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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魔方

“你會碰見個迷霧般的人,他會注視著你,直到他漸漸隱于黑夜……”

不知道是哪位偉人在小說中手指前方如這般說道,也可能是我在夢囈中同自己講過,反正無論如何,這句話語縈繞在我耳邊久久揮之不去卻始終想不起出自何方,最終無奈,我只當這是命運的指使。

初次遇見劉韓是在一次不大不小的同學聚會上。那個時候學校里的擴建才剛剛起步,操場東邊的食堂才初具框架,至于它西邊林蔭小道里的大學石刻(學校為了鼓勵學生們拼命學習和對未來充滿希望,于是便在把車棚改成了擠滿石刻的草坪)以及孔子塑像更是沒有一點要修建的跡象。當然,我們都是搞不懂校長到底想要做什么的學生,只依稀記著初中時期在不大的校園里便坐落著尊孔子塑像,于是乎我便打定主意天下所有的校長都對孔子存在著近乎于尊敬的偏執。不過這都是后話。頗具玩味的是,正是因為對學校建設的密切關注,我才能夠同劉韓結識起不明不淡的友誼。

那一日,我站在空曠的操場盡頭,無心于身后新同學們的歡聲笑語,只瞭望著天際。當然,實際上,我并沒有欣賞天上紅彤彤的晚霞,而是在幻想著在自己的面前是一片足足有半公傾真實的草坪——要知道,在我來到這個學校之前操場可是全歐式的草坪!我甚至在初中時做夢都會夢到那淡淡的青草香氣,可惜隨著信任校長的雷厲風行,所有屬于我們青春的氣息在這所學校的生存愈加艱難。

正當我為此而深切哀痛失落的時候,劉韓突然從背后一拍了我一把掌,險些把我撂倒——那時候的我還是個瘦弱且帥氣的小伙子哩!說實話,我被這天外一掌所驚到了,以至于我都沒來得及埋怨,便看見一個呆頭呆腦黑乎乎卻滿臉淫笑的大臉在我面前飄蕩。

“干什么你!”我沒好氣的說道,甚至,若不是考慮到這是我即將一起待兩年的同學,我都有想法為此大打出手。

“你也是在看這太陽嗎?”劉韓露出個大大的微笑,不過在我看來卻很是猥瑣,像是內心深處鎖著頭齷齪的野獸般使人看不清底。

我強壓著內心的不適卻依然不滿的回答道:“操場!”

“草?對吧。”他一副篤信的樣子,“對了,應該就是草了。”

“就當是草吧。”我看了看他,卻并不想承認,便未多加理會匆匆入了人群。

事實證明,我那天的判斷是無比正確的。進入文科班后我便有準備迎接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人——因為作為一個文科生來講,我經常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所困頓不已,尤其是當自己身陷其中卻不知的時候是最為恐怖的事情。劉韓在我印象里便是這樣的一個人——平日里總愛特立獨行,也不與人交流,只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打轉轉。不過至于判斷正誤的問題,則完全是基于重新分組后他成了我堅實的隊友兼宿舍的上下鋪。

劉韓在我的生活中完全被我當作了一個被各種各樣哲學、文學等諸如此類的問題所困惑的可憐人,我仿佛都可以聽到的到他在自己思維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的孤鳴。而我則是對之抱有最深切的寬容——當然,這并不是我自吹自擂的優秀品格,而是對自己有一天忽然也墮入此般境地的恐懼與強烈的不安——要知道,哪個文科生在枯燥的生活中沒有過突如其來自以為是且下定主意不顧一切為之付諸一聲的哲學理論?所以我希望著那一天在我身上永遠不會到來。

可能是是幸存者對于罹難者天生的憐憫,當時我想,劉韓是一個沒有朋友的人,那我便要自覺承擔起作為他朋友的“職責”。至于為什么要加引號,是因為我始終都沒有做到像一個真正朋友般地進入他的生活,也無法像一個真正的朋友般讓他帶著他那獨具特色的洪荒之氣在我的生活中橫沖直撞,甚至我都無法對他說一句“沒關系,我們一起的”。所以我愧對于他——一個來自懦弱靈魂者的自哀。

他是孤獨的,至少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為此幾乎班里所有的人都對他躲閃不及。然而拯救他的是一個魔方,一個突如其來便出現的魔方。

數學課上,正在認真聽講卻不由自主神游物外的我突然被劉韓戳了一下子——要知道,他從來都不會管你疼痛與否。而我正在幻想著自己在險惡的歐洲大陸作為龍騎叱咤風云拯救落難的公主,說起來有些好笑,正當我要撫摸公主如玉般的肌膚進行最想做的事情的時候,劉韓沒眼色地把我捅醒了。

“你個傻逼啊!”我壓低嗓音卻依然傳到了老師耳朵里。

“怎么?上數學敢罵人了?楊浩?”數學老師停下嘴,顯然不想就此揭過。

“嘭——”地一聲,我站的筆直,即使心中瞬間閃過了多達數個狡辯推搪的理由,不過我最終卻什么也說不出來,“老師!我,我……”

“行了,放學來我辦公室一趟。”

……

整個上午,我都沒有理會劉韓,卻瞥見了他一直低著頭玩著魔方的樣子。深情專注,嘴巴自然撅起卻沒有絲毫的俏皮感,配上黑黑的大臉和在大臉上掛著的眼睛,卻也能生生的感覺出點萌。貌似他也知道自己做的很不妥,于是愣是憋了一上午一句話也沒說。不過當時他那目不轉睛,讓我突然明悟原來他是有朋友的!

對,就是那種志同道合的朋友!但很顯然不會是我。

放學后,劉韓絲毫沒有要挪動身體的樣子,低著頭雙眼緊緊地頂著魔方快速撥弄這自己的十指。我以為他要想我道歉或者至少寒暄幾句,沒想到足足等了五分鐘他都沒有絲毫要說話的樣子。

“劉韓!?劉大神?!要不你幫我去找數學老師?”

“嗯?哦,行,那叫上我一起去吧。”劉韓頭都沒有抬起來,似乎只是去問候一個朋友般那么輕松。

“那,走吧?老師一會兒就走了。”我拿手撥著他弓著的背,示意他往前先讓我出去。它的身材高大,平日里有特別偏愛在桌子下做著自己的事情,無論是寫作業還是看“男人裝”。當然,我認為這個是一個預防老師突襲很好的一個保護措施,不過最終由于我實在堅持不下來每日在自己的雙腿上寫字而放棄。

“再等等吧。”劉韓似乎并沒有想去的意思。

可正在為課上的事情而惱羞成怒的我并不像再等下去,當即便拍著他說:“快點!快點!等回來再管你那魔方也不急,反正又不會跑了。”

然而他卻置若罔聞,依然在一聲不響的撥弄著它的魔方沒有絲毫的動作。

“我看你就沒有想要去!”我氣急敗壞的講道,然后狠狠的往后一推桌子便從狹小的空間里出去了。

事實證明,生活中總不會平白無故地來陣妖風偏偏吹到我身上。數學老師正襟危坐,鄭重地警告了我最近學習狀態極差,以至于在課堂上竟然會爆出如此不可思議的詞語。在她嚴肅的警告后,隨之而來的是我深刻又懊悔的反省。總歸是還是自己的老師,只想給我提個醒兒一心學習,所以我可以理解她,她似乎也對我深表同情,終于經過半個小時的思想糾正后,我成功從那令人戰戰兢兢的辦公室中逃了出來。

然而一出門我便看到了劉韓正和一個面容蒼白,眼白中布滿血絲的卻談的火熱的男生聊天。他的身體同我一般纖弱,但在他消瘦的面皮之下,我看到了一個近乎瘋狂偏執的靈魂。

此刻他一手拿魔方,一手在空中劃來劃去,身體不動嘴卻絲毫沒有停,甚至我沒有走到跟前就看到了他嘴里兩排閃閃發亮的牙齒。若是早晚堅持刷牙的話,看起來可能沒有這么糟糕吧!我想著,趕緊回到了教室整理了一下書桌,把剛才推到后面的桌子復歸原位,然后匆匆拋去食堂吃飯,很自覺地把剛才劉韓出爾反爾的事情拋在腦后。

要知道,我可不想因此而去埋怨一個邊緣者,尤其是現在似乎又添了一個。我很有自知之明,心中暗暗警示自己不要被卷入這場由兩個瘋子所引發起來的漩渦之中。

從那以后連續幾天,我們的劉韓和M先生(且稱他為M先生吧)每每有時間便會在走廊中談論著魔方的推演與公式。以至于劉韓在課上依舊最終念念有詞地嘟囔著我聽不懂的各種方程。然而他每天孜孜不倦且不懈追求的,是完全與上學無關的事情啊!

我總會預感將有大事發生,或許年級主任突然出現在它的身后,亦或者班主任突然從后面狠狠的拍他一巴掌。不過,這些歸根結底是再細小不過的事情了,而我怕的,是他從此便墮入無盡的渾噩中不知所措直至離開。

所以以后的幾天中,即使我裝作毫不在意,眼神卻總是無法避免地瞥向他。然而,這種偷窺性質的留意被當事人明著指出就非常尷尬了。

“你在看我?”劉韓突然轉頭對我說。

“額……你成天玩那個,你媽媽知道嗎?”原本想要緩和氣氛的我說完后卻更顯尷尬。

“哎呀!你是不是嫉妒我了?”劉韓異常興奮,大大的嘴在黑黑的臉上咧開后,我竟然發現他還有一對一直被人忽略了的酒窩。

“好的吧。你這么想,我有什么辦法呢?”我笑了一聲卻并沒有發出聲音。隨后劉韓繼續低頭撥弄魔方,一會兒的時間,他竟然就把六面全都拼好了。這樣的成就不得不驚到我,與他距離最近的我清楚的知道,他從迷上魔方后,從未看過公式!

我一方面驚嘆于他超強的數學邏輯和腦運算能力,一方面對那個常常出現在走廊里的那個M先生產生了濃濃的興趣。但是我明白不能讓敏感的他們發覺,于是我一邊驚贊著他超強的運算天賦,一邊小心翼翼的探尋著M先生的事跡,權當是繁忙學習中所能找到的不多可供消遣的事情。

至于我為什么稱他為先生,因為他像極了英國小說中那一個個落魄青年的形象,而這些青年們似乎更喜歡別人稱他們為“先生”。

至于劉韓的描述,則有些夸張離譜。

他像個神!只有神才能擁有如此般的思維!包括那一個個另辟蹊徑的算法,當然,我在其中的作用也不容小覷。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那發自內心的張揚與驕傲來自何方,可當時的我竟對此嗤之以鼻。

原本想要阻止他繼續如此般行為的我,最終還是在他嬉笑又頗具聒噪的嗓音中無奈罷休。不過劉韓還算仗義,肯同我講一些關于M先生的故事。

關于M先生,通過劉韓的講述推算來講,他們竟然只剛剛認識一個月而已,往回推一下也就是劉韓剛剛開始玩弄魔方的時候!他們真的是難尋的知己,也是真的知己難尋!

我驚詫于他們能夠在漫無飄渺的人群中竟然能夠相遇,并且兩個明顯封閉又孤傲的人竟然能夠成為可以高談闊論的朋友!與此同時我又不自覺地惋惜起來他們的才華來,要知道對于一個文科生來講那復雜的數學公式無異于深陷于一個哲學的盲區無法自拔。而他們兩個默不作聲的人竟然在一天天枯燥的生活中不知不覺地征服了這座橫亙在我面前的高山。當然,他們要比我描述出來的至少強上一倍有余。

因為從那一天后沒過多久,劉韓便拿出來一個九階魔方,還說著M先生已經進發十六階魔方了!并且,他鄭重其事的對我宣布到,經過他和M先生長久的研究與推算后,他們得出一個驚人的發現:當魔方滿足三成以三的變化數位排列后,人類的自我意識將會被無限的削弱直至有個人把你從失智的情況解救出來。

雖然他們最終的結論有些天方夜譚,但在我對他所說的三成以三的變化數位排列更有興趣——因為無論如何,能夠說出如此深奧又令人難懂的術語本身就證明了他在算數上的天賦迥異。

然而,現實情況并沒有按照他所預想的發展下去,九階魔方剛剛拼完一面,它的工作便停滯不前。甚至,我在座位上都能夠聽見M先生在樓道里氣急敗壞的大聲吵鬧。而他自己卻沒有意識到如今他眼前的朋友已經不是那個可以同他一起探索驚奇奧數的劉韓了,而是墮入了自己如同一個天才般創造出的三成以三的變化數位排列中而再無心他顧。

當然,M先生所不知道的事情,我卻漸漸的逐漸明了。

事情大概是從魔方不知不覺間在班級里風靡時候開始的。

小Y是班里一個緘默羞澀卻又名列前茅的學霸。當然,像這種學霸與我的交集無非只是在周一升旗的時候我站在后排看這眼前的人頭涌動,然后一眼認出身材極棒的小Y。雖然這這種交集只是單向的,而我則一向秉承“事出皆有因”的原則把這種欣賞上升到了交集的層面——當然,我也從未藉此圖謀什么,這種女同學我甚至都不會去想讓他們當我腦子里自己去拯救的美女——相比于臆想的存在,我敢肯定這種女人與我的距離要更加遠。

至于小Y同劉韓的交集,我敢肯定是從那個魔方開始的。小Y的魔方很奇特,使用一種我不知名的合金制成,每一面都鑲嵌著九塊具備鮮艷色彩的木格子,整個魔方看起來暗黑色的邊框閃著絲絲的金屬光澤。

我亦敢肯定,劉韓從他看到魔方的第一眼起,便喜歡上了那個魔方。于是平日里話語很少的劉韓在小Y第一次問過劉韓關于魔方的問題后,他便總是不時的去孜孜不倦的教小Y魔方的基本原理。當然,這期間肯定是以一張張布滿數列的方程組為基礎的。

我很驚詫于小Y并沒有因此而放棄魔方的學習,反而以最快的時間學會了如何使所有的色塊回歸到自己應該在的位置上。我很確定并且極具理性的向劉韓解釋了這個問題:“一定要記住,她是不想再讓你去教他魔方了,而不是你所想的不厭其煩并且為了你而去如此迅速的掌握魔方的拼接技巧。”

然而這些忠言明顯像一個個糖豆般被劉韓嚼入嘴中并且又吐了出來。小Y同學顯然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竟然失去了她那身上所具備的獨特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又傳遞給劉韓同學錯誤的信息,希望不再了無痕跡,成功也不再飄渺不定。

終于,有一天劉韓突然神經兮兮的對我說道:“看!小Y同學是不是在看我?”說完便“哇!”的一聲興奮的把頭在我的肩上一直撞。

我忍住內心想要把他推走的沖動,順著他說的方向望去,然而一片惘然,我甚至連小Y的身影都沒有看見,反而瞥見了站在班門口等候的M先生。他看見我后,滿臉瞬間便咧開嘴巴,露出善意的笑容,然后向我揮著手。我動了動還在我身上趴著傻笑的劉韓,告訴他M先生在門口等他。不過他像是沒聽見一樣,又迅速且有力地“嘭”的一聲趴到了桌子上。我尷尬的望了望M先生,不過考慮到他的處境,于是又把劉韓身后的桌子移開走出去。

“他,最近有些不正常。”我苦笑道。

“哎!沒事兒,他就是這樣的人,你平時注意一下啊!”M先生臉上鋪著熟悉的笑容,毫不在意地講道,而他手中的十六階魔方卻已經拼了一半。

若不是我知曉M先生同劉韓才剛剛認識一個半月而已,你絕對會把M先生當做劉韓自小便有的朋友。我一邊驚訝于此,一邊回答者M先生不咸不淡的問題。

“劉韓現在還在玩魔方嗎?”

“玩!當然玩了。”我肯定的回答道,內心卻在小聲嘀咕著人家啊都拿魔方追妹子了,而你還在弄著那個長長的魔方公式。

“哦——”M先生拖了個長長的音調,然后笑著說道:“拜拜!”

我揮手送別他,卻并沒有意識到那是我最后一次再見到M先生,一回頭卻正發現坐在第一排挨著門口的小Y。同以往一樣,她目光低垂,色彩斑斕的魔方在她桌子的左上角,碳素筆迅速地在紙面上跳動列出一個個方程式。說實話,我驚了一呀,以為她在推算那個長長的魔方方程,可走到跟前才發現她原來在寫晚上的數序作業。

我故作風輕云淡地拿起她的魔方,開始左右地拼接起來,不過因為之前沒有學過,勉勉強強地只拼好了一面。小Y好似沒有看見我似的,仿佛我手中的魔方并不是她的一樣。

“哎,這個有點難。”我哈哈一笑,對著小Y尷尬的一笑,然后放下魔方向后走去。

“你沒有學過魔方?”正當我剛剛走出第一步的時候,小Y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像是發現了一間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對啊。為什么要學呢?況且劉韓可不想浪費時間教我這么復雜的東西。”

“是嗎?”小Y好像聽懂了我的暗示卻并沒有對此有所評價。

就這樣。我有些尷尬地看著那塊異常漂亮的魔方在她手中迅速恢復原樣。

“厲害!”我贊賞道。

“給妳。”小Y伸手把魔方放到了我的手中。說實話,當我們雙手接觸的一剎那,我心中猛地跳動了一下,難道這是學霸的示愛方式?隨即,當我再看到小Y目光看到劉韓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確實是想多了。

“我想,你這樣挺不好的。”我故作老道地講道。

“哦!你可能是理解錯了,這個魔方我不要了,就麻煩你幫我把事情說清楚好嗎?”小Y解釋道。

不知為什么,我的心中竟然暗暗的松了口氣。沒想到的是未來的有一天,我竟然為此而深陷自責的旋渦中無法自拔。當然,以我當時的情況來講,我的確沒有意識到自己早已深陷另一個更加可怕的漩渦之中。

從那以后,那個漂亮的魔方便出現在了劉韓的手上,而他們的交集直至劉韓離去卻再也沒有過。

當然,我是提醒了他的。在我把魔方交給劉韓的時候我便鄭重地對他講道:“你要明白這個魔方所代表的意義。”

然后劉韓以極其堅定的目光注視著我狠狠地從我手中奪走。隨即,這場席卷了班級整整兩周的魔方風暴在班主任鐵血鎮壓后只剩下斷壁殘垣。而最為整場風暴最為猛烈地帶卻沒有受到想象中的摧殘,劉韓手中的魔方依然在不停地變幻著樣子。他是如此地認真,以至于我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認為他最初的目的便是這塊魔方。

魔方卻在劉韓手指間愈發的美麗,甚至,放到陽光所能觸及的地方,黑色的邊框盡頭會反射出絲絲柔和的古銅鏡般的柔光。

我常常在想,劉韓的偏執與其莫名其妙的癲狂卻又無比自閉的性格到底出自何方。這個問題是如此的困惑著我難以釋懷,以至于在我和他討論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的時候總會有意無意地對此旁敲側擊。

有時候是在清晨的早讀,或是在聽英語聽力的時候,不過有很長一段的時間里我們總是會在晚自習的時候在放在桌子中間放上驗算本一句一句地討論問題。隨著問題數量的不斷增強,我們之間的話題逐漸的從無解的哲學問題扯到了各自的家庭身上。

他告訴我他最為痛恨的父親,然而剛剛過了一天他便堅定地說著自己的父親是他最為敬佩尊敬的存在,任何想要詆毀或者具有詆毀意向的人都是他理應抨擊的人,至于首當其沖的,那便是我了。我很詫異他的觀點竟然能夠這般變換,同時也在自己的腦海中描摹出一個即專制又對他缺少關懷的父親形象。而這個形象在我得知他的母親是一個老師的時候,便自覺地帶入到了他母親的身上。

我告訴他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正面地反抗那個父親。他卻滿嘴對其父親的擁戴,最終沒有辦法,我只好在這個問題上作罷。但劉韓顯然沒有絲毫要罷休的意思,總會冷不丁地傳給我張紙條。而我礙于他獨特的性格而不得不耐心的回應,直至我瀕臨崩潰告訴他,做為一個同齡人我是沒有資格對他的所有事情指手畫腳,即使有,也是我把自己的意識有意無意地強加到他的身上。如果真需要的話,應當去找老師。

我不清楚那些話語對他的幫助到底幾何,也可能是因為我才打開了他那壓抑在內心中過的野獸。反正,那段時期的劉韓與集體更加顯得格格不入。

有時候正在上自習,他突然起身拿起書本便出門去,待到班長們把他找回后他便獨自一人蹲在墻角默默地低著頭。等他好不容易回到最為上后,我發現他的課本上一個字也沒有。

當然,有時候他還是值得溝通的。就像我突然問起來M先生后,他的神情竟然突然無法自已地悲哀起來。他指著放在他桌角魔方說道:“看,就是這樣一個三階魔方而已,便可以讓我們的M先生從此銷聲匿跡,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原本我以為他是什么都不怕的,可聽完他這句話后仔細想一想便發覺,他怕老師,怕家長,甚至連學生都害怕。我悲傷于自己的發現,卻無可奈何,看著他每日盯著魔方發呆。

“別弄了。還真的以為你們搞出來的那個什么三成以三的變化數位排列能讓人失智啊?”我開玩笑道。

“哎!原本M先生并沒有想要去真正的親身實驗這件事情,因為以現如今的科技水平為何還需要像剛剛啟蒙運動后那般為了任何的數學問題親身去實驗呢?不過他還是沒有忍住,我想應該是M先生的思想過于強大以至于超出了魔方所能承重的最大限度。”劉韓說完后又極其肯定地補充道:“就是這樣的!”

雖然從那次的分離后我確實沒有再見到M先生,不過我卻對此沒有絲毫的興趣,“學習吧,不然我敢肯定你要比失智更加難受。”

劉韓卻仿佛沒聽見一般,繼續著自己的“蹲墻角”。每每這時,我的內心便有股難以抑制的空虛感。要知道,這種感覺是絕對不應出現在我身上的!可它確確實實地發生在了我的身上。

就當我為此困擾不已想要去找班主任略微“管教”一下劉韓的時候,班主任卻早我一步把劉韓叫到了辦公室。

當我吃完晚飯回到教室看到一對陌生的中年夫婦的時候,才明白這場由班主任所發動起來活動已經嚴重到了一定的程度——劉韓可能因此而轉學!

我無心去想其他的事情,腦子里瘋狂回憶著同劉韓的點點滴滴,然后才意識到自己根本稱不上一個朋友,M先生才是劉韓真正的朋友啊!我望著滿教室的同學們,他們或是低頭寫作業,或是偶爾抬頭看看窗外空蕩蕩的走廊。我曾以自己高傲且善良的靈魂服俯視過他們在場的所有人,如今卻不知自己的優越感到底來自何方?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做了劉韓的同桌嗎?還是在自習的時候同他聊天?或者是我幫他拿到了那個魔方?

我自嘲地校笑了笑,卻發現此時劉韓的桌子上竟然只有那個精致的魔方,可此時它身上所有斑斕的色塊全都被摳了下來,露出里面暗黑色的光澤,那種光澤在冷光燈下竟然比在陽光下更有質感。我看了看坐在第一排的小Y,同往常一般靜靜地在座位上不斷地寫著作業。

“嘻嘻嘻嘻——”劉韓悶笑著推開了門,徑直走了過來,然后拿起魔方,其間無論我問什么,他一句話也不說。

我很欽佩他竟然能夠聚精會神地玩一個沒有色塊的魔方,并且顯然樂在其中。正當我想提醒他鑲上色壞的時候,突然便意識到了他最終想要干什么,那個三成以三的條件我可不信,可M先生為什么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呢?

我伸手去奪魔方,卻被他側身躲了過去。

“相信我!你永遠不會他么做的。”我盯著他的后背,卻感到了空氣中彌漫著股淡淡的卻異常沉重的氣氛,像極了我夢中那股把我拖入更深維度的莫名氣體。

我用力的推他,可他像往常一般絲毫不為所動,我看向周圍低頭的同學們,無奈地笑了笑,難道我還真的認為會有神么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嗎?

果然,大約過了十五分鐘左右,劉韓轉正身體,我從他的側臉上讀到了頗具玩味又極具輕蔑的微笑。

“全都是垃圾。”他平平淡淡地說完后,便把那個通體暗黑的魔方擺到了桌子上,色彩斑斕的色塊就在它的一旁。

“你干什么去?”我急忙的問道。

他回身望向我,一張嘴外加個黑黑的大臉:“走!”

待我再回身的時候,卻發現桌子上的魔方竟然不翼而飛!而桌子上的色塊依然鮮艷無比,仔細嗅一嗅,空氣中彌漫的,正是我那日在夢中所感受到的那朦朧的莫名氣體……

我曾因此把班里面所有的角落都搜索了一遍而沒有絲毫的線索,不過某一天我卻發現它竟然默默地躺在了老師辦公室的桌子上,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從那以后,我的世界里再也沒有見過劉韓。甚至,關于他的記憶竟然隨著時間的慢慢消逝而不斷模糊,只依稀記得他那張大大的黑臉還有最后那句“全都是垃圾”。是的,我們,全都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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