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風還在吹。
在蕭無意的強烈要求下,將軍府的門還是在月朗星稀的時候打開了。一輛黑色的馬車從將軍府后門駛出,向著城南外的桃山出發。
這輛馬車并沒有車夫在駕駛,只有一匹黑色的駿馬自顧地拉著車廂在走。馬車的周圍也并未跟隨者任何侍衛,因為如果連那道黑夜里的影子都解決不了的問題,帶再多的侍衛也沒有用,除非是一支軍隊。
車里坐著蕭無意和草兒,小田則變成剛出生的狗崽子般大小,四腳朝天地在躺在披著大氅的草兒懷里享受著蕭無意鄙視的目光。
為了不驚擾到城里的居民,馬車走在城里的時候并沒有跑起來,但前面拉著車廂的大黑馬走得也不慢,一盞茶的功夫就走過了五里長的南雀大街,來到了南城門。
城門的守衛當然認得出這是將軍府的馬車,但蕭家歷來治軍極為嚴厲,所以蕭無意的馬車還是被攔了下來。
蕭無意作為曾經蕭家軍的少帥自然知道蕭家軍的行事方格,所以并未像普通貴人那般在車里狐假虎威,大喊我是誰誰之類的屁話,當然就算是在別的地方,別的事情,蕭無意這個三好青年也不會這么做。
由于今天是帶草兒看病,并不是蕭無意舊疾發作,所以今天刷臉出門的任務就只能蕭無意親自做了。若不是要留著那團小狼皮給草兒暖手,蕭無意早就把小田扔出去刷狼臉了。
城門守衛只見蕭無意從車廂里露出一個頭來,看著對面那位身穿皮甲,挎著長刀,留著兩撇小胡子,扎著個沖天辮的黑壯漢子,覺得像極了某個世界太陽國的人民,笑嘻嘻的說道:“李桑,麻煩開個城門,我帶你草姐上趟桃山,看個小病。”
那為首的黒壯漢子見來人是蕭無意,帶頭躬身行禮道:“城南值守統領李三見過少帥。”
蕭無意見李三行李,笑罵道:“繁文縟節,說了多少遍見平日見到我點頭打個招呼就行了,還非得搞這套,是不是不想干了?”
蕭無意說著也從車廂里跳了下來,對著李三及眾位城門守衛回了一禮。
見完禮后,李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關切問道:“是少帥舊疾又發作了?”
蕭無意擺擺手,道:“要是我犯病了,就車里這兩家伙哪能容你我說這么多,你早就被小田撞得人仰馬翻了。是草兒病了。”
“這是怎么了,嚴重嗎,這么晚了上桃山,需不需要兄弟們跟著······?”
蕭無意聽他又要開始喋喋不休,立馬用手堵住他的嘴:“你給我打住,淋雨了,不嚴重,有人跟著,不準在說話。”
李三被蕭無意一堵嘴,頓時有些尷尬,黑臉憋得通紅,接著被蕭無意一說不禁呆了一下,等他回過神來,馬車早就出了南溪城,往桃山去了。
李三見馬車遠去,想著蕭無意三年前與魔族一戰修為盡廢,還是有些不放心,抬起手指著馬車的方向剛張大嘴想喊聲什么,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來,緊接著一張黑色的無臉面具出現在他的眼前,那人冷聲道:“放心。”
面帶黑色無臉面具的那人說完兩個字以后便憑空消失了,李三卻忘了要喊什么,喉嚨只能發出鴨叫一般的聲音,長空黑夜,還是有幾分嚇人的味道。
其余守衛見狀著實嚇了一跳,趕忙跑過來詢問:“大人,您這是怎么了?”
聽下屬詢問,李三才發現自己失態,急忙調整回來,假裝怒道:“我能怎么了,老子練嗓行不行,滾回去守門。”
說完李三便背著手往城樓上去了,只留下那名莫名其妙被噴了一頓的守衛呆在原地,有些摸不著頭腦:“統領也病了?”
李三走到城樓之上,看了看四下無人,這才一下癱坐在地上,雙手撫摸著胸口,大口喘氣道:“媽的,嚇死老子了,原來無大人跟著,那我就放心了,看來以后還是得少說點話,不然真會被嚇死,殺氣太重了,媽的······”
城樓上的風忽然變得更大了些,吹在李三早已潮濕的后背上,讓李三打了個寒顫,風只怕是覺得漫漫長夜要是一直聽某人碎碎念會被煩死吧,干脆就往他嘴里灌些東西,堵了吧。
······
馬車出了城門不再擔心馬蹄聲和車輪聲會打擾誰,蕭無意便是用手輕拍了一下車窗,那黑馬便是輕嘶一聲,撂開了蹄子歡快的跑了起來。
也不知道這馬車有何玄機,任大黑馬跑得有多快,挑的路有多難走,那馬車里的兩人一狼卻感覺不到任何顛簸的感覺。
很快大黑馬便停在了一顆桃樹面前,馬車到了十里地外的桃山腳下。這里距離十萬大山不足百里,山的那面就是由妖皇統治的號稱八十一國的妖域。
當然此刻的蕭無意才不會想那么多,什么妖皇啊,什么八十一過之類的小事,他只想帶著草兒趕緊看完病,與林老頭喝上幾杯小酒,吃完一鍋火鍋。
蕭無意聞到那漫山的桃花清香便推開前門,坐在了車前,拉起馬背上的韁繩開始指引著大黑馬上山的路。
大概走了小半個時辰,馬車終于到了桃山頂上,那座竹子建成的小木屋前。
蕭無意放下韁繩,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剛要叫門,那道竹門便是無風自開,一道懶散的聲音便傳了出來:“來啦?進來吧。”
蕭無意看著屋里那人這般做派,在轉身看看讓他走了半個時辰的桃花路,心里不禁有些惱火,對著屋里喊道:“裝神弄鬼。遲早我砍了你這滿山桃樹。”
屋里那人聽著蕭無意的威脅,頓時間暴跳如雷,只見門口忽熱多了一位光頭長須得到老著,指著蕭無意坡口大罵道:“好你個不識抬舉的狼崽子,你這是來求人的態度嗎?還要砍我的桃樹,能抬得起刀來嗎?能······”
“我少爺砍你桃樹怎么了?”
就在那老者還想再罵的時候,一道冷冷的聲音從車廂內傳了出來,聲音雖然不大,但頓時壓過了老者的話語,讓老者噤了聲,讓兩個男人同時打了個冷噤。
話完,草兒便抱著小田從車廂里走了出來,蕭無意見草兒那張寫滿生氣的小臉,趕忙走過去一把將小田拎起來,看也不看的甩向身后,緊接著將草兒從馬車上抱了起來:“林老頭是開玩笑的,草兒不氣,等會好好的敲他幾瓶桃花酒。”
老者看著蕭無意草兒從車廂里出來,想著剛才說錯話了,不該當著草兒的面說蕭無意的不是,想著草兒發怒時的可怕,便想要趕緊過去扶著草兒下馬車給草兒賠不是。這腳剛跨出第一步,蕭無意就把小田朝他扔了過來,一下撞在他懷里。
人沒扶到,狼到是抱到一頭。
這時蕭無意已經把草兒從馬車上抱了下來,放到了地上。
草兒緩緩得走到老者面前,仰著頭道:“我少爺砍你桃樹怎么了,你為何要罵他是廢物?”
老者懷里抱著小田,聽著草兒的話心頭一緊,不小心捏了小田一把,捏得小狼直叫喚,但顧不得那么多,老者賠笑道:“草兒,息怒,砍就砍了,沒關系的。可我沒罵他廢物啊,草兒誤會了,呵呵······”
“拿不起刀,不就是廢物。還有,你捏小田干嘛,它惹你了?”草兒冷聲再至。
“啊,沒有沒有,我說的刀是天族的那混元刀,那刀可重了,只有天帝啊,妖皇啊,人皇啊什么的才能抬得起來。小田,沒有沒有,你看我這不是幫它順毛呢嘛,小田舒服吧?呵呵······”,老者已經有些手足無措了。
蕭無意站在草兒身后,樂得看見老者吃癟的樣子,但看著此時老者的樣子覺得丟人也丟夠了,摸了摸草兒的頭,解圍道:“林老頭,知道錯了嗎?”
“錯了,錯了,草兒我錯了。”
“嗯。”蕭無意故意把聲音拉得很長,一副得意的樣子,“草兒,你看林老頭知錯了,是不是?”
草兒大眼睛閃爍著乖巧道:“少爺,草兒知道的。”
說罷,草兒對著老者行禮道:“草兒見過林光爺爺。”
林光見草兒微蹲行禮,這才松了一口氣,卻也有些慌亂,不然也不會將懷里的小田隨意丟了出去,這才去扶草兒:“草兒免禮,爺爺已經給你煮好湯藥了,只是偶感風寒,不要緊,去喝了吧。”
“謝謝爺爺。”說完便是從地上撿起一臉委屈的小田,蹦跳著去屋里喝藥了。
畢竟還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哪有那么多心事,只要不冒犯她的心頭肉少爺就好啦。不過她一直記得三年前蕭無意從死人堆里將她刨出來的情景,若不是為了救他這個素不相識的小姑娘,蕭無意不會被魔族偷襲,也不會一身修為盡廢,也不會失去了那么多寶貴的記憶,淪落到如此地步,成了南邊小城里只會淋雨的傻少爺。
此時屋外二人并肩而立,看著山下的滿山桃花,看著夜空里那輪半牙的明月,皆是一聲嘆息。
林光看了了身旁這個早已高自己半頭的少年,沉吟道:“小意,我差不多該走了。”
蕭無意似乎一點也不吃驚于林光的決定,微笑道:“好啊,你也為我留了三年了,雖說三年對于修道者來說不算什么,但畢竟也是命不是。”
林光聽到“命”時,不由又嘆了口氣,轉過身對蕭無意正色道:“無意,你幼時便展現出驚人天賦,十三歲時便是武道巔峰,隨你父親南征北戰,保家衛國。當初你為了保護草兒受魔族三大高手圍攻,以致神魂受損,修為盡失,記憶盡散。現如今我已為你穩固神魂,你從我這也學了不少,接下來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你當為了自己也要找回自己。命,只能自己握在手里。還有草兒······”
蕭無意明白林光所說那個蕭無意其實不是自己,自己不過是某個地方混吃等死,身患重疾的一混子,不過是春夢一場,得了這幅身軀,有了這無數的榮光和贊譽。
蕭無意聽林光如此說道,也是有所感慨,跪在地上對林光拜了三拜,打斷了林光的話語。林光見蕭無意如此只好不再繼續說下去,卻也不躲閃,站在那面受了這三拜,這才扶起蕭無意。
蕭無意起身后,撣了撣衣服上的泥土,這才回道:“我本想這是大夢一場,只不過這夢做的長了些。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去承認是我自己太過脆弱,不愿承認我身上所發到生的一切。爺爺只有我這么一個孫子,爹娘只有我這么一個兒子,草兒和小田也只有我這么一個兒子,無論如何我也應該為以前的自己承擔些責任的。我既然活下來了,就不會白白地活著。”
林光聽此言語,也是老懷欣慰,看著蕭無意點了點頭。
“你能明白就好,不然浪費了我這三年的青春了,你也算我半個弟子了,可不能辱沒了我這天上地下醫圣的名頭。”
“您還醫圣,醫我都用了這么久,好意思嗎?哎呦,疼,您別揪耳朵啊。”
“你小子一天胡說八道,怎么沒有以前一點點沉穩的樣子。當心娶不到老婆。”
“那您可不用擔心,要嫁給我的人排滿了南雀大街,個個都是傾······”
蕭無意國字還未出口,便聽見草兒問道:“少爺,誰要嫁給你呀?”
蕭無意和林光看著站在門口捧著一碗湯藥鼓著小臉不停吹氣的草兒,覺得好生可愛,異口同聲道:“難道草兒不嫁嗎?”
“唔······那我得考慮考慮。”草兒咽了一口湯藥,一本正經的回答到。
“還要考慮,你少爺我哪點差了。”蕭無意頓時有些氣急敗壞。
林光則是站在一旁仰著頭不斷哈哈大笑。
只有小田蹲在草兒肩頭搞不清狀況,東看西看的,心想這些愚蠢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