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學生就業難本質探源:擴招后中國大學生就業和工資調整檢驗研究
- 袁暉光
- 3336字
- 2019-09-21 03:54:29
第二節 教育投資促進經濟增長
人力資本促進經濟增長理論的建立和廣泛認同為世界各國高等教育擴張提供了理論依據。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到60年代,無論是經濟現實、統計數字以及經驗研究都表述了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高質量的勞動力與經濟發展至少在時間上是同步發生的。特別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日本經濟的高速發展和歐洲經濟的復興,使得經濟學家們對經濟增長的根源產生了新的興趣。教育發展和經濟增長之間是否是一種巧合?為什么在物質資本遭到嚴重破壞的參戰國家,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卻經歷了迅速的經濟增長?在求解這些經濟增長之謎的過程中,現代人力資本理論應運而生,其奠基人是美國經濟學家西奧多·舒爾茨(Theodore W.Schultz)。舒爾茨(1960,1961,1962,1975)在他的一系列著作中,系統闡述了人力資本的概念和性質、人力資本投資的內容與途徑、人力資本在經濟增長中的關鍵作用。他批判了傳統經濟學關于資本同質性的假定,并強調在考察促進經濟增長的各要素時,除了數量問題,還要重視要素的質量。從經濟發展的角度看,人力資本具有較高的收益率,所以人力資本是決定經濟增長的最主要因素。尤其對于發展中國家來說,要想實現經濟的快速發展,關鍵因素不僅僅在于物質資本的積累,還在于對教育的投資、勞動人口質量和生產技能的提高。
高等教育擴張與人力資本理論同步發展。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以美國為代表的許多國家都經歷了不同程度的高校擴招。20世紀40年代初,美國為了解決幾百萬名退伍軍人的安置問題,于1944年通過《軍人權利法案》,向數百萬名退役軍人提供教育資助,幫助他們接受并完成高等教育,從根本上提高他們的就業競爭力,雖不能保證每一位參與者都獲得理想的工作,卻從根本上改變了退役軍人在就業競爭中群體弱勢的狀況,成功地引導他們平穩回歸社會。許多美國學者稱1944年的《軍人權利法案》為“山姆大叔有可能做出的最好決策”[1]。退役軍人教育資助政策極大地促進了美國高等教育的發展。幾百萬名退役軍人涌入大學,在短時間內使美國高等教育規模急劇擴張。按照15%—50%的高等教育大眾化標準,法案實施兩年后,美國在1946年使得毛入學率一躍而升至17%,跨入了大眾化階段,又于70年代初,在不到三十年的時間里進入了普及階段。[2]在美國學術界,“退役軍人的涌入改變了美國高等教育”已經成為一種無須論證的共識。日本和英國高等教育也都經歷了相似的擴張路徑,只是在時間上比美國稍晚一些,分別從50年代和60年代開始,并在70年代達到大眾化階段。以美國為代表的針對高校擴招與就業市場關系的研究在不同經濟發展時期針對面臨的不同經濟現實問題而分階段展開。
當時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一名學生明塞爾(Mincer,1957)在其博士論文《個人收入分配研究》中,從人的后天差別及變化入手,闡明了工人收入的增長和個人收入分配差距縮小的原因是人們受教育水平的普遍提高,是人力資本投資的結果,并隨后在其著作中(1958,1962)系統地闡述了人力資本投資與個人收入之間的關系。正是在明塞爾開創性研究的基礎上,美國經濟學家貝克爾(Becker)最終完成現代人力資本理論框架的構建工作,并在一系列的著作(1960,1962,1964,1981)中,系統地從家庭生產時間價值及分配的角度闡述了人力資本生產、人力資本收益分配規律以及人力資本與職業選擇等問題,為現代人力資本理論提供了堅實的微觀基礎,使其在研究方法上更具科學性和可操作性。舒爾茨和貝克爾等人的工作為后來的人力資本收益率研究奠定了重要的理論和模型基礎。所以,把20世紀60年代稱為人力資本理論發展的黃金時代并不為過。自那時起人們開始普遍認為,高等教育的擴張會極大地促進經濟增長、減少社會不平等。經濟學家和社會學家進行了大量研究,以預測未來的人力資本供給和需求,測算教育投資的收益率分析崗位變遷的路徑,探索社會背景和教育獲得對社會地位的影響。
國內對于人力資本理論的研究起步較晚,在人力資本理論方面獲得重大突破的研究較少,研究主要集中在對人力資本理論的經驗驗證和運用人力資本理論解釋經濟現實問題。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隨著相關統計數據和與人力資本有關的可觀測數據的不斷建立和完善,隨著國內經濟學研究領域中應用計量和統計學方法的逐漸發展成熟,高等教育收益率的研究開始在國內出現。在資源市場化配置國家,教育收益率是作為大學生人力資本供給和需求之間此消彼長不可觀測關系的一個非常優秀的衡量指標。因為當時我國大學生人力資本還遠非市場化配置,大學生工資水平很大程度上并不取決于市場需求,而取決于計劃和分配,因此,大學生工資收益也就無從反映供需關系。所以這一時期有關高等教育收益率研究的最大成就也并不在于具體的檢驗結果,更多的是體現在測算方法的介紹及教育收益率測算方法的本土化發展。丁小浩(1998)從居民個人的角度對現有的教育個人收益率計算方法進行了介紹和評析。趙秋成(1999)對教育的社會收益率測算方法進行研究,并進行了相應的數據檢驗。侯風云(1999)系統地對西方人力資本投資收益分析進行了綜述和評析。此外,我國在1984—1996年間已經開始實行雙軌制,部分學生開始自己承擔教育成本,并且畢業后可以相對自由地選擇工作崗位。與這一現實相適應,國內學者開始采用主流的測量方法對我國高等教育收益率進行的測量檢驗頗具參考價值。根據陳曉宇、閔維方(1998)的測算,“我國高等教育具有正的收益率,與國際平均水平比較,我國教育收益率水平相對低下,但與以往的研究結果相比,我國的高等教育個人收益水平明顯得到了提高,腦體倒掛現象得到明顯改善,并且居民對高等教育個人收益的預期高于利用現實數據計算的結果”。這個研究結果對高等教育和就業關系的含義有三:第一,我國人力資本市場化配置已經初具雛形;第二,我國高等教育規模及大學生勞動力供給的增長速度不如需求的增長速度快;第三,居民潛在的教育需求很大,即高校擴招和大學生供給增長的家庭微觀基礎在積蓄。研究結果與我國當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等教育現實相吻合。
進入21世紀,隨著高等教育的市場化改革不斷深入,特別是自1997年開始實行學生自費上學、自主擇業以來,畢業生正式開始參與市場化配置,高等教育收益率才真正地成為檢驗高等教育與就業之間關系的重要指標,而有關高等教育收益率的檢驗研究也從真正意義上成為國內研究高等教育與就業之間關系的相關文獻的重要組成部分。陳曉宇、陳良焜、夏晨(2003)利用中國城鎮就業人員跨年度的抽樣數據對中國城鎮教育收益率進行測算并國際比較,認為20世紀90年代初期以前中國的教育收益率大大低于國際平均水平,但至此以后穩步上升,截至2000年,中國教育收益率水平已與國際平均水平趨于接近,僅略低于后者。他們的研究還發現,在競爭性的經濟部門以及年輕的就業者中教育具有更高的收益率。他們的研究給出的潛在結論是,人力資本供給小于需求的增長速度,但非競爭部門的壟斷性需求部分掩蓋了這個現實。李實、丁賽(2003)利用抽樣調查數據估計了1990—1999年間中國城鎮的個人高等教育收益率,也證實了20世紀后十年間個人教育收益率具有逐年上升的趨勢。李元春(2003)對2000年中國35個城市工資價位抽樣數據進行的分析表明,至少在2000年,高中教育收益率依舊低于高等教育收益率。齊良書(2005)使用1988—1999年CHNS調查數據研究發現,國有部門的教育收益率和城市總體教育收益率在1988—1992年間有所下降,自1993年以后則持續上升。李雪松、詹姆斯·赫克曼(2004)使用2000年的微觀數據檢驗了20世紀末中國教育回報,結果表明“2000年中國6個省區城鎮青年大學教育的平均回報率為43%(年均近11%)。較之80年代及90年代初期,教育的平均回報有了顯著提高”。
截至2009年,國內有關教育回報的測算主要是基于20世紀末期的數據,而且得出的結論也比較一致,即在20世紀的后十年,學者們不同程度地觀測到了中國高等教育收益率的顯著提高。而到了21世紀,特別是大學擴招之后高等教育收益率的增長明顯放緩。根據何亦名(2009)的測算,高等教育的教育收益率經歷了1991—2000年的快速增長之后,2004—2006年增長勢頭減緩,甚至出現停止增長的跡象。高等教育收益率的這一變化與20世紀末我國高等教育大幅擴張應該不是一種巧合,正如何亦名在分析我國高等教育收益率在21世紀初呈現出放緩趨勢時寫道:“近年教育擴張對高等教育的教育回報有明顯的壓縮效應,高校擴招所引發的工資效應正在逐步顯露出來。同時,中國勞動力市場開始出現高學歷對低學歷的替代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