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字雖小,五臟俱全,這個字寫好了,就說明練字者已經在初級階段小有成就。
云川這個字看似寫的中規中矩,實際上透著股子流氣,不似姑娘家的雋永秀氣。
反正要說字寫都如何?也確實不錯,要說其中的精氣神,她這字算不得好。
皇家對于公主皇子的教養里,書畫為重,琴棋相輔,按這個標準來說,云川寫的實在差遠了。
宸景帝沉吟片刻,吩咐道:“涓兒等安頓好了,與你皇兄他們一起到國子監去,也該好好讀些正經書。”
云川福身一禮應了聲是。
“嚴松,引她去清流宮去,若有什么要添置的,你去打點。”
嚴松行了禮便對云川說:“公主請隨老奴來。”
目送他二人出去,明轍轉頭便對上了父親大的眼神,一時有些尷尬,宸景帝見他這個樣子,也懶得再督促他功課,“你也去吧。”
明轍抿唇一笑,正兒八經的行禮道:“兒臣告退。”
嚴松在宮里也算老人了,可他此刻看著走在自己前方不到半步遠的小公主滿腦子都是迷惑,也不是沒打聽過,坊間常說一句:生女莫生黎家女,娶妻莫到黎家去,寧毀十座關公廟,不為黎家女郎擾。
當然有些夸大其辭,黎家他也是去過幾回,哪有那么恐怖,府中沒什么嚴格的規矩,但是井井有條,和和氣氣,也挺好。
說到底她也就是個七歲小女童,怎么會頑劣成那個模樣。
正想著,忽的聽到一聲嬌笑:“野雞如今也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嚴松連忙行了一禮,“明溪公主千歲。”心下也有了主意。
云川站著沒動,似乎聽到嘲諷,也沒有要行禮的意思。
明溪輕笑一聲,“沒規矩的野娃,行禮都不會嗎?”
明溪年方十一,云川沒出現前正是宮里唯一的公主,雖然不太得寵,但好歹是唯一,這會兒見父皇又是封號又是賞宮的,心里早就酸成一片海,早就堵在這條必經之路上,要給云川個下馬威,叫她臣服與自己。
云川卻不想理她,太陽這么大,衣服又沉又熱,她是半個字都不想多說,明溪沒有得到預想的效果,就更氣了,連踱步上前,眼瞅要扯上云川的衣服,卻被腳下的鵝卵石滑到摔了個狗啃泥,偏偏拜倒在云川腳下,那石頭原本是她下令鋪在路上,要給云川使絆子的,如今卻絆倒了自己,明溪立刻覺得受了大辱,趴在地上哭將起來。
嚴松一看情況不對,正要上前勸說,瞧見云川看著他狡黠一笑,忽的心頭警鈴大作,只見云川笑著蹲下身,“姐姐快起來吧,這里是去往各宮的必經之處,再過半刻鐘,巡邏的侍衛們就要經過這里了,到時被瞧見了可不好看。傳出去也不好聽。”
明溪恨恨的扯著侍女的手站起來,轉身就走。
云川嗤笑一聲,踢了踢腳下的鵝卵石,沖著嚴松說道:“公公還是找人處理了吧,貴人們常來常往的,摔著了可不好。”
言罷錯身而過走在前面,嚴松覺得老臉都丟盡了,方才該上前勸阻才是,如今鬧成這般模樣,少不得要低頭的。
終于到了清流宮,嚴松立刻抓住機會上前搭話,“公主有所不知,這清流宮臨著秋山的泉水,最是清涼之所在。公主瞧瞧,可有什么短缺。”
云川抿了一下唇道:“挺好。”
是真挺好,她這個人要說好,也就一點,易滿足,要說不好那就多了。
院里的奴才們已經跪在正殿里等著回話,瞧著嚴松對這新公主如此伏低做小,心里面一邊疑惑,一邊打起了算盤。
云川坐在主位上,松了口氣,端起手邊的茶盅就喝了一口,還沒待咽下就噗嗤一口噴出來,嚇得堂下跪著的一眾奴才瑟瑟發抖,生怕這新主子要立規矩。
云川只皺了皺眉沒說話,抬眼瞧著擺在宮中的許多賞賜,輕輕一笑,“錢是個好東西。”
嚴松和一眾奴才一愣不明所以。
云川站起來,走到擺著賞賜的長幾前,抹了一串紅瑪瑙,隨手丟給了嚴松,嚴松手忙腳亂的接在手里,苦笑起來:“哎呦!我的公主,您這是做什么?”
“公公拿去賞玩罷。”說完又撿了兩個元寶丟給領頭的太監宮女,說道:“你們日后當差難免要吃點苦頭,這點錢就當是我提前付的醫藥費了。”
這話嚇得幾個太監宮女抖得更厲害,那金元寶丟在地上愣是沒人敢接,好像接了就是賣命錢,嚴松覺得拿在手里的紅瑪瑙串隱隱有些燙手了,可此刻還也不是,拿也不是,急出一頭薄汗。
正為難著,院外傳來通報“太子殿下到!”
嚴松與一眾宮人連忙請安,唯有云川冷哼一聲,理也不理。
明轍見跪了一地人,揮手叫他們都起,徑直走到主位旁坐下,“妹妹有什么不高興的只管打罵,何苦作弄他們!”
“我不過看看他們有幾個膽子罷了,打罵他們作甚?”
被明轍這么一攪和,她也懶得計較,擺擺手道:“把東西都收起來吧,免得看著眼熱。”
宮人們連忙上前將賞賜抬出正殿,當然,順走的小東西也都盡數放回。
這番折騰也都長了記性,不敢小瞧了這小公主,年紀不大,懂得不少。
宮里處處都是忌諱,什么東西,給誰,什么賞賜,都有一定的規制,若非皇上特許,這些規矩是有寓意的,輕易不會改變。
宸景帝若有額外賞賜自然不會摻和到規制之中,那數目不對必然是這些膽大的奴才順走了些。
嚴松見太子來了,立刻上前說要回去復命,一溜煙的就走了。
明轍也是蠻意外的,一個行走在街市的小姑娘,還能懂得這些,著實不凡,“你如何知道的?”
云川嗤笑:“野史里湊字數的常用手段。”
“妹妹讀的書不少。”
“太子過獎,若是您有興趣,小妹還有不少禁書……”
明轍微笑的臉有些掛不住,這些離經叛道的東西是誰教給她的。正要教訓一番,卻又難以啟齒,不知說什么好。
憋了一會兒,還是站起身道了聲:“好自為之。”
出了清流宮的大門又有些后悔,想著她一個小姑娘,上分辨不清黑白,剛才的話有些重了,可又拉不下臉回去,心想著日后對她好些。
云川見人都走了,長長舒了口氣,幸好啊,這清流宮是最舒適的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