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龍族的眼中,時間的流逝要快得多。
尤其是在成年龍,古龍甚至更古老的龍看來,幾年,幾十年都如白駒過隙。
那些活了上千年的老東西,總覺得自己的壽命還不夠長。
而對于伊卡這樣的雛龍來說就不是這樣了。
尤其是考慮到他的前世……并不是一條龍,所以消磨時間比星期五下午等下課還要煎熬。
幸好,雪峰上單調的白色和千篇一律的黑色松木,很容易讓人長時間的走神。
加上伊卡給自己選擇的捕獵方式,經常在巖石上一坐就是幾天時間。
所以,三年過的不至于太痛苦。
如今它已經算不上是雛龍了。
鱗片變得堅實,骨骼,肌肉和器官都變得強壯。
他從出殼以后身軀長大了接近三倍。
這比一般的雛龍要快,因為比起那些在龍巢里一動不動接受喂養,甚至爭搶不過親族的弱者來說,伊卡的童年經歷真稱得上是顛沛流離。
能夠隨意調整的食物量,足量甚至有些過分的求生鍛煉,都影響著它的生長速度。
身上因長期蹲伏而覆蓋鱗片的細微冰凌,在他振動雙翼時會顫動起來,在陽光下顯得熠熠生輝。
為了向可能發現他的人類隱藏自己的身份,他習慣了緊緊收起翅膀的伏行,也更喜歡將腦袋埋在雪中緩緩貓步前行。
行走在雪中時,比一般龍類更短的脖子,白龍沒有任何犄角的平坦顱頂,都使他更像一只貓科動物,而不是一條龍。
這些都是他向山中的雪豹學來的。
同時,這樣的行走方式也可以在一些其他的捕獵者面前顯出低姿態,從而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比如老虎。
這里的雪原里的老虎跟他曾經在動物園里見到的東北虎幾乎沒有任何兩樣,比起南方虎種來說厚重的多的毛皮和較粗壯的體型,鮮明的條紋和毛色,更穩重保守的習性。
伊卡沒有招惹過它們,這些謹慎的大貓也沒有主動招惹過伊卡,大家見面都是遠遠觀察著,誰都不認識對方,也不熟悉對方。
誰都不想為了一口吃的,或者為了爭個高低冒受傷甚至丟命的風險。
尤其是虎們。
龍類受傷以后,憑著魔法生物的恢復能力到安全的地方睡一覺,醒來就好。
老虎受了重傷,睡一覺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幾年里,伊卡不是沒有碰到過人類。
山上不僅有附近小村子上來的獵人,甚至還有會有一些全副武裝的士兵,伊卡也會小心的避開他們。
只不過,遠遠的瞥見伊卡的獵人或士兵,都會以為這是一頭漫步林間的雪豹或者白鹿,沒有多少人會覺得這竟是一條幼龍。
畢竟這些人類相信,他們三年前就已經徹底消滅了雪峰里的龍族一家。
三年內,村民的生活平靜而安心。
傍晚,伊卡叼著一只狼獾走在雪中,其被咬住的脖子已經被伊卡嘴里的寒氣整個凍硬。
對于現在的伊卡來說,狼獾在他的前爪下活不過兩個回合,他甚至連牙齒都不必動用。
這種變化有身體條件的提升,自然也有戰斗經驗的積累。
到了這個階段,他感覺自己已經不能再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他的身體已經長大到即使趴在雪堆里都太顯眼的地步。
于是,找到一個巢穴是此時比較迫切的需要。
幼龍不是不會挖洞,但伊卡不想挖。
不是天天在一個地方挖洞太顯眼,而是另有原因。
吃凍肉,啃樹枝松果,做陷阱捕獵,睡樹窩,已經太像一只野獸。
不想再去自己挖洞住。
殘留的人類意識不愿意,主導的龍族意志更不愿意。
搶。
這是人類和龍族都喜歡干的事。
兔子,狐貍,狼獾挖出來的洞,明顯已經放不下他的體型。
所以這皚皚雪峰下,只有一種動物的家戶型更合適。
棕熊。
伊卡蛇般的眼睛動了動,觀察了一下這密林。
腦后的纖細犄角所掛的翼狀薄膜輕輕的顫動。
他蹲在原地,用右爪鉗住嘴里的狼獾,一口一口的咬掉,連骨頭和毛發都整個吞咽。
現在狼獾這種大小的動物,對他來說與零食無異。
只有馴鹿,雪山羊或相似體型的獵物,才算的上是正餐。
凍硬的狼獾嗓子里發出咔咔,咔咔的聲音。
這不是骨頭被咬斷的聲音,而是還沒完全斷氣的小動物最后的神經抽搐。
左爪持的虛影杯子里的液體泛出點點星光,不太明顯。
但是伊卡因為觀察了它太久,已經抓住了規律。
每次他將動物徹底殺死時,這個杯子都會有些細微的反應,像是一點慶祝死亡來臨的超微型禮花。
正因如此,他在心底里覺得杯子可能與那龍影有些關聯。
只不過,這三年里他沒有再走向冰川,或者試著用任何辦法尋找龍影。
換句話說,他已經很久沒有再見到那個神秘而墮落的倒影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伊卡對死靈法術的依賴也越來越小,他希望盡量能憑藉自己的能力去達成目標,或是達成復仇。
母親和同巢幼親的慘死讓他對“死亡”這個詞有些忌憚了。
這些日子里,他眼睜睜的看著杯子里的液體慢慢滿上,然后顏色變黑越來越深,到現在甚至無法透視。
液體一般是倒不出來的,除非它靠近尸體。
然而伊卡從來沒有把里面的神色液體真的倒在尸體上,萬一爆炸了或者召喚出什么怪物來就壞了。
當它試著把自己分叉的舌頭伸進去的時候,能感覺到淡淡的苦澀和涼意,除此以外,再沒有其他的感受。
伊卡并沒有因為這個杯子好像沒什么用而把它丟棄。
因為除了自己以外,其他的生物似乎都注意不到這個杯子。
他曾經把這個泛著暗藍色光影的杯子放在雪地里觀察路過動物的反應,結果是沒有任何其他動物會對其產生興趣,甚至連路過的獵人都注意不到它。
想到那次拿人類做實驗,他不禁為自己的魯莽而感到后悔。
那應該是自己這幾年里最蠢的一次嘗試了。
這個杯子好像對自己有著特殊的意義,如果被人類拿走了,他又沒有能力搶過來,那不是自找沒趣么?
啃完狼獾的尸體以后,破碎的腸子,脂肪掉落在地。
伊卡將它們連雪一起送進嘴里,避免有獵人順著血跡找到自己。
漫無目的的走到半夜,他才看到一處高坡下的洞穴,被腐爛的樹枝和樹根半遮半掩。
這是熊穴,沒有捕獵經驗的人類無法輕易尋見這樣一個掩藏的十分合適的洞穴。
就算是動物,也只有年長到見過熊還活下來的那些,才認識這種洞,主要是識得其散發的騷臭氣味。
如果伊卡有眉毛,他肯定會皺一皺。
現在他只是露出了龍類特有的厭惡表情。
要睡在這些骯臟粗魯的低等野獸巢中,實在是一種褻瀆。
當他走到洞口的時候,隱隱在風騷撓著樹枝的沙沙聲中,聽到了不太明顯的呼吸聲。
有熊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