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城墻上的血啊,流了一地
- 今夜不憂傷
- 杜蕭染
- 2697字
- 2019-04-14 13:03:01
就這樣過了不知多少時日,許是那沙俄人得知了漠北城中的改變,很久沒有來騷擾。城中的百姓每天訓練、生活,日子倒也過得充實、安穩。可只要是人就會有倦怠之心,看時下安穩,有的百姓便有了幾分懈怠的意思。訓練場上的廝殺聲比防護營剛成立時不知弱了多少,那些由士兵轉換來的隊長、教官,因百姓漸漸來的稀了,在大多數時候,也都是蹲在太陽底下曬個太陽,打個瞌睡,日子看上去也甚是逍遙。
就連那些守在邊關放哨的大嫂們,新鮮勁一過,警惕性也弱了很多,或者是干脆推脫有事不再過來,來的也是三三兩兩坐在石頭上磕個瓜子,嘮個閑話,再順便納個鞋底、繡個鞋樣,更有的把孩子也帶在身邊,孩子在旁邊打鬧嬉戲,陽光柔柔的撒在他們身上,任誰看著都是歲月靜好,一片祥和的大好局面。
也許誰都忘了,在邊境的那邊,還有對百姓們虎視眈眈的沙俄土匪。
這天,太陽剛剛落山,換防的大嫂還沒有趕來,這邊守著的王家媳婦便有些不高興,把鞋底、鞋樣往笸籮里一扔,拉著孩子兀自離開。
忽然,她聽見由遠而近傳來陣陣馬蹄聲,她心里一緊,趕緊轉過身去,大批的沙俄人正從北邊的邊境上騎馬沖了過來,她嚇得有些傻了,想起去尋笸籮里的響鑼時,沙俄人已到了她的跟前,手起刀落,把她的頭顱砍了下來。旁邊她的孩子還未來得及哭出聲,一支尖利的槍已戳進他的心窩,并且把他挑了起來,哈哈笑著扔給了后面趕過來的一群狼狗,狼狗們沖將過來,把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孩子硬生生給撕扯開。
然后,他們就笑著,鬧著,如入無人之境般一路往前,城墻上的士兵聽遠處傳來馬蹄聲,趕緊站起來,往前一看,馬蹄帶起來的塵煙正從遠處向這邊馳來,他大喊著:“沙俄人來了,沙俄人來了!”
他凄厲的叫聲迅速傳遍漠北城,城中的百姓這才慌了神,男子尋了他們的兵器往城門趕,孩子們一個個被嚇得哇哇大哭,婦女們抱起自己的孩子,卻不知該躲到哪里,只好又鉆回屋,把孩子塞進盛水、盛面的缸里,交代他們千萬不要發出聲音,然后就用缸蓋把缸蓋住,不放心的,還在上面壓上一些重物。
然后,她們也拿上砍刀、斧頭,有心想去城門那幫忙,可又不放心家里缸中的孩子,便一個個的拿著手中的武器站在家門口,她們面色蒼白,腿腳也在打顫,可她們誰也不敢坐,更不愿藏起來。不愿藏,多半原因是覺得自己訓練了這一段時間,雖然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也不再像原來那么弱,有事了還再藏起來,未免會讓旁邊也守在門口的大嫂看了笑話。
一個時辰過去了,城門那邊的喊殺聲仍時不時傳過來,讓人膽戰心驚,也讓人揪心,自己的男人也在那,還有沒有命回來?她們不知道,也不敢想,她們開始在心里暗自后悔,早知道就不該看著別人不去訓練,也不讓自家男人去。更不該他們要去時,自己攔著擋著,支使他去干這干那。現在,他的身子骨這么弱,能扛的住嗎?會不會敵人來時,知道躲一躲?躲了,又會不會被人罵孬熊,沒出息?男人把臉面看得那么重,他就是被打死,也不會躲著藏著的。
婦女們守在家門口,心里面卻一點都不踏實,時不時地踮起腳朝城門的方向看,其實她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模模糊糊聽見些廝殺聲,然后,聲音又漸漸沒了,四周一陣死寂。沒有了聲音才更讓人覺得害怕,她們豎起耳朵仔細聽,聽聲音真的是沒有了,才突然想起來開始一路小跑著往城門那趕。
城門仍舊死死地關著,很多的士兵和百姓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臉上卻帶著笑容。婦女們看到這里有自家的男人,就站在那里傻笑。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男人看著她們哭,往往都是一陣茫然,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腿和胳膊,自己好好的呀?明白過來的,就會站起來,走到媳婦跟前,把媳婦往懷里一摟,笑著去擦她們的眼淚,擦著擦著,自己的淚水也會淌下來,這時,就會把媳婦使勁地往懷里摟。
丈夫不在這的,往往會不吭一聲,緊接著往城墻上跑。城墻上和城門那根本沒法比,活著的,疲憊不堪;死了的呢?渾身是血的躺著那里,身上的血多半都干了,這血有自己的,也許還有敵人的,不知道他剛才拼死了幾個敵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被爬上墻頭的敵人砍死的?
有個全尸倒還好,慘的往往是那些缺了胳膊,少了腿的,更或者是沒了頭顱的。
婦女們眼里淌著淚,在人堆里尋找自己的男人,害怕,又存著一點點希望:只要活著,傷了也不要緊。
“我在這,”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聲音雖細弱蚊蠅,透著疲憊,也透著疼,可聽到的,就如聽到了美妙的天籟。
女人會趕緊順著聲音疾走,男人或靠著墻,或躺在地上,手里仍拿著斧,拿著刀,但他們站不起來了,他們太累了,他們失去了腿,或失去了胳膊,更或者是血正從胸口那往外冒。
此時的女人會忘記羞澀,抱著男人就哭,聽到男人哼哼唧唧的聲音,才知道自己弄疼了自己的男人,也才會想起來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包那腿,包那胳膊,包那胸口。可血好多呀!怎么也止不住,她們就會再哭,再拼了命地去包,男人此時則會忘了痛,只盯著自己的媳婦看,媳婦哭的樣子真好看呀!
包好了,她們會扶著自己的男人離開,力氣稍微大點的,會使勁要把男人背在身上,男人不愿意,她們也不會放下。就那樣她們一步一步地帶著男人走下城墻,走回了家。把男人放上了床,自己也不會歇息,就會趕緊的燒火做飯,此時她們的心里無比的踏實,自己的男人還在,自己的孩子還在,這個家還在。
那天下山的太陽呀,像血一樣紅。
人漸漸都離開了,無論死去的,還是活著的。城墻上又恢復了安靜,只有芊成仍坐在那面破舊的戰鼓上,眼睛盯著夕陽漸漸地落到城墻下面。他的胳膊吊著,血早已浸濕了包著傷口的那塊布。他的胳膊是被敵人的槍穿透的,可他的蕓娘不在這,傷口是張副官給他包扎的。
蕓娘,你的心痛了嗎?幸虧你不在這,不然,你看到這傷口,會有多難過啊!
地上的血慢慢的凝固了,可芊成的心仍舊很痛,比傷口還痛,自己終究還是沒有保護好漠北的百姓!
周知府得了消息匆匆趕來,他爬上城樓,只看到芊成一個人坐在那里。他走過去,直到蹲在了芊成跟前,芊成才從自責和內疚中醒過來,他的眼淚突然地就流了下來。他望著知府,突然撲通跪了下來,“大人,我沒有保護好漠北的百姓。”
知府趕緊把他扶起來,“傻孩子,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城里沒有任何的損失,女人和孩子都也好好的。就是那些戰死的,受傷的百姓也不會怪你,他們知道自己是因為漠北死的、傷的,他們不會怪你,家屬也不會怪你。
這么多年了,這還是漠北人第一次和沙俄土匪拼死一戰,雖然,我們死傷了不少人,可沙俄那邊死的更多。我看他們再也不敢像原來一樣囂張了。”
“大人,我想把這次情況上報給朝廷,紙終究包不住火,而且又死傷了這么多人。如果上面真的追究下來,我一個人承擔,與大人沒有任何關系。”
“怎么會沒有關系呢?想寫你就寫吧,瞞著不報,被上面知道了,沒罪也成有罪了,把咱倆的名都寫上,有事,老夫我和你一起承擔。”
“大人!”芊成看著知府大人,心里突然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