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尼山薩滿之死淺析

滿族民間傳說《尼山薩滿》^[1]以生動曲折的情節，描寫了一位神通廣大的女薩滿去陰間奪魂救人的故事，充分歌頌了故事中女主人公尼山薩滿。這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以奇巧的構思和豐富的想象力，賦予尼山薩滿以超人的巫術。如在她去陰間尋魂的一路上“獸神跳躍，鳥神飛翔，蛇神咝咝作響”，天地之間的各種神靈都聽她使喚，呼之即出，來之即助，使她得以克服無數艱難險阻，制伏各種妖魔鬼怪，終于將員外之子色爾古岱·費揚古的靈魂帶回陽間，使他復生。在異文《一新薩滿》中，當尼山薩滿與眾神靈來到伊爾蒙汗（滿語，意為“閻王”）城池，看見有八名鬼頭把守，無法進去時，她便“搖身一變，變成一個闊里（赫哲語，意為‘神鷹’），剎那間竟騰空而起，飛進城中”。在另一異文《女丹薩滿的故事》中，喇嘛想暗害女丹薩滿，使她無法進午門時，“便坐在鼓上飛起來，越過午門樓頂直飛進皇宮”。這一切都是對尼山薩滿神奇巫術和勇敢精神的歌頌與贊美。二是尼山薩滿被滿族和其他民族視為薩滿始祖。如《女丹薩滿的故事》指出：“女薩滿就是薩滿的創始人。”流傳在鄂溫克族《尼山薩滿》另一異文《尼桑薩滿》中說：“后來的索倫族薩滿，都是繼承她的助人神法。”還有的說：“尼桑薩滿吐一口唾沫，灑落在十七個地方，以后就成了十七個薩滿和氏族。”流傳于新疆錫伯族的有關尼山薩滿的傳說，也說她是錫伯族的第一代薩滿。凡此種種，不僅說明尼山薩滿被滿族和其他民族視為薩滿的創始人，而且有的民族還認為尼山薩滿是人類、氏族的始祖。可見她在薩滿教發展史中的確占有重要地位。

但是，令人不解的是：在《尼山薩滿》中被歌頌、贊美的女主人公尼山薩滿，在眾多異文中最后都被皇上處以死罪，不得善終。如蘇聯1961年用滿俄文對照出版的《尼山薩滿》中，就是這樣記述的：“太宗皇帝降旨：‘即用她對待自己丈夫的辦法治其罪，將薩滿和她的神帽、腰鈴、神鼓等物，裝入箱內，用鐵絲捆綁，一起投入井內。’審判官照旨意辦理了。”在《女丹薩滿的故事》中，皇帝降旨：“把女丹薩滿扔到西方的一口井中，并用茶碗口粗細的鐵鏈壓在上面。”《尼桑薩滿》中主人公，同樣被“用很粗的鐵繩捆綁起來，然后扔進九丈深的枯井里去了。”黑龍江省寧安縣的《寧三薩滿》故事，是《尼山薩滿》的又一異文，主人公同樣被處死刑。總之，《尼山薩滿》傳說，除個別異文外，大多數版本中，主人公都被處以死罪。

《尼山薩滿》這種處理主人公的命運的手法，不僅與本傳說所表現的總體精神相矛盾，而且與中國和世界各民族民間傳說的表現方法也大不相同。如中國著名的藏族史詩《格薩爾》中的主人公，是在完成了白梵天王給他的使命后，壽終重回天國的；蒙古族史詩《江格爾》，也是以江格爾取勝而告結束的；柯爾克孜族英雄史詩《瑪納斯》中的主人公，是因為在戰爭中身負重傷而病逝的。世界著名的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中的勇士們，除在戰爭中犧牲的以外，其他人都是勝利歸鄉。諸如此類的中外文學作品，都沒有像《尼山薩滿》這樣處理主人公的命運。那么，為什么《尼山薩滿》既要歌頌主人公，又要將她處以死刑呢？對于這個問題，除傳說中所指出的直接原因外，筆者認為尼山薩滿之死，還有其更深刻的社會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