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緒言
書名: 世界佛教通史(第5卷)中國漢傳佛教:公元10世紀至19世紀中葉作者名: 魏道儒等本章字數: 8066字更新時間: 2019-04-10 15:30:12
從北宋王朝建立到鴉片戰爭爆發(960—1840),共計880年,經歷的主要朝代有宋、遼、金、西夏、元、明和清代前中期,本卷敘述的就是這個歷史階段的佛教。
在這一歷史時期,無論漢族統治者建立的王朝還是少數民族統治者建立的王朝,它們所形成的經濟結構、政治結構和意識形態結構,它們采取的特定文化政策、宗教政策,它們具有的科技發展水平和面臨的國際形勢,都會不同程度地制約、影響佛教發展的方向和進程。
綜觀本期佛教,我們可以看到,在學說思想、信仰形態、修行方式和傳教方式等方面,中國佛教都與域外佛教拉開了更大的距離。本期佛教所形成的政治品格、思想綱領、道德標準、民族特性,使中國佛教具有了更為鮮明的特點。
相對來說,重點考察宋代、元代和清代前中期的佛教,更有利于我們全面理解本期佛教的整體面貌和主要精神,更有利于我們深刻認識佛教從古代向近代的轉型過程。
一
佛教經過隋唐五代的發展,建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佛教理論和實踐整體框架,找到了最適合中國社會的佛教形態——禪宗。宋代佛教的成果,就是從派系構成和教理構成兩方面形成了佛教新格局。就派系構成而言,宋代形成和存留下來的諸多佛教派系,奠定了以后千余年佛教派系演變的基礎;就教理構成而言,對整體佛教遺產和以儒、道為代表的中國固有思想文化兼容并蓄而形成的綜合禪學,基本奠定了此后中國佛學發展演變的基本范圍。
促成佛教新格局形成的重要因素,來自經濟、政治、意識形態、科舉制度、科技發展等許多方面。
第一,經濟方面。伴隨著貴族官僚等級世襲占田制度在唐末五代的徹底瓦解,以購買土地為主的土地再分配形式逐漸流行,以出租土地實現財富增值的方式完全合法,由此實現了社會經濟關系方面的變革。這種變化促進了佛教界對經濟建設的重視,促進了佛教寺院經濟的發展,也引起佛教內部的進一步分化。宋代商品經濟更為繁榮和發達,商品經濟也滲透到寺院經濟中。宋王朝也比任何前代王朝都更注重運用經濟手段對佛教進行調控,名目之多,前所未有。北宋中期以后,像鬻牒、出售紫衣和師號,向寺院和僧人征收各種稅費等多種措施,逐漸喪失了控制和調節僧尼數量、協調僧團與社會各階層關系的功效,成為國家彌補財政虧空、肆意搜刮的手段。這既助長了官僚機構的違法亂紀之風,也加劇了佛教僧團的腐敗。
第二,政治方面。兩宋王朝始終推行強化君主專制主義的政策,即便在北宋中期以后“外患”日益嚴重的情況下,對于防止地方勢力過大、鎮壓農民起義、制止官吏專權也從來沒有松懈過。宋王朝建立的專制制度對意識形態產生巨大影響。國家至上,君主至上,化作“忠君報國”的理想和呼喚,成為那個時代的最強音。兩宋時期,把“忠君愛國”、“愛君憂時”等作為僧侶的美德,把振興佛教視為“報國恩”,把樹立佛教信仰(發菩提心)等同于樹立“忠義之心”,已經不是個別僧侶的特殊見解,而是佛教界的思想綱領和道德標準。從宋代開始,愛國主義意識滲透到佛教的修行生活中,成為中國佛教界的優良傳統。
第三,意識形態方面。宋王朝實行三教并舉的方針,使思想界具有了寬松的環境,有利于新思想、新學說的產生。從宋代開始,三教的平等融合開始成為統治階級、佛教僧侶和社會各階層的共識。讓三教從不同方面發揮善世利人、協調人際關系、維護王權統治的作用,已經是社會不同階層的共同愿望,也是統治階級所倡導的。在這種社會大背景下,佛教吸收儒家思想也進入了新階段。宋代一些倡導儒釋融合的代表人物,自覺把儒教的政治倫理觀念作為佛教倫理體系的重要支柱、核心內容。沿著這條道路發展,宋代以后,三教在思想方面的沖突和斗爭退居次要地位,相互借鑒、相互融合成為主流。到明清時期,三教之間更是出現了榮辱與共的命運聯系。
第四,科舉制度方面。宋代打破門閥貴族壟斷、操縱科舉的局面,取士范圍更廣、人數更多,從而造就了大批有文化的官僚士大夫群體。官僚士大夫傾心禪學的人很多,接受禪宗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人很多,從各個方面支持禪宗經濟發展的人也很多。宋代禪學的多途發展,宋代不同種類禪法的廣泛流行,宋代禪宗新經典的大量涌現,都受到他們的推動。
第五,科技發展方面。雕版印刷佛教經典可以追溯到唐代,但是在宋代以前,還沒有大規模刻印佛教經典總集性質的大藏經。五代以后,木版雕刻技術發展很快。隨著印刷術的進步,自北宋開始,佛教經典大量印刷,佛教從寫經流傳時代過渡到刻印藏經的流傳時代,這是具有重要意義的。北宋開寶藏的問世,標志著印刷大藏經開始取代手寫大藏經。兩宋歷時悠久的五種大藏經的刊刻,對佛教經典的普及和流通,對雕刻、造紙、印刷等手工藝的發展,對加強與周邊地區和民族的思想文化溝通交流,都具有重要的推動意義。從宋代開始,雕刻和印刷大藏經成為歷代王朝的重要文化建設事業。從宋到清的大藏經刻印,規模之浩大、影響之久遠,在古代世界印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事情,其意義已經遠遠超出了宗教的范圍。盡管此后手寫佛經作為功德善舉依然在社會各階層流行,但是作為提供學習、研究之用的各類佛教典籍,毫無例外是以印刷本為主。
從漢代到隋唐,佛教的發展既受到中國固有思想文化和社會現實的制約,又與域外輸入的佛教新因素息息相關。從宋代開始,以注解新譯典籍進行理論創造的階段基本結束。盡管宋代在譯場組織、人員配備、譯經種類和數量等方面都有值得重視的內容,但是所譯經典對當時及其以后佛學發展演變的影響,幾乎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從北宋開始,中國佛教完全拋開對域外佛教的依傍,在中國社會特有條件的制約下,循著自身的內在規律獨立發展。這也是從宋代開始的本期佛教的一個特點。
二
由少數民族統治者建立的遼、金、西夏和元王朝,在政治經濟、民族宗教等方面的政策,都與宋代或明代有顯著差別,從而對特定歷史階段的佛教發展演變產生了重要影響,直接制約著佛教僧眾生活方式、修行方式和信仰內容的變化。相對來說,元王朝的民族等級制度和宗教政策,對于促使佛教的整體變化作用更大、影響更久遠。
元王朝建立起一個幅員遼闊的多民族國家,基本上開拓出中華民族此后生息繁衍的疆域范圍,為各民族地區的政治、經濟趨于平衡發展,為多民族文化的相互融合,提供了必要的社會條件。正是在這種新的歷史背景下,以多民族宗教空前大沖突、大融合為標志,中國佛教發生了不同以往的新變化,并且直接影響了以后明清兩朝佛教的發展和演變。
成吉思汗和窩闊臺時期,蒙古貴族就制定了平等對待各民族宗教信仰、允許多種宗教并存的政策。蒙元貴族進入漢地之初,基本遵循著這樣的既定方針。憲宗蒙哥在保護各種宗教的基礎上,開始側重扶植佛教。至忽必烈時期,根據國內的政治形勢和西藏地區的具體情況,元廷確定了依靠薩迦派、崇奉喇嘛教(藏傳佛教)的宗教政策,直到元末都沒有根本改變。當時受到蒙元統治者關注的宗教不少,有佛教、道教、儒教、伊斯蘭教,也里可溫(天主教)和術忽(猶太教)等。其中,只有佛教在蒙古、藏、漢等多民族中流行,具有多民族文化認同基礎,其他宗教或哲學派系還不能發揮跨民族的文化認同紐帶作用。毫無疑問,這就是蒙哥推出側重扶植佛教的最重要原因。至于忽必烈崇奉喇嘛教,則更有著治理藏區的政治目的。
把佛教列在眾多宗教的首位,把喇嘛教推到佛教中的至尊位置,在元朝統治集團這種直接干預下,傳統的儒釋道三教經歷了重新定位和排序。儒學不僅被放置在佛教之下,而且也在道教之下,一般儒士更是倍受輕視、倍受冷落,連一般不通文墨的“俗子”都不如,正所謂“釋氏掀天官府,道家隨世功名,俗子執鞭亦貴,書生無用分明”。元代由此形成了有別于歷代封建社會的獨特意識形態結構,不僅對佛教信仰者,對整個社會各階層的影響都是巨大的。
元王朝按照族別的不同和地區被征服的先后,把全國人民劃分為蒙古、色目、漢人和南人四個等級,在任用官吏、法律地位以及其他權利和義務等方面,作出種種不平等的規定。在這種民族等級制度下,流行于不同地區的宗教首次被官方放置在有民族等級優劣劃分的前提下來考察。盡管佛教被排列在諸宗教首位,但是,由于信奉佛教的漢族等級低下,相應的,漢地佛教在元代整個佛教體系中就處于最底層。漢地佛教一直以大乘佛教正宗自居,這本是足以讓漢地僧人引以為自豪的,但至此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沖擊和挑戰。在喇嘛教居統治地位的情況下,那些不堪忍辱的“漢僧”從修行思想到實踐都發生了變化。他們往往主張退隱山林,不與統治者來往。
漢地佛教派系主體是禪宗,漢地佛學的核心是統攝了整體佛學的綜合禪學,由于禪宗的大本營始終在南方,且南人的等級又最低,所以禪宗無論在整體佛教中還是在漢地佛教中,自然都成為最下等,尤其在元代前期最受歧視。在整個佛教中,蒙藏佛教受崇奉,漢地佛教遭貶抑;在漢地佛教中,教門僧侶受尊敬,禪門僧侶受貶抑。這是自從佛教傳入中國之后從來沒有過的現象。這種潛在影響一直在中國社會流行。
喇嘛教地位至上,其中的薩迦派又是最尊貴的一個支派,從而獲得皇室的信仰,得到社會各階層的尊崇,其修行方式盛行于宮廷,其信仰內容流傳于中原和江南。薩迦派活躍于元代政治舞臺上,發揮了多方面的積極歷史作用。它幫助元廷在西藏地區建立了有效的行政體制,結束了大約四百年的分裂割據局面,實現了政治的統一。藏族地區作為一個整體進一步密切了與中央的關系,從而使藏區加強了與內地的經濟、技術和文化相互交流與融合。另外,以喇嘛教為載體的藏族文化,在這個歷史階段才真正成為中華民族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然而,當一種宗教或某一宗教派系具有了政治上最高地位時,其腐敗程度也是觸目驚心的,元代的薩迦派就是這樣。無論是古代藏文典籍還是漢文史書,凡記載元代薩迦派者,無不痛斥其上層僧人在內地和藏區的橫行不法、跋扈恣睢、亂政害民。
與喇嘛教的政治、宗教地位直接聯系,元代出現了帝師制度,出現了既掌管全國佛教事務、又兼管藏地軍政事務的宣政院這樣的中央機構。元代佛教管理機構之繁多雜亂、設立和罷撤之隨意、管轄范圍之交叉重疊,都是此前的宋代和此后的明代所沒有的。元代僧官的品級之高、權力之大,也是僅見于中國佛教史。
元朝統治者崇佛重在修功德、作佛事。從建寺造塔、賜田齋僧、寫經印經、念經祈禱,到帝后受戒、受法,各種功德法事常年不斷,幾無虛日。一方面,耗費了驚人的人力、財力、物力;另一方面,造成了寺院經濟的惡性膨脹。元代寺院經濟不是與社會生產發展同步成長起來的,而是通過掠奪民田、接受賞賜、規避差稅等方式在短時間內膨脹起來的,所以對社會經濟造成了更大的危害。同時,經濟實力的極度膨脹,也成為佛教內部孳生腐敗墮落的溫床。
由于元王朝的政治、經濟、民族和宗教政策,佛教內部的派系結構和佛學的發展也經歷了重組過程。元代政權鞏固后,佛教中以喇嘛教的地位最高,是密宗的代表;在北方重點扶植天臺、華嚴和唯識三宗,被稱為“教門”。元代臨濟宗分為北南兩支,差別是很大的。北方的海云印簡一系,在蒙元統治初期,與統治者保持密切關系,積極參與政治,管理宗教事務。此系領袖人物在規勸蒙古貴族接受漢文化、鼓勵他們以儒術治國等方面成效顯著。此系始終被元代統治者樹立為臨濟正宗,但是,他們在禪學上并沒有任何建樹。另外,北方的曹洞宗接續金代的發展,其狀況與海云印簡一系相似,主要弘法基地是河南嵩山少林寺。
南方禪宗均屬臨濟宗,分別出自宗杲和紹隆兩系。宗杲弟子育王德光之后,出現了靈隱之善和北□居簡兩支;紹隆的再傳弟子密庵咸杰之后,出現了松源崇岳和破庵祖先兩支。這四支構成了南方臨濟宗的主流,也是整個元代禪宗的主體。它們總體可歸為功利禪和山林禪兩種類型。前者指以功利為目的,積極靠攏朝廷,憑借政治權勢帶動禪宗發展的派別,其代表主要有之善系和居簡系,以及崇岳系的清茂、守忠等人。五山十剎,主要由這類禪師住持。后者則與此相反,大多數人山居隱修,不為世人所知;部分人活動于民間,影響很大,但拒絕應征,與朝廷官府的關系疏遠,其最重要的代表是祖先系統。而無論哪個系統,在禪學上都主要繼承宗杲的看話禪,并進行了若干調整。尤其是到元中葉以后,主張密、教、禪、律四宗統一以及禪凈融合的浪潮在禪宗中逐漸高漲起來。
元代佛教的民族成分、派系結構、信仰思想和社會地位等都發生了巨大變化,與之相適應,中國佛教文化藝術的整體形態也在元代發生了里程碑式的巨變。其中變化最為劇烈、最醒目的一點,是以漢、藏、蒙古族為主的多民族佛教文化藝術在多方面、從多渠道發生碰撞、沖突和融合。多民族佛教文化藝術最終的相互借鑒、相互融通,也十分明顯地表現在不同民族佛教文化藝術的興衰起伏、表現形式等方面。元代的藏經刻印既有漢文本的又有少數民族文本的,元代的佛教藝術各門類既有漢族的創作又有以藏族、蒙古族為主的許多少數民族創作。元王朝雖然統治時間不長,但是藏族、蒙古族與漢族在佛教文化藝術方面的融合規模和程度是前所未有的,影響極為深遠。
三
清王朝的宗教政策和宗教管理措施,到乾隆時代就基本定型了,以后沒有大的變動。清王朝宗教政策的指導思想,是把維護專制皇權放在第一位,徹底清除任何宗教派別中有違于皇權至上的因素。這個政策的突出特點,是把儒釋道“三教”與其他一切有秘密結社性質的民間教派嚴格區分開來,自覺把前者作為加強統治的思想工具,扶植多于限制,采取相對寬松的政策;明確把后者作為顛覆政權的力量,武力鎮壓多于思想誘導,采取嚴厲打擊的措施。
有清一代,佛教始終是信徒最多、社會影響最大的宗教。在佛教事務管理方面,清王朝借鑒前代的經驗和教訓,又根據當時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狀況或推出新措施,或修改老章程,或終止舊法規。與前代相比較,清王朝的佛教事務管理目標明確、措施多樣、調整頻繁、變動巨大。
清王朝對建寺和度僧都頒布了法律條文,而且規定也比較細致。寺院分為國家建造和民間建造兩種,都被納入政府的統一規劃和管理之下,限制比較嚴格。清代的僧道管理機構基本仿照明代建立,變動不大。在度牒管理、廢除試經度僧制度等方面,清王朝做出較大變動,對佛教發展也產生了深刻影響。清王朝對佛教內部不同宗派或不同法門的變動情況格外重視,其中,干預較多的是清代前四帝。他們都是重點鼓勵和支持律宗與凈土宗,重點整頓和清理禪宗,放任教門諸派義學自生自滅。
即便與元代相比,清朝對藏傳佛教的管理措施也更為細致。總的來說,清廷授予上層喇嘛以政教權力,鼓勵喇嘛教在內地傳播,但并沒有引發元代那樣從中央到地方的嚴重亂政擾民現象。宗教上層人士的教權,在協助中央管理地方上起了重要作用。同時,清廷通過編譯四種文字對照的《大藏全咒》,通過在京城建立喇嘛教寺院等措施,強化了滿、漢、藏、蒙古諸民族的文化認同意識。
從順治到乾隆,佛教沿著明末開辟的方向繼續發展演變。由于受到清王朝政治、經濟和思想文化的制約,佛教也不斷修正前進方向,調整內部結構。總的來說,佛教還保持著相當規模,在社會上還產生相當大的影響。尤其是禪宗,還一度保持興旺局面。嘉慶以后,隨著清王朝的內憂外患進一步加劇,官方已經無暇顧及傳統宗教,佛教自身也進一步衰落,許多寺院逐漸成了流民的藏身之地。
總體觀察,清代佛教有五個方面的特點值得關注。
其一,教門各派義學進入全面衰落期。
清代佛教界始終沒有形成學習、研究佛教經典、探討佛教理論的風氣。談得上對佛學有研究者寥若晨星。就佛教義學的總體情況言,尚不能與明代末年相比。除了個別華嚴學者還保持某些特點之外,其余的義學門類就沒有特點可言了。
其二,佛教界在普遍淡化原有宗派隸屬的同時,更重視師徒傳承關系,從而使新形成的支派持續保持著旺盛的活力。
隨著佛教內部各派思想融合的不斷加深,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宗派之別已經很難反映思想的不同。對于一般僧人而言,由于原有的宗派劃分并沒有高低優劣之別,所以出身于或臨濟或曹洞,或禪宗或教門,并沒有什么重要意義。能夠決定他們身份、地位以及是否贏得社會承認的一個關鍵因素,是他“嗣法阿誰”。也就是說,他是誰的弟子很重要,關鍵時刻會決定他在佛門的進退榮辱。同樣因為重視師徒傳承關系,有的宗師謹慎擇徒,終生只認可一位嗣法弟子;有的宗師則輒有付囑,網羅眾多門徒。正是由于對師徒傳承關系更為重視,許多佛教新支派發展起來,并且法脈延續久長,其影響至今還看得到。相對來說,唯有興起于明末的如馨一系,在組織規模的宏大、法系傳承的嚴整、社會影響的擴大等方面,全面超越前代律宗。
其三,禪宗諸派依然保持著傳法系統,在組織規模上始終是佛教的主體。但是,從明末清初復興起來的禪學逐漸喪失自己的特點,逐漸與其他佛學法門趨同。
明末山林禪宗復興的浪潮在清初得到進一步發展,繼續成為佛教的主體。就派系結構而言,臨濟和曹洞都有一定擴張,以江浙等地為主要基地,分別衍生出若干支派,弘化于南北各地。不同的支派,其禪學思想或宗風也不相同,或者推崇斗機鋒、施棒喝,甚至呵佛罵祖,用極端狂放的方式表達自證自悟的教義,完全沿襲唐末五代的山林禪風;或者主張鉆研語錄公案,作拈古、頌古,繼承北宋以來的傳統;或者以參究話頭為證悟正途,沿著南宋宗杲開創的禪學道路前進。隨著清王朝政權的鞏固,在社會趨于穩定的過程中,加上雍正的嚴厲整頓,山林禪和文字禪成為主流輿論批判的對象,逐漸趨于沉寂,唯有看話禪與凈土思想融合,繼續盛行于禪林。
其四,西方凈土信仰、菩薩信仰和各種救贖性質的法事盛行于佛教界和社會各階層,成為最有影響力的佛教信仰和實踐。
進入清代以后,禪宗的唯心凈土思潮逐漸失去號召力和感染力,傳統彌陀經典宣揚的西方有相凈土越來越興盛。專弘西方凈土的宗師比以前任何時期都多,并且在實踐上不斷有所創造。另外,專門弘揚西方凈土的著名道場及其結社組織也隨之涌現。純粹的西方凈土法門在普及過程中,逐漸取代禪宗法門,成為佛教界最流行的思潮,同時為越來越多的社會民眾所接受。與此相聯系,同樣是寄希望于佛、菩薩拯救的各種救贖性質的懺儀法會流行于社會各階層。這種現象表明,人們重視他力拯救遠遠超過重視自力解脫。
寺院中舉行的法事活動,既是僧眾的修行內容和生活內容,也是溝通僧團與社會各階層聯系的橋梁,一般社會參與程度高、影響廣泛。有些比較重要的法事逐漸成為民間習俗的重要組成部分。清代佛教法事形式多樣,在社會各階層的影響遠遠超過前代。清代佛教寺院中舉行的各種法事活動大多繼承前代而來,內容有所變動,并且有地方特色。從舉辦各種法事的目的方面考察,可以大體把這些法事劃分為報恩酬德類、追薦救贖類和有關佛菩薩的節日慶典類。清代的佛教法事活動集前代之大成,通過梳理這些法事的基本內容,可以對清代佛教有更為全面的了解,同時,也對前代的佛教法事有更清楚的認識。
其五,清代寺院的組織管理制度,可以說是漢傳佛教長期發展的集大成管理模式,了解這方面的內容有助于更全面認識清代佛教。
寺院組織管理制度就是“叢林清規”中講的“儀軌”,指寺院內部章程、管理制度、僧團修行生活規范和僧眾行為準則等。儀軌主要行之于寺院內部,社會影響不大,許多具體活動內容甚至不為寺院之外的人所了解。在清代之前,這方面的材料也比較少,全面、細致了解比較困難,而了解清代的寺院組織管理制度則比較容易一些。總的來說,清代流行于叢林(寺院)中的組織管理制度主要承襲明朝佛教,但一些舊制度中又加添了新內容,一些新名目中仍保留著舊因素。在清代“叢林清規”方面的典籍中,組織制度方面的內容很多,也很煩瑣,但是,真正有條件按這些規定執行的是極少數大寺院,對于絕大多數中小寺院來說,由于規模小、人數少、經濟基礎薄弱、僧眾文化程度有限,是無法完全按《清規》的規定來進行管理和運作的。不同地區的一般寺院會根據自身的實際情況,參照《清規》的規定來建立自己的規章制度。在寺院的組織管理制度中,重要的有寺院僧職、剃度傳戒、僧眾規范、課誦安居等方面的內容。
本卷第三章“西夏佛教”由史金波先生撰寫,本卷第一章第七節、第二章第二節和第四節、第四章第四節、第五章第五節、第六章第一節的第六部分由夏德美博士撰寫,其余部分由魏道儒先生撰寫;魏道儒負責全書統稿工作。本書部分章節吸收和借鑒了魏道儒所著《中華佛教史·宋元明清卷》的一些內容,特此說明。由于水平所限,書中錯謬難免,敬請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