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不清楚替代我上場講課的是那個同仁,也沒心情去關(guān)心。
反倒頻頻被告知,團隊里總是人才濟濟,每個人都有兩把刷子,你稍有懈怠,不去學習或是力不從心便會有人替代你,超越你……
在這個團隊里永遠不缺的便是人才,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遍地都是什么,只有個人依附于團隊,個人離開團隊將很難成功……這些話寓意很明顯。我們都害怕被超越,被替代掉。這就是人的本性。而聰明的業(yè)務員也正是抓住了這點。
每每糾結(jié)他們二老懷著怎樣的心境坐上返鄉(xiāng)的列車時,心里總是有泛起綿綿的悲涼。
而事實上,爸媽根本就沒有回家。
而是把我和小杰也在傳銷窩的事實告訴了舅舅,當然還歸根結(jié)底了事情的始作俑者是馮波,便把這“罪魁禍首”的父親也在電話里一頓批斗。
馮波的父親深感愧疚,又想作出彌補的他自告奮勇的決定將這些平時根本不在同一軌道上運轉(zhuǎn)的人們臨時結(jié)盟,自認為駕輕就熟的他擔起了隊伍的“先鋒”,一路南下,頗有當年國民軍剿匪的浩蕩。可惜我們根本不是順應時代發(fā)展的的正義的事物。
而事實是,有些事物,越是打壓,便越是反抗,越是收不到想要的結(jié)果。
他們的到來的確是給大家?guī)砹藶碾y。這同時也是他們所希望的,他們所希望的最好是滅頂之災,一鍋端,越徹底越好,以便讓我們死了這條心,跟他們踏上回家的路。
而我一直都厭惡的搬家讓我們僥幸躲過了一劫。當然,總會有人遭殃,而那個戴眼鏡曹主任家不幸遭遇浩劫,正是以前馮波和小杰所在的寢室。
馮波搬到了我所在的寢室,小杰則隔著一條胡同。我平生目睹了只在電視上看到的場景。
警笛聲嗚嗚不斷馳騁在各個要道的路口,攔截的路上的人流,如此的壯觀。
那時我正提心吊膽的在居民家里,透過窗簾觀望著外面。而我所在寢室的屋子已被機智的同仁看情形不對,匆匆逃出鎖了起來。而我膽怯動作跟不上節(jié)奏,來不及出去,馮波則是為了留下來陪我,便索性鎖在了里面。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穿制服的人是如此膽戰(zhàn)心驚。想不到我潔身自律,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合法公民,如今也有躲在角落提心吊膽的時候。
“默默,默默…”馮波見我沒反應,一個動作迅速將我手中掀起的窗簾一角快速合上。就在合上后的幾秒鐘,我看到了一個兇煞的影子正巧游走了過來,從窗簾的縫隙向里窺探,在這靜靜窺探的幾秒內(nèi),我被嚇得直冒冷汗,只能屏住呼吸,心狂跳不已!
直到影子離開,才驚魂甫定。
外面的情景像是在電影中的情節(jié)一樣。穿制服的首尾呼應著,中間是一條長長的色著黯然的隊伍,一個個的低著頭,倘若我在里面我也會把頭壓得很低吧。
還有幾個穿制服的叫囂著,在一戶居民家里,大肆的往出扔東西,有電飯煲,還有小的如同核桃一樣的土豆,還有一半腐爛的菜葉子,還有泡沫墊子和單薄暗色的被褥。我分明看到了穿制服警察用兩三個手指夾著往外扔,臉上充滿了鄙夷和厭惡。
不遠處有片菜地,這南方的天氣比北方轉(zhuǎn)熱的快,老爺子每日來打理,平常見寢室里兩個男同仁經(jīng)常過去聊天幫忙。如今倒還真是派上了用場,三人趴在地上,整理著一片青綠,嘴里還不斷說著什么話,兩人倒是躲過了一劫。
警察還在瘋狂的搬運的曹主任家的財產(chǎn)。一個勁兒的將各式的包,還有被褥還有寶馬往皮卡車上扔。
什么,我好像在后面發(fā)現(xiàn)了什么,那身影熟悉的不能在熟悉。而我此刻并沒有以前那種激動和喜悅,取而代之的反倒是羞恥和憤懣。
對,就是我的父母,舅舅,還有馮波的父親!我媽就站在穿制服的挺直的身板跟前,哭訴著,央求著,卻又夾雜著一種復雜的表情,臉上不時還蕩出一種解恨的快意。
隔著窗,我遠遠的看著媽媽動作生硬的從包里拿出手機,吃力的點著按鍵,可臉上透著趾高氣揚的神氣。
嗡嗡——
我實在不愿意去相信剛剛發(fā)生的事情!看見手機屏幕顯示我媽的號碼的時候,心里有種五味雜陳的滋味。
“別接,默默,要不我們就都完了!”我看著馮波的眼睛里那懇求實在讓人驚訝。
接下來的時間里,我的心也隨著手機沒完沒了的震動而顫巍的跳動著。
我實在是不忍看媽媽臉上的焦急和憤怒,心緊緊的揪在一起??晌抑荒苡靡滦鋵I目一拭,憑對字母所在九鍵的位置笨拙的編輯著短信。
越是著急,就越是出錯,寥寥數(shù)語可以解決的問題,打字卻耗了我不知多長時間。我今天終于對欲速則不達深刻理解。
“媽,我很安全,放過他們吧!”。
發(fā)送成功之后,稍稍平復數(shù)秒,緊接著便又進入了沒完沒了的震動狀態(tài)。
那震動又點起了我心中焦躁,更多的還有無奈和愧疚。這種環(huán)境根本沒法去接,我甚至有些后悔剛剛實在不該用放過這個詞。
可解釋實在也無法做到,那一個接一個的電話讓我簡直奔潰到一個人蹲在角落,不斷的按著紅色按鍵,抹著眼淚,甚至連看都不敢看他們的表情。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好像靜了下來,那震動似乎停了下來。
我抬頭,看著馮波正目光直直的看著我。
“不打了?”
“嗯”我點頭沉默,長舒了口氣,我沒有更多的精力去說半個字。
嗡嗡,靜謐之后突如其來沉悶的震動簡直嚇了我一大跳。
是短訊息!
“閨女,你在哪里,小杰是不是也跟你在一起?怎么不接電話!他們有沒有對你怎么樣?”
“媽,我沒事。沒有人傷害我!”
“好,那你快點找見小杰,還有小波咱一起回家,回學校!”
看著手機屏幕,我的心何嘗不是飽受煎熬。當然對于母親的心碎我也是感同身受的,可除了感同身受更多的是不忍,不忍親情的煎熬,又對現(xiàn)實的無奈。
說實話我經(jīng)常貪婪的想象兩者兼得,可一瞬間又覺得是妄想。
以前單純的追逐那些被人刻畫的美好,卻不知要付出這般心碎與煎熬。
“媽,你讓警察離開好不好?!?
“那你跟媽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