她在我心里的位置，我的這位祖母，嘖，竟不知如何開口，她愛我和妹妹嗎？是愛的，但不是老人對孩童的那種喜愛，倒像是孩童對于玩偶一樣，想你了便看你一會，嫌棄你礙事的時候便把你棄之一邊，有些幼稚和不負責任，我一直覺得人分兩種，一種是為了別人從而委屈自己的，一種是為了自己不惜得罪別人的，前一種雖然會得到不少好人緣，但是活得會累心，后一種雖然得不到別人的好評價，但是活得最是舒心，而祖母便是后一種人，她的一生活得舒心且自由，但她對她得養母實在太過于殘忍，她并非是善人，但她應該是活得最和自己意的。

去年春節，拿出父親牌位時偶然帶出一些他和母親結婚時的老照片，有一張我從未見過的，他看著一身紅衣的母親笑得溫柔，祖父祖母也在旁邊笑得開心，姑母在旁邊擋著要來鬧新娘子的人，姑父按著父親的頭灌酒，二奶奶她們在旁邊給母親夾菜，我突然覺得這才是她們應該有的生活，和睦且有趣，看著這張照片便覺得前段時間的爛日子從沒有發生過，一切都是我理想中的模樣，可我知道不可能了，自從祖父去世有了那筆錢之后，我們的日子就變了，任何感情參上了錢就不會那么純粹了。

那些照片除了顏色泛黃一切都如此鮮明，像是活著一般，恍惚之間，我仿佛聽見了父親的聲音。

他對母親說“往后，我們一起搭伙過日子吧。”

母親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