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眼前的樓房越來越高，越來越密集，趙楓意識到自己該下車了。這是和現(xiàn)實世界高度相似的平行世界，除了一些大地方的名稱變了，其它的什么都沒變。

比如這座都市，現(xiàn)在就叫漢州。漢州又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個區(qū)，趙楓的目的地位于漢南區(qū)的程家灣，是都市中最大的一個城中村。他之前在那里呆過幾個晚上，那里住宿便宜，吃的東西又多，也不貴，是單身月光族落腳的首選之地。

從汽車站出來，需要乘坐一趟地鐵，地鐵終點倒數(shù)第二站就是程家灣。

地鐵站人潮洶涌，外出打工的背著大包小包，帶著滿臉的疲憊和些許的憂傷擠在安檢口，和春節(jié)回家時的歡喜判若兩人。

“大哥，幫我一下，后面有個男的跟了我很久?！?

一個女孩在趙楓身邊小聲的說。

趙楓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男人倒是不少，憨厚的、深沉的、猥瑣的、陽光的、不知道哪一個是女孩所說的。他沒有確認，也沒有必要確認。

“到我前面來吧，”

趙楓招呼了一聲，往后退了兩步，讓出一個位置。女生拖著旅行箱，背著背包，一個側(cè)閃，擠了進來。插隊的人很多，沒有誰在意這個女孩。

她穿著束腰的羽絨服，很單薄的那種，看起來非常苗條。她留著短發(fā)，蛋圓的臉上有一雙大眼睛，嘴巴一動就會露出兩個酒窩。羽絨服是紅色的，頭頂有一個很大的帽子，帽沿是一圍純白的動物毛，她的小腦袋藏在帽子里，有些調(diào)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楚楚動人。

“跟緊一點！”

女孩回過頭，提醒了一句。帽沿的絨毛拂過趙楓的嘴角，很柔軟。

“我來拖，”

女孩叫趙楓跟緊一點，自已反倒和前面的隊伍拉開了幾個身位，那些空檔很快被插隊的人填滿?？粗⒙燥@疲憊的腳步，趙楓大手一伸，把女孩的拖箱接了過來。

過了安檢，剛來到樓下，地鐵緩緩進站，女孩三下兩下的擠到前面，電動門才開到一小半就鉆進了地鐵。

“這里，這里，”

女孩沖著趙楓招手，她坐了一個靠門還有扶手的位置，用背包幫趙楓占了一個位置。

“你不怕我把你的東西拿走了？”

這個問題趙楓一直都想問，只到兩個人坐下來之后才有機會。

“怕，我怕的是壞人，很顯然，你不是。”

女孩掏出手機，飛快的翻頁。

“你對自己的眼光很自信？”

“那是直覺，有那么一種人，他的好字就寫在臉上，說的就是你?！?

“今天被你蒙對了，順便提醒一聲，真正的壞人善于偽裝，他們看起來更像是好人，這樣的人最可怕?！?

趙楓靠在椅子上，稍作休息，他沒有坐車看手機的習慣，他習慣于看人，察顏觀色也不失為一種樂趣。遺憾的是坐地鐵的人只有一種表情，他們都盯著手機，一副超然忘我的樣子。女孩的小心機也逃不過趙楓的眼睛，那個所謂的“壞人”根本就不存，她想找個人幫忙拿行李，順便插個隊，這個忙沒有白幫，她幫趙楓搶到了位置，兩個人互惠互利，互不相欠。

“啪”的一聲，女孩的手機掉到地上，她突然清醒，趕忙撿了起來。

可能是趕車太累，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她開始打嗑睡。

驚醒之后沒多久，她把手機裝進口袋，繼續(xù)打嗑睡，她睡得很投入，小腦袋從扶手那邊一直偏到趙楓的肩頭。趙楓沒有刻意去迎合，只是坐著不動，過了一段時間，他發(fā)現(xiàn)肩頭濕了一小塊，還傳來細微的鼾聲。

地鐵上的人越來越多，趙楓把腳下的兩個背包往座位下擠了擠，那是他和女孩的，兩個包同款，連顏色都差不多。趙楓的包里裝著那個大勺，他用腳感受了一下，硬硬的還在。

“前方到站吳家灣，請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

“喂，到站了！”

趙楓把女孩推了一把，對方說過到吳家灣叫她。

“哦，”

女孩再次驚醒，她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抓起腳下的背包，拖著行李箱擠了出去。

突然，趙楓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勁，腳下那種硬硬的感覺沒有了，低頭一瞧，自已的背包失蹤，女孩的還在。他想下車，已經(jīng)來不及，車門關(guān)上了。下一站就是目的地——程家灣，只能出站后倒回去找，碰一下運氣。

吳家灣有三個出站口，趙楓拖著行李箱，背著背包，一直在三個出站口附近徊徘，他又累又餓，又有些失落，坐在出站口的長椅上休息。

外面下著小雨，冰冷的雨滴在臉上像針扎一樣，他記得出來的時候家里下的是雪，可能是城里的溫度高一些，雪花飄到這里就變成了雨水，雖然家里更冷一些，至少雪花飄在臉上不冷。

趙楓被拿錯的包里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除了那個大勺，灶王爺給的，不知道值不值錢。還有一些衣服，都是處理貨，值不了幾個錢。最有價值的是母親做的幾雙鞋墊和兩雙毛線鞋，她知道兒子出來要擺攤賣吃的，街頭巷尾，沒遮沒攔；外面都是晚上的生意，寒天雪地的，越晚越冷，要是凍壞了腳可就不好辦。

他很想把鞋子找回來。

漸漸的，雨停了，趙楓捧著別人的背包還坐在路邊，那個包很輕，很軟，不知道穿的什么東西。趙楓很好奇的打開看了一眼，全部是女孩的貼身衣服，花花綠綠的，看得人面紅耳赤。趙楓趕緊合上拉鏈，四下看了一圈。

如果這個時候那個女孩剛好經(jīng)過，會很尷尬。

這也只能是如果，茫茫人海，兩個陌生人再次相遇的機會很渺茫。

“剛出爐的黃金手撕面包，五塊錢一個，歡迎品嘗！”

這時，一個女人推著三輪車從趙楓跟前經(jīng)過，面包的香味格外的誘人，使得某人的肚子“咕咕”直叫。

趙楓買了一個，大口大口的吃著，面包看起來很大，像一截木樁，他以為可以吃飽，不知不覺的吃完之后才發(fā)覺更餓。

拖箱的邊上插著一瓶礦泉水，那是母親用涼開水灌的，趙楓一口氣喝了大半瓶，攪蕩著肚里的面包，這才感覺到半飽。

入口很香甜的面包，吃到肚子里之后，留在嘴里的只剩下酸味。

趙楓還在回味，突然感到右手被人拖了一下，扭頭一瞧，一個撿荒貨的老太婆正在搶自己的礦泉水瓶。他想了想，還是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