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講座講到最后感覺跟聽單口相聲似的,全場笑聲不斷,氣氛很是活躍。難怪有人說臺灣盛產大忽悠,不光有成功學大忽悠,國學大忽悠,還有歷史學大忽悠,連講歷史都能講的這么有互動性還是很少見,兩個多小時的講座里段子不斷,當中還夾了幾個我聽了都會臉紅的黃段子,當學生哄堂大笑之余,我瞥見旁邊的田媛,看到她也跟著笑的前仰后合。
講座結束以后,她先站了起來,我也跟著站了起來,想著怎么跟她道別的時候,沒想到她先開口了:“呃!你現在要回學校嗎?”
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來,還沒跟她說過我已經退學了的事情,可這時候說這個似乎不妥,感覺她希望我回答的似乎是“回或者不回”,感覺此時自己有了當一回“護花使者”的機會,我沒多想本能的回答道:“回啊,你回去嗎?我們一起回去吧!”
“嗯,行吧!不早了,也該回去了。”她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說道。
于是我們就這么的走在了一起回學校的路上。夜晚的稷大校園顯得特別安靜,尤其是經過學校小杏林的時候,這小杏林,本來是為了紀念孔子講學的杏壇而建,周圍一大片杏樹,圍著中心一個所謂的“杏壇”,現在則成了情侶們幽會的好地方。走在杏林里,嘈雜聲和城市的燈火都似乎變得遙遠和模糊。由于剛從稷下學宮里出來,一時半會,還是感覺冷得讓人直打哆嗦,看到今天晚上的天空特別晴朗,星星和月亮在夜空中閃爍著慘白的光芒。一條小南河把稷下大學一分為二,遠遠近近的燈光投照在小河里,一片明光閃閃。此情此情,不知為什么突然想起《神雕俠侶》的結尾了:其時明月在天,清風吹葉,樹巔烏鴉啊啊而鳴,而郭襄再也忍耐不住,淚珠奪眶而出。正是:“秋風消,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本來挺高興的一件事情,不知道為什么要想的這么傷感。我們沿著河邊,慢慢向小南橋那里走,來稷大這么多回,感覺第一次這么悠閑地散步,心情說不出的美妙。此刻,憂愁和迷惘都退遠了,一切都變得如此平靜,起先我們都默默無語地這樣行走著。看著河對岸是一片亮著密集的燈火的宿舍樓,田媛凝視著滿河流瀉的波光燈影,她突然若有所思的笑了起來,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你在笑什么呀!”我問。
“你知道嗎?稷大有個很經典的笑話,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沒有聽過什么關于稷大的笑話啊!你說來也讓我聽聽”。
“嗯,我也是前不久剛剛聽別人說的,說的是,如果你在稷大上學的話,你每天都相當于是進了鬼門關,走上黃泉路,經過望鄉臺,過了奈何橋,你就從此跟你的另一半陰陽兩隔了。”
“啊!什么意思呀!這都是什么典故!我怎么從來每聽說過!”我好奇的轉過頭,對她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感到莫名其妙。
“呃…你有沒有發現稷下大學的大門非常有個性,全國少見,仿春秋時代的風格仿的四不像,看上去跟傳說中的鬼門關似的,而且“稷下大學”四個黑底黃字的招牌,遠遠的看上去跟鬼下大屋似的,所以才有了這樣一個說法,說進了這個大門,就跟進了鬼門關一樣”。田媛用手比劃著這么解釋道。
“那黃泉路、奈何橋、望鄉臺、陰陽兩隔又是什么典故呢?”我接著問。
“你想啊!進了鬼門關,前面肯定就是黃泉路了,你沒發現嗎?這條路特別詭異,大多數人走到一半就會分不清東西南北,傳說中的黃泉路不就是會讓人迷失方向嗎?并且這條路走到一半就是荀子像了,荀子看上去就像在望鄉臺上遠遠望向鬼門關似的,一副有家回不去的感覺,所以才有了望鄉臺一說。而過了望鄉臺,沿著黃泉路走到頭的話,就是一座拱形小南橋,諧音奈何橋,過了奈何橋,河對面都是女生宿舍,跟男生宿舍隔河相望,每晚大多數情侶都在奈何橋上分別,這不就是所謂的陰陽兩隔了嗎!
“哈哈,聽她這么一說,我也不禁大笑了起來,想到她說的沒錯,我來臨菑半年多了,方向感還一直是反著的,每天都覺的太陽從西邊升起來,從東邊落下,我還以為是自己方向感不好呢!沒想到是普遍現象,而自己確實有時候在稷下大學里,經常還會方向感發生方向感二次錯亂。”
“難怪我每次進來都覺的有些怪,走著走著就不知往哪走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會進了大門就會分不清東西南北啊!”
“你沒注意到嗎!整個臨菑市區南高北底,東高西底,跟別的城市不怎么一樣,所以外地人來了以后容易方向感錯亂,還有學校右邊的稷下路和左邊的雪宮路也不正,弄的稷下大學并不是一個四方形校區,學校里的小南河也不正,這么多不正的混在一塊,方向感再好的人也會錯亂,尤其是走到荀子像的地方,會二度方向感錯亂。聽說這個典故傳了好多年了,還經常有些風水大師給學校出主意,要把大門拆了再建一個,還要把荀子像也給挪走。”
“不會吧!大學怎么會有人信風水這種封建迷信呢!”
“你不知道風水就是所謂的陰陽學嗎?當年陰陽學就起源于稷下學宮的呀?鄒衍、鄒忌、鄒奭還被稱為三鄒,現在稷大還專門有個哲學系,研究陰陽風水八卦等,在全國還數一數二呢!”
“真的啊!稷大竟然還有這樣的專業,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呀!感覺你知道的可真多。”
“呵呵,這種八卦有時候當笑話聽聽挺好的,不能當真的。”她也有些自嘲的說。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到了我們學校。
從稷大出來到我們學校的學生公寓的路上,我們又聊了幾分鐘,她告訴我她在這差不多兩年來一直去稷大上自習的經歷。
我一直把她送到女生宿舍的大門口。一直到最后,我也沒跟她說我已經不在這住了的事,最后到了女生宿舍大門口,到了要跟她道別的時候了。
“這本書我看完就還給你,”
“呃,不著急,我也不怎么看,你慢慢看就是了。”
然后我們相視一笑。
看她從大門進去后,我本來應該到自己租的地方去的,但怕她看到,還是先進了曾經的宿舍里里走了一遭,然后才慢悠悠的走出學校,回到自己的住所。
書借過來以后,一直放在我的書包里,有好幾次試著去翻一番,可不知道為啥,總是翻了幾頁就接二連三的想她,反而對書的內容一點提不起興趣,我想這反正向她借這書本來就沒打算是為了去看,而且這也不是什么好書,也沒有什么必要去看了。
三天以后,我覺的時機差不多可以去還書了,于是我特地等到下午快吃飯的時候去聯系她,在稷大的校園里我打了她留給我的手機號,響了好久她都沒有接,我想她可能在上自習吧!果不其然,幾分鐘后,她回了過來。
“喂!你好。”感覺她的聲音很小,我似乎能想像到她此時剛剛從自習室里出來,現在站在走廊里給我打電話。
“呃…是田媛嗎?呃…現在方不方便接電話?”我也跟著小聲問道。
“嗯,我是,你是哪位?”
“嗯…我是前幾天借你書的那個,你還記得嗎?”
“喔,是你呀!肯定記得啊!怎么,書看完了,打算要還給我了嗎?”我聽到田媛的語氣開始變的輕松,似乎還帶著一點調侃的意味,我也感到高興,這似乎表明她對我的印象還比較好。
“看完了,正打算要還給你呢!你現在哪里呢?有空嗎?”
“我現在還在稷大的小白樓里上自習呢!你要是在學校里的話,等我晚上回去再給我就行了。”
我猜她肯定也在小白樓里,稷大一共有兩座教學樓,一座舊的叫管仲樓,一座新的叫小白樓,管仲樓離大門口比較遠,并且里面破破爛爛的,一般的學生都不愿去哪里上自習,而且小白樓雖然是取自齊桓公姜小白的名字,可設計的很有個性,外面刷了一層白漆,是標準的白色小洋樓。
“我現在也在稷大里,不在學校里,現在過去還給你吧!你現在吃飯了嗎?”
“這樣啊!你要是不嫌遠的話,過來也行,我正準備去吃飯呢!你呢!”。
“我也正打算去吃飯,要不,一會我們在稷大餐廳門口碰頭吧!正好我把書還給你。”
“呃…”我感覺她似乎有些猶豫,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那好吧!你等我一下,我一會就過去。”
“一會見啊!拜拜!”
“拜拜!”
掛上電話以后,我感覺約她約的還算順利,我充滿期待的在稷大的餐廳門口等她她十幾分鐘后,老遠的就看到她向我走了過來,再見到她時,感覺沒第一次見她時的那種心動了,有種林志玲變羅玉鳳的感覺,似乎像是理想變成了現實,我不禁懷疑第一次見她難道是晚上看人看不清,在美女如云的大學校園里,此時她顯得那么普通。
這次碰面感覺有點尷尬,我把書還給她以后,順理成章的一起去餐廳的二樓吃飯,稷大的餐廳不怎么對外開放,一樓不對外開放,只能刷卡不收現金。二樓雖然還讓外人來吃飯,但也需要先買票,而且價格還要比學生貴百分之二十,據說大部分學校都這樣,學校的餐廳有財政部補貼,怕外人進來賺便宜,貴的百分之二十就是財政補貼資金了,買完東西找地方坐下后,我們開始邊吃邊聊。
“你來這上自習平時也經常來這餐廳吃飯嗎?”我問她。
“不怎么來,我又沒有稷大的校園卡,吃飯也不方便,還挺貴的,我一般都回學校吃。”
“來回跑不挺遠的?”
“還好吧!就當多走幾步運動運動了。”
“那你整天在稷大上自習都學什么呀?難道一直在準備考研?考研準備的怎么樣了?”
“唉!”田媛嘆了口氣,“什么都得考啊!以前一直準備的是自考,現在本科考的差不多了,開始準備復習考研的專業知識了。”
“現在就準備是不是太早了啊!你不是明年才畢業嗎?”
“這還早啊!關鍵是以大專水平去準備考研肯定比本科差不少,不早點準備怎么考的上。”
“我聽說我們省有好幾個被稱為考研基地的學校,學生從大一就開始準備考研,沒想到你也跟他們一樣!”
“呵呵,你以為考研基地那么好當,我倒是想跟他們一樣,學校的學生得大部分是本科才行,像我們這種連大專都不算的高職院校,想考研也沒資格啊!連專升本基地斗不算,我現在本科才考了一大半,還有好幾門才能考出來。”
“呃!整天這么忙著考試會不會覺的太累了,都上大學了,怎么還跟高中一樣光顧著考試呢!”
“唉!不考試還能怎么辦,難道跟其它人一樣談戀愛、玩游戲、虛度光陰就算享受大學生活了,我記得前幾天偶爾看到了一部印度的電影,叫《三個白癡》,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我記得里面的大反派有句臺詞讓我印象很深,他說:我來上大學不是來享受大學的,我來這上大學是為了改變命運的,不過說完就被男主角嘲笑了一番,可我覺的他說的很有道理,像我們這種農村出身的學生,哪有資格去享受大學,不都是想指望上大學改變命運嗎?因為高考沒考好,沒改變命運,所以指望通過考研再次改變命運!要是高考就能考上稷下大學的話,哪里還需要這么拼命去考研。”
“你說的《三個白癡》我也看過,不過我看的時候可沒有你這樣的覺悟,你的想法很奇怪呀!一般沒有人會認同大反派的話吧!”我辯駁道。
“呃…伍迪·艾倫不是曾經說過嗎!‘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媽媽帶我去看白雪公主,人人都愛上了白雪公主,而我卻偏偏愛上了那個巫婆’,所以什么樣的人會有什么樣的想法,跟每個人的經歷有關,我的經歷決定了我跟別人的想法都不一樣吧!我覺的我的想法可能有些叛逆,我一直覺的像印度那種詭異的國家,處處充滿了不可思議,比如當它的人民大部分都還是文盲的時候,底層好多人都還窮的上不了學的地方,上流的精英階層卻整天拍這種鼓吹素質教育的電影就挺古怪的。”
“這有什么奇怪的嗎?”
“就好比在一個大部分人都吃不上飯的地方,卻鼓吹少吃肉才能減肥,這種‘何不食肉焉’你覺的正常嗎?”
“呃…可那電影想表達的是改變命運的是讀書學習,不是學歷考試,這才是主題,其它的沒想那么多吧!”
“可能嗎?我覺的恰恰相反,改變命運的是考試而不是讀書,經常聽到一些成功人士鼓吹學歷無用論,但吹完學歷無用以后,卻又吹噓自己多么喜歡讀書,并且又鼓吹讀書學習有用,可光讀書學習不考試的話誰知道你學的怎么樣,我感覺光讀書學習可能沒什么用,考試考好了才非常有用。”
“那你覺的你擅長考試嗎?”
“一點不擅長,要是擅長了也不用上這樣的學校,弄的現還得這樣整天寒窗苦讀,繼續考下去,不過就像有人說的,我比不過你,但是我能熬死你,他們高中三年就能做到的事,我再熬三年,也能跟他們一樣,這樣用時間換空間也是值得的。”
“可是這樣有什么意思呢!”
“你覺的沒意思嗎?”她反問。“你覺的你畢業找工作的時候別人會平等的對待一個重點本科的本科生和一個不入流學校的大專生嗎?”
“呃…學歷這些都是表面,重要的是工作以后的能力啊!”我還是不甘心的說。
“可有時候你去找工作,如果面試的時候連大門都進不去的話,哪有機會展現你的能力,誰還會知道你的能力!”
“你這樣說也太世故了吧!”
“現實就是這樣啊!那你覺的像我這種整天死學的人很蠢嗎?”
“怎么會呢!”我說。“我有什么資格覺的別人蠢呢!我也是一個不入流學校的大專生,比你還不如的是,學的還是一個莫名其妙不知所謂的專業,長的不怎么樣,口才又不好,現在沒人把我當回事,又沒有女朋友。將來畢業以后也不知道能干什么,我還能說些什么?”
“那你沒想過再通過考試改變一下現狀嗎?”
“沒想過。”我說。“我們班也有專升本的,不過我覺的沒意思,稷大就在我們學校旁邊,想來隨時可以來啊!為什么非得考進來呢?我覺的像現在我可以在稷大聽任何我喜歡的課,感覺跟他們也沒什么區別,差的只是一個名分而已,而這個名分真的這么重要嗎?真的有必要考進來嗎?而且老實說,現在我對未來、對改變命運都沒興趣。我現在只想有一個我喜歡她并且她也喜歡我的女朋友,我覺的這才是最重要的。”
說完她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感覺她的表情似乎是想說“你真幼稚”,但沒說出來,我們彼此沉默了一會,繼續低頭把飯吃完。
吃過飯后,我和田媛又在稷大校園里轉了轉。
“你還要回去上自習嗎?”我問她。
“嗯,四月的考試還沒信心通過呢!還得努力多復習一下,你打算干什么去?”她問。
“我也沒什么事,早知道也跟著你去上自習了,可是什么書也沒帶,現在回去上網吧上網去吧!”我說。
“呵呵,那你去吧!少玩會,早點回去!我們有空再見吧!”
“嗯,我好久都沒見過像你這么用功學習的人了!”我說。
“呃,這是恭維還是嘲諷呢?我這種人肯定嚇了你一大跳吧!是不是跟你想像中的不一樣!”她也自嘲的反問我。
“怎么會呢!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啊!”然后我還想說幾句恭維她的話,可想了想去也想不出來,隨后,我們便道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