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潤物無聲，于入夜時分悄悄潛進散關，洗掉了柳葉上的塵土卻在門窗上留下干涸的泥痕。

古道上又是一陣煙塵被掀起，轉眼間一堆人馬絕塵而過。

自一個月前，傳說中的九玉神龍王寶藏現世一直到如今，散關秋風未起，鐵馬不絕。

轉眼間這十九個人停在了南客來的門前。

其中五個人牽著馬去了后院，其余十四個就呼啦啦的涌進了客棧。

南客來客棧這一個月以來不說江湖豪杰看了多少，起碼是能開一場大會，那賬房先生一抬眼，轉眼間聳搭下眼皮，那個小二倒是還十分的殷勤。

“客官里面請，您幾位啊，是要打尖還是要住店啊?！?

小二說著還用抹布擦了擦桌子。

“我們十九個人，你到騰出幾個寬敞的地方，安排好了老子重重有賞?！?

“好嘞，幾位您來點什么？小點里菜色不那么精彩，不過這就可是關外的烈酒，別有一番滋味，保準兒你們沒喝過。”

這二三十天那些俠客說的話，小二聽都聽膩了，他一聽這人開頭的話，連帶著他把刀拍桌子上大喝一句若是做的不好就要你狗命都猜到了，所以連忙用話堵住了他們的嘴。

“你趕緊去，多備些酒，菜不緊要，下酒就行?！?

那漢子果不其然一把把大刀拍在桌子上，可憐那桌子還晃了晃。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

店小二連忙諂媚的點頭哈腰退下，臨了喊了一句。

“十九位住店，酒多備點。”

過了一會兒，那小二先是指揮著幾個壯漢搬了十幾壇酒，又端著幾盤常見的下酒菜過來。

“幾位先喝著，要是這酒不夠勁兒，幾位喝著不過癮再叫我?！?

“你這小二，說話好聽?！?

那大汗一開酒壇子，霎時醇香撲鼻，當真是好酒。

“極為一看就是走南闖北的俠客，那必定是海量啊。”

店小二剛一轉身，又看見九個人帶著一個傷號進來。

“幾位需要點什么藥草啊?！?

店小二又是諂媚的迎了上去。

“傷藥不必了，可有上房，找出一間安頓一下我的兄弟。”

“這……”店小二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上房已經沒了?！彼h視四周，目光落在了一個穿著竹月色窄袖衣裳的俊美少年身上。

“定了上房的客人只有那位蕭公子還在，小的看他面相俊美，想必是個心善的，您可以和他商量商量?！?

男子聞言轉過頭，果真瞧見一個極為俊美的少年。柳葉眉毛桃花眼，唇紅齒白天鵝頸。

即使他是男人也不得不說一句當真是好皮相，若是出了這里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

他心中沒多想，就朝著少年走去。

“在下穆雪淵，因兄弟受了傷，不知小公子可否將那一間上房轉賣與在下，雪淵感激不盡?！?

穆雪淵微微低著頭，語氣十分誠懇。

那少年此時打量著穆雪淵。他只覺得這個穆雪淵模樣俊朗，他看著十分的順眼，又加上他說話的語氣與橫連叔叔有幾分相似，頓時生出一些好感。

“既然是傷者哪里還說什么重金不重金的，你跟我來便是?！?

“多謝?！?

穆雪淵抬起頭，對上少年的眼睛又收回了目光，轉頭示意那些人把人扶過去，卻聽見一聲斷喝。

“慢著?！狈讲拍欠愿赖晷《拇鬂h忽然開口，朝著少年說道。

“我們行了這么久也累了，正需要一間上房?！?

少年看著大漢的模樣，皺著眉頭。

心說這是哪里來的莽夫，這般的盛氣凌人，得意忘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戲折子里狗仗人勢的惡奴呢。

少年遠是不想讓出上房，那人病死在這里與他又有什么關系，不過是他覺得這個穆雪淵順眼才讓了房間如今這莽夫忽然開口，還真以為自己是什么東西呢。

少年也不看他一眼，只對著穆雪淵說到。

“少俠，你這朋友傷的不輕，須得盡快歇息，你們隨我來吧?！?

“少俠？”那邊又傳來了一聲冷笑。

“你口中的少俠可不是什么俠客，乃是朝廷的狗腿子。行走江湖相互照應，你莫不是還想和官服的人勾結？”

少年聽了大漢的話，不怒反笑。

這莽夫算個什東西，也敢對他指手畫腳，編排罪名。

勾結官府？好大一頂帽子，他蕭小樓就算真的勾結了官府也輪不到這樣的人說三道四。

“客房是我的，我想給誰就讓給誰，摸說是官府，就是幾十條狂吠的惡犬也是我說了算，旁人有什么資格嚼舌根?！?

“你是個什么混賬東西，敢在這里混說！”

那大漢一拍桌子，拔出手中的尖刀對著少年。

“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

少年瞧著他一副怒氣沖沖，像是遇見了怎么樣的惡人的模樣，一挑眉運行真氣，之間一股兩寸長細細的水柱朝著男人飛去。

轉眼間水沒入了男人的血肉，他渾身如篩子一般的戰栗起來。

“呃，咳咳……”

一條接著一條的藍色細線緩慢的出現在大漢的手上，他的皮肉迅速的收縮，變得像是雞爪子一樣。

咣當一聲，尖刀落到了地上，男人半跪著惡狠狠的盯著少年。

“妖人！你用的什么邪術！”

“邪術？”

少年冷哼了一聲，轉過身，“你們算什么東西，我憑什么告訴你們？”

穆雪淵瞧著少年的手法，也是擰緊了眉毛。

他到不覺得少年下手狠毒，只是覺得少年的手段與彼岸天的獨傳秘訣長天秋水頗為相似，不知道少年這手段有什么來歷。

“你們同我來吧?！?

少年對上穆雪淵的臉，又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

穆雪淵看了那大漢一眼，也沒有說什么就隨著少年上了樓。

“還沒有請教小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姓蕭，蕭小樓。”

“小公子今日之恩，雪淵日后定會報答。”

“不過是一間屋子罷了，我看你順眼就讓了出來。你若真是感謝，就感謝你父母給了你一副好皮相，我看著喜歡，就什么都好說。”

蕭小樓聽著穆雪淵的話，心下說，這個人看著精神，怎么說起話來也是那一套，聽都聽厭了。

穆雪淵聽著蕭小樓的話，只當他性子與旁人不同，就也不再說什么。

“就是這里了，你好好安頓他。”

穆雪淵又到了一聲多謝，就帶著人將那個受傷的人扶了進去，又是一頓折騰。

帶到穆雪淵安頓好了一切，卻看見蕭小樓正倚著欄桿看著樓下的那個大漢。

穆雪淵朝著樓下望去，只看見那個大漢的手上儼然結出了一層冰，他的臉上也泛著一些不正常的藍色，當真是中了彼岸天的長天秋水之毒。

穆雪淵心想，這蕭小樓用毒如此純熟，若真彼岸天真是有這一號人，他不該是不知道的。

想到這里穆雪淵不禁轉過頭去看蕭小樓，卻正好裝上了蕭小樓笑吟吟的那張臉。

“他們都說你是江湖敗類，莫不是你做了個貪官？”

“蕭公子說笑了，在下為官三載，不說有什么建樹，兩袖清風自是問心無愧的。”

“不是貪官，難道是酷吏？”

蕭小樓打量了穆雪淵一番，我瞧著你這個人，渾身透著一股木頭勁兒，也不像是個狠毒的人。”

“嚴刑之下，恐出奇冤。”

“那就是你上司是個惡人，你助紂為虐?！?

“這······清律監直奉皇命，當今圣上雖是女子，卻是一位明君，應當不是助紂為虐?！?

穆雪淵想了想，還是據實相告。

“不是貪官，不是酷吏，又不曾助紂為虐，他們憑什么說你是江湖敗類？”

聽了蕭小樓的話，穆雪淵愣了愣。

上至父母；下至弟兄；內至族人；外至江湖，人人都說他是江湖敗類，他只求問心無愧，到時從沒想過他們憑什么說他是江湖敗類。

“雪淵出身江湖世家，卻入了公門，江湖中人不齒，雪淵就是江湖敗類了。”

“我說你這人渾身一股木頭勁兒，碰上這樣的事情還真是木呆呆的。他們這樣不講理的說你是江湖敗類，你也就認了?！?

“到底是雪淵入了公門?！?

穆雪淵聽著蕭小樓的話，覺得有十分的道理，可是到底他是由江湖入廟堂，有的話挺久了也就不覺得有些什么了。

“這是什么道理？進了江湖就是豪杰，進了廟堂就是敗類？”

蕭小樓只覺得十分的可笑，他從小大還不曾聽過這樣的道理。

“這話與那些窮人富人起了爭執，必是富人為富不仁；長者青年起了爭執，必是青年不忠不孝的混賬論斷有什么區別，不過是自以為是的牽強附會罷了。”

蕭小樓看著穆雪淵那一副不爭不搶，人心只有公斷的模樣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古往今來為民請命的清官不少，以武犯禁的江湖人同樣不少，怎么偏偏就進了官府的就是敗類？說不定說這話的就是一個想進但是進不去官府的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都說雪淵是為了名利，雪淵問心無愧就好?！?

“你這人還真是看著機靈實則就是一個木頭，積毀銷骨這樣的道理都不懂。更何況到這里的誰不是為了名利？”

蕭小樓瞧著剛剛那些大漢，翻了一個白眼。

“若真是圣人無欲無求，他們又何必到了這里。一邊說別人追名逐利，一邊自己又貪戀寶藏，這樣的人合該扯一根繩子吊死。”

穆雪淵聽了蕭小樓的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雪淵自三年前就時常為人所指責，即便是父母也不曾想過其實雪淵并沒有錯，時間久了雪淵自己都已經習慣了。今日聽了蕭公子，雪淵才知道世間還是有可以說委屈的人?！?

“我只是看你覺得順眼才多說幾句，在下還有事，且先告辭了?！?

蕭小樓臉上自始至終都是笑吟吟的，等他下了樓瞧見那個中了毒的大漢也是笑吟吟的看了一眼，看的那個大漢渾身一哆嗦，竟是話都不敢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