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從不覺得父親虧欠了姑母和祖母,姑母當年出門闖蕩,父親和祖父湊足了錢才送她出去,到后來,姑母姑父把日子混好了,姑父開始嫌棄姑母,要和姑母離婚,父親連夜趕去他們的城市,見面就要打姑父,接下來又在那待了幾天,直到得到姑父的保證才回了家。
姑母在外的幾年,祖父祖母生病要用的錢,吃喝穿用,父親一手全包,姑母倒也不是不給他們,只是次數(shù)到底有幾回,就不得而知了,如若父親沒有付出的話,日后他們做出什么事情來,我都可以理解并且不責怪,但父親付出了,我不能理解他們一家人做出來的事,不理解這個世界上惡人還能有好日子過。
那天回家后,大姨母依舊悶悶不樂,母親更傾向于是姑母拿錯了,母親說姑母不會這樣做,是因為拿錯了,大姨母聽不得半句解釋,她本就對我疼愛的緊,更何況父親剛?cè)ナ溃允遣荒芤娢沂艿陌朦c委屈。
第二天回學(xué)校的時候,母親大姨母直接帶我去了班主任的辦公室,班主任他依舊不知道該和我說什么,在這種時候,任何話都顯得蒼白無力,母親和大姨母繼續(xù)留在了辦公室,而我去了教室,熟悉又陌生,玩的好的她們圍在我身邊,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只是靜靜的在那坐著。
幾個男生開著玩笑,說怎么三個月不見你變胖了,他們依舊欠欠的找事,對我來說,這樣最好不過了,一切都像是夢一場,但又不是夢,它痛的太真切了。
老師對我溫柔了許多,不再大吼大叫,但我功課落后的太多了,勉強的,只能跟上語文和英語,理科更差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我回學(xué)校之后,他們這些人一次都沒提過父親爸爸這兩個字,就連素日里頑皮的幾個人,也對我溫柔相向,他們真可愛。
在該回家過假期的時候,我不可避免的悲傷起來,以前都是父親來學(xué)校接我,沒有例外,但這次呢。等著等著,同學(xué)們不僅有些發(fā)牢騷,紛紛叨叨著為什么還不來接,我跟著說了一句,為什么我的爸爸還不來接我。只是一瞬的事,那群人瞬間安靜下來,就兩秒的空隙,又開始吵鬧起來,聲音比起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終于,母親來了,身后站著大姨夫大姨母,母親變了,她又踩上了許久不穿的高跟鞋,還有長款的呢子大衣,還配了一個我沒見過的包,大姨夫開車來的,他們說怕我心里不舒服,所以才這么多人來接我,他們每個人都在用著他們自己的方式來愛我。
母親遞給我一個新手機,是最新出的一款,我終究扔掉了那個蘋果5,帶著壞情緒一起。
我們?nèi)チ舜笠棠讣遥俏槐斫愕哪棠蹋谀翘焱砩纤隽撕芏嗪芏喑缘模B飲料都買了好幾種,她過的那么仔細的老太太,大姨夫也是一直給我看手機上的各種段子。
他們都太辛苦了,我并不喜歡把壞情緒帶給別人,只能努力開心,努力讓自己繼續(xù)開朗起來,比之前還要開朗。
直到現(xiàn)在,在我說起家里的這些事的時候,始終有不少人不理解我,他們不明白為什么有人能談笑風生的說出這些事,而我始終都是一個答案,就是因為不在乎了而已;說不在乎是假的,更多的還是失望,提起他們就鋪天蓋地的失望和滿滿的壞情緒。
在我生活的好好的日子里,他們總是回來添一腳,不得安生。不知算不算努力,我終于變得開朗起來了,比之前更甚,我也逐漸覺得自己虛偽又冷血,在路上看到摔倒的老人,總是熱心的幫忙打電話,排隊付錢的時候總是會給別人位置,做這些事的時候,總是沒有情緒,冷漠的看著護士笨拙的把老人抬上救護車,冷漠的看著排在自己前面的那個人,心里想著他身上的味道真難聞。
在父親去世后我第二次見到姑母,是在老家,因為那二十萬的利息,總是在每年的這一天給我們,但是今年的兩萬,姑母拿出錢后,繼而又拿出了一張紙,遞給母親一支筆,讓母親寫上是借條,母親還是不理解,姑母干笑道,就是個形式。
母親也笑了笑,寫上了那個形式的借條。
那年過年的時候,母親坐在另一邊屋子抱著父親的遺像哭,妹妹坐在堂屋,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祖母坐在那里機械般的整理東西,而我坐在院子里,空氣涼涼的,抬頭望天,想跟父親對視。
那一年,母親開始給一位伯伯打電話要帳,他借了一萬八,好多年了,父親總說人都有難處,不能不幫,當即送去了家里能動的所有現(xiàn)金,父親和母親總說不要他還了,可如今不要是不行了。
給那位伯伯打電話時,總是推辭著以后再還,母親繼而催了幾次,那位伯伯堪堪拿出來兩千,那一年,母親給了祖母拿了一千讓祖母平日里生活用,祖母推辭了幾句收下了。
我那時總覺得,祖母和母親終于要像一家人了,但很快的,事實告訴我很多事并沒有那么簡單。
父親去世后的第二年,母親在廠子里的時候,總是接到村里的電話,無非就是些說母親找了個處的不錯的男人,沒準會繼續(xù)發(fā)展,母親一頭霧水,說道自己并不知道這件事,后來直到接到二奶奶的電話,母親才感覺到嚴重,急急忙忙請了假回了老家。
二奶奶說道真的是假的嗎?母親被氣笑,反問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你難道還不知道嗎?他爸剛走了不到一年,我就找人。
二奶奶這才松了口氣,說道,這是你婆婆說出來的,我們都以為是真的呢。母親有些好笑,回家問祖母,祖母竟很生氣,嫌棄母親不知好歹,母親問道問什么敗壞她名聲,祖母竟也生氣說道,她完全是為了母親著想,她怕母親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太累,母親有些著急,說父親剛走了還沒半年你就開始張羅這種事,祖母的語氣有些恨鐵不成鋼,對著母親惡狠狠的說道,你是不是傻,咱找個男的給咱養(yǎng)孩子,孩子大了咱就讓他走。
母親氣的出了眼淚,不僅有些惡寒,當即扭頭出了門。
祖母還在后面念叨著不知好歹,我總覺得有些可悲,替父親也替母親,替父親可悲為什么有位這樣的母親為什么會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里,替母親可悲當初為什么要嫁進這種家庭。
再往后的兩年里,我才知道祖母為什么要這么說母親,那時她找了一個老伴,莫不是怕別人笑話她,所以才拿母親來當借口,我覺得她愚蠢又惡毒,她根本不知道流言蜚語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么致命的一件事,也明白了父親為何從不與她爭吵,往往都是息事寧人,可能因為她得腦回路和常人不一樣,真的說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