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武舉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杜家的萬貫家業無人繼承。想著這么多年，家童杜小保，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就像一個兒子，對待自己的父親一樣孝順。是一個不二的繼承人人選。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杜武舉收了杜小保為義子。杜小保給杜武舉磕了三個響頭，算是行了認親大理。杜武舉高興的笑著說：

“兒啊！你去我房里，把我床頭柜里那個錦盒拿來。給你，這個小點的，是那個柜子的鑰匙。”

杜武舉從袖筒里，拿出一把鑰匙，交給小保。杜小保答應一聲，拿著鑰匙，到屋里打開柜子，找到了那個用紅緞子裹著的，一個很精致的小盒子。來到義父跟前，雙手遞到義父手里。杜武舉一層一層的打開，然后，從里面取出一疊發黃的紙來。他顫顫巍巍地說道：

“我這一生斂財無數。到頭來所剩無幾，現在，全部的家當，就剩這些了！這是房契地契，和十萬兩銀票。今天，我就全交給你。以后，杜家的興敗存亡！就看你的本事了！”

“這怎么可以？”杜小保面對這么大的財產，不敢接手。

杜武舉說道：“接著吧！兒子！以后，這個大家庭的重擔，就落在你的肩上了！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言盡于此，小保不再推脫，他雙手接過錦盒，鄭重其事地說道：

“爹爹放心！兒子決不辜負，您對我的重望！我一定肩負起杜家的重任，讓杜家發揚光大！在商場上重現光輝！”

“好！我沒有看錯人！”此時，杜武舉好像又看到了，杜家的希望。他的精神為之一振，說話的聲音也宏亮了許多：

“兒子果然氣宇軒昂，不亞我當年的雄心壯志！從今天起，我就教你做生意的經驗。兒子，來攙扶我，咱們去書房。那里有很多，生意經的書集。我們去找出來，你多看看書，學習學習！對你以后在商場上發展，有很大的好處的！”

杜武舉說著，就要往上站起來。杜小保忙扶住了他，并說道：

“不著急，爹！今天天氣這么好。你就多曬會兒太陽吧！對你的身體有好處的？”

“爹都已經這樣了，不在乎什么天氣啊！身體啊！什么的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讓你盡快掌握生意經與財產管理的本領？不要眈擱了！快扶我去書房吧！”

臘月十五，是一年一度的關爺廟會。這座關爺廟座落在，杜家莊村東頭，與東莊相間的空地上。

這天，天氣特別晴朗，前來趕會的人很多。有富人家的公子小姐，太太媳婦兒，騎馬的，坐轎的，穿的是綾羅綢緞，花花祿祿。光彩炫目。有窮人家的姑娘小伙兒。也梳洗打扮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隨同父母前來望會。燒香拜關公，以求平安。整個廟會是熱鬧非凡。做生意的小販們，吆喝叫賣聲，此起彼落，接連不停。打拳賣藝的，抽簽算卦的，整個會場熱鬧成一片。人人興高彩烈，處處欣欣向榮，景象蒸蒸日上。

杜武舉在杜小保的陪同下，也坐著轎車，前來望會。他們來到會場外面下了轎車。杜小保攙扶著，他的干爹杜武舉，信步往里走，邊走邊閑逛。還沒有進到會場里面，杜武舉被西南角，一大片人群吸引住了。并不是杜武舉好奇心強，而是那棵光禿禿的榮樹上，站著一個女孩子，她唱的歌謠，深深地打動了他。他讓小保扶他過去。只見一大群人站在下面，聽著樹上的女孩子，一遍又一遍地唱著同一首歌。有的人聽罷，搖搖頭離去，有的人聽罷竊竊私語。議論那女孩子是個瘋子，胡言亂語。倒是杜武舉聽得心寒？那如泣如訴的歌聲，把他的心情又帶到了，十八年前，那個驚心動魄，神泣鬼哭的風雪之夜。

杜小保發現干爹神色不對，忙勸說道：

“爹，一個傻女子唱的，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啊！沒什么好聽的！咱們還是到別處逛逛吧！”

“不！我要聽，我要再聽一遍！”

說話間，蓉樹上的姑娘，又從頭唱了起來——

北風起，

子夜寒，

北山谷口兇殺慘。

兇神惡煞來催命，

老人受苦好可憐！

北風起，

子夜寒。

雪花飛舞更添煩！

催命鼓聲響，

兄妹心中寒。

相約去還債，

今夜是百年。

北風起，

子夜寒，

大雪飛舞地連天。

兄妹同攜手，

共攀斷命山。

對天把誓盟，

相約十八年。

兄妹相見十八年——。

一曲終了，杜老爺已是老淚縱橫。恍惚間，好像又看到了雪地上，自己的兒子杜鵬飛，和他的師妹李若琦，那兩具鮮紅四濺的尸體。他的心，又一次酸痛至破碎。渾濁的老淚，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那兩具，倒在血泊兄的尸體，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口中喃喃自語，說的都是，和他兒子杜鵬飛的對話：——”飛兒！你怎么了？走！我們回家！回家了！……”

小保發現干爹的情況不對，忙攙扶著他往場外走著，并說道：

“爹！您清醒清醒！那女孩子就是東村，趙寡婦的傻閨女。他那瘋言瘋語，沒有人去理會的。爹。您可不要，把一個瘋子的瘋話，放在心上啊！”

“回家！杜老爺直視著前方，像是自語，又像是說給別人。”

杜小保趕緊順從的說：“好好好！咱們回家！”

小保招呼車夫，把馬車趕過來。自己小心翼翼地，將干爹扶上。在車上，杜老爺口中不停地念叨著——：“回家……回家！飛兒回家！飛兒回家了！”

杜老爺回到家后，，一病不起，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晝夜不停地念叨著——飛兒回家！這句話。三天后他的聲音弱了下來。最后，竟是含糊不清的嘟嘟，直到他停止了念叨，同時，也停止了呼吸。但是，他的臉上，卻露出了安詳的笑容。也可能是，他在另一個世界里，見到了自己的妻子，和他病逝的兒子吧！

第五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