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反腐倡廉建設研究
- 陳文勝
- 4478字
- 2019-08-16 18:34:54
(三)復雜險惡的社會歷史環境所迫
中國共產黨在延安時期的社會歷史環境是極其復雜險惡的。首先,錯綜復雜的政治形勢和四面受敵的軍事態勢。集中地體現在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互相交織并且異常尖銳上面。特別是在民族矛盾方面,日軍對各根據地既有野蠻的軍事進攻,又有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進攻。他們不僅妄想在軍事上占領中國,還企圖從政治上腐蝕人民軍隊,從思想上欺騙蒙蔽一些落后的群眾,這就使邊區和人民軍隊處于軍事進攻與政治圍攻的復雜戰爭環境之中。由于中國共產黨是以爭取民族獨立和民族解放為己任的政黨,革命的對象是一切帝國主義、軍閥、貪官污吏、土豪劣紳,這就決定了中國共產黨無論是同專制獨裁的國民黨之間的階級矛盾,還是同亡華滅華之心不死的日本帝國主義之間的民族矛盾都將是異常尖銳的,斗爭也必將是非常殘酷的。由于國民黨一黨專制的黑暗獨裁統治,尤其是日寇對華的瘋狂侵略,使得挽救民族危亡的時代重擔嚴峻地落在共產黨人肩上,為了承擔起這一歷史任務,必然要求中國共產黨特別注重反腐倡廉建設,因為這是政權廉潔的保障和政權高效運轉的潤滑劑。
當時的階級矛盾主要體現在邊區政權與國民黨政權之間的關系上。邊區的工農蘇維埃政權是在摧毀國民黨地方政權以后建立起來的,因此,當蘇維埃政權一出現,國民黨的軍隊和政府就把它視為眼中釘,必欲除之而后快,所以,兩者之間“你死我活”的對立,沒有調和的余地。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的爆發,國民黨迫于政治和軍事上的壓力,遂接受共產黨關于停止內戰,合作抗日的主張。經過國共兩黨之間的多次談判,陜甘寧革命根據地的蘇維埃政權改名為陜甘寧邊區政府。兩個政權的“敵對”關系正式結束,變成了一種“隸屬”關系。但是,“隸屬”關系是名義上的。因為,國民黨方面始終想要取消、消滅陜甘寧邊區。抗戰初期,國民黨對共產黨一直采取“溶共”、“限共”和“防共”的政策,對共產黨這種嚴密地防范,可謂“用盡最大力量”。[6]在政治上、組織上國民黨對共產黨、陜甘寧邊區實行污蔑、限制和縱匪為患,在軍事上進行挑釁和蠶食,經濟上嚴密包圍和封鎖,在思想上對共產黨采取拉攏,委以高官厚祿引誘,企圖動搖、腐蝕、瓦解共產黨人的思想。
尤其在1939年以后,國民黨實行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方針,“在軍事上、政治上、經濟上殘酷地壓迫中國共產黨,把共產黨看成他們的所謂‘第一敵人’,而把侵略看成‘第二敵人’”。[7]國民黨先后掀起了三次反共逆流,企圖削弱以至逐步消滅共產黨及其領導的人民革命力量,置邊區于死地。“據不完全統計,從1938年底至1944年春,頑固派對邊區發動武裝進攻275次,搶劫騷擾457次,暗殺、誘逃、拘捕人員295次。”[8]在1946年1月到6月間,越境騷擾達29次。[9]抗戰勝利后,國民黨蔣介石集團在美帝國主義的支持下,倚仗數量上的軍事優勢,堅持反人民、反民主的路線,堅持獨裁和內戰的方針。1946年6月底,國民黨反動派自恃條件成熟,悍然發動了全國內戰,解放區政權與國民黨政權再次進入公開的“敵對”狀態。這種公開的對立和斗爭直至國民黨政權的覆亡。
國民黨對陜甘寧邊區制造摩擦事件統計(1938年12月—1940年10月)

資料來源: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延安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延安文史資料》第三輯,2001年版,第208頁。
國民黨與共產黨之間的矛盾實質上是階級矛盾,而中華民族與日本帝國主義之間的矛盾則是民族矛盾。民族矛盾是起主導作用的、支配全局的矛盾。因為民族矛盾直接關系到民族的獨立、國家的存亡。武裝到牙齒的民族敵人深入國土的情況一天存在,這個主要矛盾就要存在一天。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中國共產黨代表中華民族的根本利益,實行千百萬群眾一致抗日的全民戰爭。八路軍和新四軍不斷消耗和牽制著日本大量兵力。日本侵略者視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人民軍隊是其侵華的最大障礙和心病。[10]面對戰爭形勢轉向長期化的趨勢,日本侵略者侵華的戰略和策略進行了調整,將其注意力集中于打擊和消滅八路軍和新四軍,推行其所謂軍事、政治、經濟、文化和特務相結合的“總力戰”。1941年后,由于日軍的殘酷進攻,華北又發生連年的自然災害,再加上國際上逐步出現的“東方慕尼黑陰謀”活動,國內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政府實行消極抗日,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根據地出現嚴重的困難局面。朱德在七大報告中回顧這一段時期的歷史時指出,日本侵略者“對華北解放區實施軍事、經濟、文化、特務‘總力戰’。其‘掃蕩’辦法是:‘鐵壁合圍、捕捉奇襲、縱橫掃蕩、反轉電擊、輾轉護剔’等。敵寇所到之處,實行徹底燒殺,企圖建立‘無人區’,以消滅我軍的生存條件。敵寇經常以十萬人左右的兵力對一個地區進行反復‘掃蕩’,每次連續至三月或四月之久,這是空前嚴重的局面。特別是在這個時候,華北各地發生災荒,軍民食樹葉草根,更增加了局面的嚴重性”。[11]直到1943年,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形勢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中國共產黨才開始逐步扭轉困難局面,直至抗日戰爭的最后勝利。
其次,貧窮落后的經濟條件和惡劣的自然環境。中共中央所在地的陜甘寧邊區位于黃土高原的黃河河套之中。幅員遼闊,荒涼多山。丘陵起伏,溝壑縱橫。當年來延安訪問的美國記者哈里森·福爾曼曾謂之“磽脊不毛,岡巒起伏”。[12]這里氣候惡劣,春季多風,夏季多冰雹,秋季降霜早,冬季冰雪覆蓋,旱澇雹凍等災害頻仍。以陜北神府縣為例,1942年張聞天在對該縣實地調查后寫道:“這里氣候干燥,冷熱不調,帶大陸性。春夏間常少雨水,易成旱災;而秋天則往往雨水過多,造成冰雹災。每年三月起即刮颶風,卷來大量沙土,蓋在方才耕種過的土地上,損害種子的生長。”[13]陜北因為干旱缺水,故“城鎮村落,皆瀕河流,居民鑿而穴,飲水不易獲,物資奇缺”。[14]交通亦極為不便,許多地方“遠望一如平地,近則斷絕不通,雖兩崖可面對談話,然欲親近,非環繞迂回至數小時,決難到達”。以當時的延安為例,“雖為邊區政府所在地,但僅有通洛川公路之一段,其他皆系古老式之蠶叢羊腸”,“騾馬行動困難,遑論車輛”。[15]由于雨水稀少,故“滿眼是光禿禿的山,紫英英的草,黃土溝谷成了天然大道,人馬走過,一股黃土沖天而起”。[16]因為地處高寒多山地,又缺雨水,且黃土性易滲透,故農事極受影響。在貧瘠的自然條件下只能靠天吃飯,畝產平均不到40斤糧食。邊區幾乎沒有近代工業,只有少數手工業。這些特殊的經濟環境,加之軍閥、地主、土匪的橫征暴斂和破壞,使這一地區經濟文化十分落后,生產力水平十分低下,農民生活十分凄慘,“大多數的農民,在交納佃租以后,所剩無幾,有時竟連種子都收不回來”,[17]百姓過著“端土飯碗照影影,睡在炕上望星星,身穿羊皮壘補丁”的艱苦日子。當時曾經有一首民謠唱道:“男人走口外,女人挖野菜,糠菜半年糧,孩子餓斷腸”,這生動形象地反映了邊區惡劣的自然環境和艱苦的生活條件。
對于這種惡劣的自然環境和經濟狀況,周恩來是這樣描述的:“陜西的農民非常貧困,他們的土地都是些貧瘠的不毛之地。如果把江西和陜西農民占有的土地的數字加以比較,那么江西的農民都可以算是富裕的地主了。”他還說:“江西和福建的人民是帶著包裹參加紅軍的,而這里的人民參軍時甚至連筷子都沒有,他們是地地道道的赤貧。”[18]萊曼·范斯萊克也描述道:這里“是中國最貧瘠、長期落后而且人口稀少的地區之一”。[19]埃德加·斯諾也說道:“陜北是我在中國見到的最貧困的地區之一。”[20]
由于地理的和歷史的原因,陜甘寧邊區與中國其他地區相比,更為落后和保守。“這里人民在經濟上受著民族與封建的殘酷剝削,在政治上受著中世紀非人的壓迫和奴役,在文化上落后到幾乎意想不到的程度。”[21]這是對邊區當時惡劣的社會環境最集中的概括。1935年10月,中共中央和中國工農紅軍到達陜北后,驟然增加了這一地區的人口,加之周圍有著蔣介石幾十萬大軍的圍剿,中國共產黨面臨著近乎生死存亡的巨大壓力。對于這一時期的困難狀況,毛澤東是這樣說的:“我們的政權是分散而又孤立的山地或僻地的政權,沒有任何的外間援助。革命根據地的經濟和文化條件同國民黨區域比較是落后的。”“紅軍的數量是少的,紅軍的武器是差的,紅軍的糧食被服等物資供給是非常困難的。”[22]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延安成為中共中央所在地,成為各抗日民主根據地的總后方和一切進步人士、革命青年向往的革命圣地。一時間,延安人滿為患,延安的干部常年維持在7萬人左右,最多時達到13萬人,使得延安和邊區的財政負擔十分沉重。
尤其是日本帝國主義的瘋狂進攻和國民黨頑固派的重重包圍封鎖,加上華北等一些解放區,不斷發生嚴重的旱災、水災以及蟲災等自然災害,使得解放區一度“樹葉為糧,道殣相望”,[23]陷入異常嚴重的困難境地。解放區的面積縮小了,八路軍從40萬人降至30萬,人口也從近一億減少到5000萬以下。特別是在財政、經濟、物資上的困難大大增加了。陜甘寧邊區“曾經弄到幾乎沒有衣穿,沒有油吃,沒有紙,沒有菜,戰士沒有鞋襪,工作人員在冬天沒有被蓋”。[24]當時邊區的財政陷入嚴重困境。邊區政府曾一度只能給部隊每人每天發菜金5分錢,糧食1.6斤。這點菜金,買了菜就買不了油鹽柴禾,買了油鹽柴禾就買不了蔬菜,肉更吃不到,被服供給也很困難。當時很少見到一個衣裳不打補丁的干部戰士;子彈袋破爛不堪,只好把子彈挎在挎包里;有的夏天穿棉衣,冬天穿短褲;有的打赤腳在雪地上操練;有的連破爛的皮帶、裹腿也沒有。當時的情況正如毛澤東所說的那樣,“我們的困難真是大極了”。[25]
綜上情況可以看到,整個延安時期是一個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交織在一起的復雜時期。日軍、國民黨頑固派,以及其收買的土匪、特務、漢奸,這三種反動勢力內外勾結,嚴重地威脅著共產黨及其領導的邊區政權的生存和發展。加之邊區自然環境惡劣,經濟條件極差,紅軍“物質生活是艱苦的,地區是貧窮的”,[26]甚至連穿衣、吃飯都成問題。正是這種險惡的政治環境和艱難的經濟環境,使中國共產黨和各根據地的生存和發展面臨著極大的威脅和挑戰,也使得中國革命再次遇到了一個老問題,面臨著一個新的選擇:中國革命將以何種方式進行下去?
為了生存和發展,上述情況迫使中國共產黨特別注重平均分配、反對特權,提倡節約光榮、浪費可恥。在這種險惡的政治環境和生存環境中,如果政府不廉潔,必然為群眾所厭棄,而無法立足。即任何黨內和政府內發生的貪污和腐敗行為,都將嚴重地敗壞著中國共產黨的形象和黨在群眾中的威望,不僅損害黨的戰斗力,而且更會給廣大群眾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尤其當中國共產黨還處于一個在野黨,甚至被國民黨視為“不合法”地位,以及邊區經濟又處于異常艱難的情況下,任何丁點貪污腐敗行為的發生,其后果必將是十分嚴重和危險的。此外,國民黨政治腐敗,在國共合作的情況下,中國共產黨如果不注意反腐倡廉建設,就會被視為與國民黨如出一轍,這樣必將喪失國人的信任;而且,在抗戰進程中,如果中國共產黨和政府工作人員貪污腐敗,也就不可能吸引、團結、領導廣大人民進行抗日,勢必會影響抗戰的順利進行,“這是民族自衛戰爭中所不能允許和不能再繼續存在的”。[27]因此,嚴酷的戰爭環境和極端困苦的物質條件迫使中國共產黨十分重視抗日人民政權的建設,始終把反腐倡廉建設作為政權建設的一項重要任務,致力于建設一個民主、公正、廉潔的模范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