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她被關押的地方一定是個秘密的所在，左蒼就是派人來找她也宛如大海撈針，看來只能靠自己了，順便感嘆自己命運多舛，福微祚薄之后，她就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經是夜半，地牢黑暗，連一息光都沒有，要不是還能聽見聒噪的吱吱聲，云川就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突然聽見微弱的挖土聲，云川有些愣神，前幾天就聽見這種聲音，總不會是擴建地牢吧，她扯了扯嘴角，覺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好笑。

她試著挪動了一下身體，勉強能使點力氣，閉眼調息，卻聽見挖土的聲音愈來愈近，仿佛……仿佛就在自己的腳下，云川往地面上敲了兩下，挖土聲戛然而止，云川又敲了兩下，地下回應了一串敲擊，云川怔在原地，這是她曾經同宸景帝說過的刺客暗號，她有一段時間在研究古代刺客文化，對他們傳達信息的暗語很是感興趣，當時向宸景帝提議使用這樣的暗語在暗衛身上最妥帖方便。那么地下的人是……

怔神中，地面被整塊的頂起，底下露出兩張平淡無奇的臉，“屬下等前來搭救公主?！?

云川也不套虛禮，被兩個暗衛小心的扶進地道，一人帶著她先走，另一個布置現場，爭取安全時間。待到重見天日時，云川發現已經到了城外，云川面色不改，心里驚的下巴都掉了，地道光走就用了六個時辰才走出來，這么長的地道就他們兩個人一點一點挖的，要不是親眼所見，打死她都不信，這樣浩大的人力工程，就靠他們兩個怎么做到的。

三人顧不上解釋這些，很快就會有追兵追來，原是暗衛不在明處，靠著藏匿來擺脫敵人，帶上云川則容易暴露，不如快馬加鞭，趕赴安全的庇護點。

云川傷勢嚴重，一路上只靠續命的藥草維持，每到南楚邊境，就被楚天追上，三十個騎兵將他們的馬車團團圍住。

“公主放心，屬下等必拼死相互?！?

云川強撐著坐起來，“你們先走，再尋時機，不要多做糾纏?！?

楚天打馬往前，保衛的騎兵圈為他讓開一條通道，火把映照著他頗為英俊的面容，揚眉入鬢，少年風華。

“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士兵，這樣厲害的暗衛，你覺得我還會放過你嗎？”

云川笑道：“楚將軍不必客氣。”

楚天定定的盯著馬車的車簾，絲毫看不見里面的情況，但他很清楚，她此刻必然已經是命懸一線，便是今日不殺她，她重傷顛簸，恐難生還。

可他還是冷冷的下令：“殺無赦！”

戰馬嘶鳴，兵刃相接，云川靠在馬車的車壁上，死亡從沒如此迫進，她也從未如此平靜，嘈雜和紛亂，喧囂和呻吟，隔世而獨立。

云川的兩個暗衛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但是再厲害的暗衛也只是人，頂多以一當十，沒一會就節節敗退，云川幾乎能聽見他們撞在車逼上為她而戰。

“你們走吧！”

“您別再說了，他們今日要對您下殺手，屬下二人絕不能背信棄義?！?

云川心知此刻孤立無援，她是在劫難逃，無奈的閉上眼，等待死神向她揮下鐮刀，聲音漸漸平息，車簾被人挑起，她被扯出車外，地上還有未化的冰雪，冰冷的刺骨，云川跪坐在地上，微微抬起頭。

楚天凝著眉坐在高頭大馬上俯視著地上的女子，青絲披散，臉色蒼白，她的冷冽襯得她像是落敗的羅剎，依然叫人隱隱覺得危險。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云川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耗盡生命，一張嘴便覺血腥味彌漫在喉頭，緊接著便咳出血來，暗紅的血液在明明滅滅火把中更加凄慘，她扯了一個嘲諷的笑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楚天冷笑一聲，“那就別怪我?！?

云川看著遠處兩具暗衛的尸體，心里不禁悲涼，他們沒有名字，就這樣沒有存在的失去，今日自己也是如此，無人知曉的離開這個世界。

楚天接過侍衛的弓箭，拉弓搭弦，“當日受你三箭之辱，今日這一箭給你痛快，來生別再從軍，嫁人生子，安平富貴。”

云川看著楚天，這個戰場上第一個對手，倘若不是各自為主，也許遇見會是朋友，云川笑了一聲，“來吧?！?

左蒼的手還沒放開，一只短箭“噗”得一下穿透他的右肩。

“將軍！”士兵們立刻向他圍合，“將軍，此地不宜久留。”

左蒼看了地上的云川一眼，“撤！”

馬蹄震得地面微動，還有一些小小的灰塵，云川伏在地上，視線里出現一雙白得不染纖塵的金龍繡靴，鞋子的主人，緩緩蹲下，修長的手指輕輕撥開散落在她臉上的長發，輕嘆一聲：“戰事已定，徐徐而歸罷?！?

云川松了口氣似的閉上眼睛，一切都因這個人的突然出現歸于平靜。

……

再醒來時，她已經發現自己被裹成了木乃伊，整個人爬在床上，脖子有些僵硬，試著翻身，發現這樣簡單的動作她自己根本沒法完成，正要說話，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聲輕笑傳進云川的耳朵，她分明聽出了取笑的意味，云川哼了一聲，不再動了。

接著便是瓷杯和水流的聲音，“來，先喝些水，不要說話?！?

云川被小心的扶著翻了個身，入眼一張俊美的帥臉，云川卻早就看厭，狠狠瞪了一眼，才就著他的手慢慢喝了兩口，還是被嗆到，咳得背上的傷口扯得生疼。

“看來你福薄，本宮親自喂你，你無福消受?！?

云川一邊痛苦的咳，一邊瞪著眼看他。

“莫要動氣。”

云川氣的恨不得上去撓死他，明轍卻微笑著將水送到她嘴邊，“喝完。”

明轍將瓷杯放下靜靜的看著她，突然將她擁在懷里，小心地，生怕弄疼了她，他的下巴抵著云川的發心，云川第一次覺得自己比明轍小這么多，他只要雙臂一環她就被緊緊嵌在他懷里，胡思亂想間，頭頂傳來攝人心魄的聲音。

他說：“明涓，回家吧。”

云川已經分不清自己對明轍的感情，她將他當做兄長看待還是一個朋友還是自己效忠的君主，她莫名地恐慌又莫名的依賴，她曾多期望聲嘶力竭的最后是他出現，生死一線的時候是他出手，正到了那樣的時候，她又迷茫，她當初為什么義無返顧的選了從軍，因為想為自己爭一個錦繡年華，還是為一個少年統一天下的宏圖之夢，她為誰馳騁疆場？又為誰碾盡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