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弋的呼吸無比急促，失血過多加上不斷的自愈再生，造源和體力大量消耗，他的意識越發模糊，原本給人強烈沖擊感的審訊室在他的面前已經難以分辨，慢慢地環境消失了，溫度消失了，甚至連知覺也消失了，唯一讓天弋還能強打最后一絲精神的就只有雞冠那變態的面容，奸邪的笑聲，哪怕是在他的視野里已經找尋不到雞冠的存在，那潛意識里的恐懼卻依舊在瘋狂折磨著他。
“求求你放過我吧...求求你...”天弋還在不斷重復著那早已無用的求饒，哪怕已經遍體鱗傷還是無法改變他在恐懼面前的條件反射。
“你，疼嗎?”
聲音清脆悅耳，叫天弋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下來，開始慢慢感受這陌生的氣息，他抬起頭，尋覓聲音的來源。
“你，你是誰?”
“我，我是誰?”那聲音越來越近，她的腳步聲踢踏踢踏，慢慢接近。
“我啊，就是你自己呀。”
“是...是你!”天弋瞪大了眼睛，在他的面前，那凄美冷艷的臉龐格外熟悉，“你是蘇玥沉。”
“嗯，你認得我?不過現在的我和你是同一個人。”
“我當然認得，若不是你，我怎么可能會落到這個地步，怎么可能會失去一切，如果不是你，我還能平靜地生活，還能作為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天弋憤怒地看著她，眼睛里充滿了委屈。
“你是在怪我咯，”蘇玥沉彎下腰，靜靜地看著天弋，她的眼神清澈溫柔，透過她的眸子，天弋看見跪在地上的自己，那滿身傷痕，鮮血淋漓，被凌虐地慘不忍睹的身體，他的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我...我真的好痛，為什么!”
“痛?為什么會痛?”蘇玥沉不解地站了起來，她撫摸著天弋的臉頰，“這不是你自己的選擇嗎。”
“不，不是，我不想這樣，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做個普通人嗎?”
“對，對，”天弋苦笑著，抽泣著，無奈地點了點頭。
“普通人，嗯，普通人，”蘇玥沉托著下巴，微微皺眉，“如果你還是個普通人，遭受這樣的折磨，現在已經死無全尸了吧。”
“不，如果...”
“如果你是個普通人，你才是什么也改變不了好吧。”蘇玥沉打斷了天弋，她的語氣變得略微嚴肅。
“你現在擁有著我的力量，你現在還有資格抗爭，難道這不是一種幸運嗎。”
“不可以，這力量不屬于我，我是，我是人”天弋顫抖地搖著頭，不斷念叨著。
“人?你哪里還像人?”蘇玥沉一臉疑惑地看著天弋，“是你那異化出的血刃像，還是你這滿地碎裂的肢體像呢?”
“別說了!”天弋痛苦地嚎叫著，當蘇玥沉說到這里，他剛剛平復的內心再次開始波動，恐懼又一次襲來。
“你不想殺了他嗎?殺了那個瘋狂變態惡心的惡魔，不為別人，就當為了自己。”
“我...我想，但是我不能。”天弋看著蘇玥沉，“爺爺說過這世間自有公道，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傷害他人，他的罪自有人去審判。”
“爺爺?”蘇玥沉笑了起來，那種絕對的嘲笑，那種肆無忌憚的嗤笑。
“爺爺?爺爺現在去哪了?他得到善終了嗎!”
“他...他，”天弋哭喪著臉，他的邏輯已經紊亂，心智時時刻刻都在崩潰的邊緣。
“什么也不愿舍棄，便什么也無法得到。”蘇玥沉聲音冰冷，就像一根利刺穿破了天弋最后的防線。
“你身邊發生的這一切教訓難道還少么?”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天弋的價值觀體系已經逐漸崩塌。
“爺爺無法舍棄對他兒子的愛，最終不僅沒能喚醒孩子的良知，就連自己都身受重傷，至今未醒，啟東先生無法舍棄已經必死無疑的張挈，最終也毫無意義地死在治安官的刀下。”
蘇玥沉撫摸著顫抖的天弋，“而你呢，你不愿舍棄身為人的本性，最終失去了這滿地的殘肢，你遭受了無窮的痛苦卻換來了雞冠極度變態的滿足，這公平嗎?”
“不公平。”天弋的眼神漸漸變得明澈起來。
“為什么不公平，是別人造成的嗎?是你!”蘇玥沉緊緊盯著天弋，“是你自己!你什么也不愿舍棄，你想要留住作為人的本性卻想著平靜地生活在再造者的世界里，你想著保護寧微卻還奢望雞冠會放過你，憑什么，你付出了什么?你的癡心妄想難道公平嗎!”
“我...我錯了嗎。”
“你，沒錯，你只是忘記了這世上最簡單的道理，一切獲取都是要做出相應的舍棄的，為了自己，為了朋友，或者是為了懲罰極惡，總該舍棄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對嗎?”
“對，你說的對，”天弋的眼神愈發平靜下來，他好像讀懂了蘇玥沉的話語，他好像接受了自己一直深受折磨的一切。
“什么也不愿舍棄，什么也無法得到，”蘇玥沉從后面輕輕環抱著天弋，“你想殺了雞冠嗎?”
“我想!”
“那就算舍棄不殺的意志也愿意嗎?”
“我愿意!”
“就算成為一個完完全全的再造者也愿意嗎?”
“我愿意!”
“就算舍棄人性也愿意嗎?”
“我愿意!我愿意!什么都愿意。”
天弋平靜地看著蘇玥沉。
那眼神里已經看不出憐憫，甚至沒有憤怒，這看似毫無殺傷力的表情才真正是舍棄一切的決絕，而這種決絕便是毫無顧忌。
“我需要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已經屬于你了。”蘇玥沉微笑著輕輕吻了天弋的面頰，就好像完成了一個偉大的儀式，她逐漸變得透明，慢慢消失在天弋的面前，一切又回歸現實，又回歸到這鮮血淋漓的審訊室里。
洞穿天弋太陽穴的那根鋼筋已經開始松動，他強大的自愈能力已經無法被阻礙，甚至連兩根吊著他的鎖鏈都開始破裂。
耷拉的碎發之下天弋睜開雙目，那猩紅色的眸子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