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素玦的一番講述,天落只是淡淡地問道:“靈族內(nèi)亂,先君祖亦未下令援手平息嗎?”
素玦頷首回答道:“先君尊曾經(jīng)言道,靈族內(nèi)亂乃其咎由自取,若是天族援手,人族亦會參與其中,不免再引戰(zhàn)亂,涂炭蒼生。”
天落略略點頭,又問道:“此外,你可知靈犬族與云澤族有何關聯(lián)?”
素玦不禁一愣,謹慎地說道:“君尊何出此問?云澤乃是妖族,怎會與靈犬族有所關聯(lián)?”
天落靜靜地看一眼素玦,泰然說道:“僅是隨意一問,不必過慮。既然尚有靈族后人流落四方,還需煩請素玦莊主細細查找。且請入座罷。”接著,他將目光轉至平川郡川凌莊的茫冬,問道:“神獸玄冥踞守之地,應屬平川郡內(nèi),茫冬莊主是否了解詳情?”
茫冬起身回道:“君尊,相傳世外神獸玄冥鎮(zhèn)守極北之地,向來無路可尋,被人稱作幻冥川。當今世間,僅有妖王寒夜君一人到過幻冥川。百十年前,不足二十歲的少年寒夜君,曾將玄冥捕來作為坐騎,并為之取名梵羅,挑戰(zhàn)四海八荒,立名于天下。待其登上妖王之位,梵羅卻并未伴隨左右,不知去向。世人猜測,神獸大概已經(jīng)返回幻冥川境內(nèi)去了。”
聽到神獸二字,烈如秋不禁興致大增,暗暗想道:“四方神獸,無人見其真容,世人僅僅當作是民間的神話。沒想到,竟有真跡。沐天落問到玄冥踞守之地,難道是要去尋那梵羅神獸?既是無路可尋之地,應當如何找尋?而寒夜君又是如何找到的?為何從未聽說過梵羅之名?既然有北方玄冥,豈不是還有其余三方神獸?除了黑白天石圣物,四大神器,沐天落是不是意欲將四方神獸也都找齊了?”他不由得掃了一眼天落,心中罵道:“實足一個妖孽,這種異想天開的事情也只有他才會妄想著去嘗試。不過......我也想一睹神獸的尊容......”
天落接著問道:“幻冥川的大致方位,茫冬莊主是否知曉?”
“平川郡北端的凜陌鎮(zhèn),鼎鼎有名的凌霄宮正是位處此鎮(zhèn)之中。凜陌鎮(zhèn)西倚冰山,冰山西去百里乃是北冥之境;鎮(zhèn)北遠望冰洋,寒息凜冽。及至此地,便已無路可行。”
天落再問道:“斬心刀是否正是在此極寒之地鍛就而成?”
“確是如此。鍛造斬心刀的玄鐵,乃是平氏先祖匠人于冰洋深淵之中偶然得之。此玄鐵離開冰洋便化作軟泥一般,浸入寒流則堅不可摧。平氏匠人將無數(shù)寒息注入空心鍛錘之中,是為流冰錘,終將玄鐵鍛造成刀。成刀之時,此位匠人便斬斫己心,以此祭刀,成就其魂,故而得名為斬心。”
“流冰錘現(xiàn)今何在?”
“為熔煉魘焰魔錘,克制四大神器,百年前就已被妖族奪去。”
烈如秋聽見魘焰魔錘幾個字,不由暗自想道:“沐天落,你明明知道鍛錘就在如熠師兄的手中,居然還明知故問。既然當年流冰錘已經(jīng)被妖族奪去,如熠師兄又是如何得到的呢?他從未離開過憩霞鎮(zhèn),難道是妖族潛入曦和山將鍛錘交給了他?完全沒有道理嘛!妖族若有鍛錘,還不巴巴地自己熔煉,怎會交給他族之人。呃......沐天落,你不要突然告訴我,如熠師兄是妖族后人。”
卻聽天落輕咳一聲,繼續(xù)問道:“當年妖族并未煉就魘焰魔錘,可知是缺了哪一件鍛材?”
此時,漠城莊的荒城起身答道:“百年前,妖族已得平氏的流冰錘,晏氏的赤血錘,公孫氏的翼星錘,唯缺寧氏的怒天錘。當年寧氏匠人引入雷電之勢鍛打寒芯玄鐵,成戟之時,天雷地火相激,寂滅方圓千里的生靈,造就寧漠郡無盡的熔巖荒漠,鍛錘也就此失落。”
烈如秋心中一怔:“難道怒天錘恰恰落在飛霞峰了?就算是這樣,如熠師兄怎么會得知魘焰魔錘的熔煉之法?還有,那個魔魂又是從何而來的?提起魔魂......還沒問問沐天落,他將魔魂弄到何處去了。別是讓魔魂附體于自己身軀上了吧?不會不會,看他這機靈模樣,應該不會做出如此的蠢事。誒?齊家的斷念斧,怎么是公孫氏匠人鍛就?難道斷念斧原是公孫家的?”
天落請茫冬與荒城二人入座后,便向晏海郡海汐莊的古泫問道:“古泫莊主,飛刀門乃是何人所創(chuàng)?據(jù)聞現(xiàn)任掌門月影先生被稱作御劍大師,卻是英年早逝,已然作古,不知何故?”
古泫即刻起身答道:“二百年前,玉弦族長之女與人族聯(lián)姻,其子名謂問刀,于臨近暮宗山的閬丘創(chuàng)建了飛刀門,收徒授學,名滿天下。玉弦族乃是神域的隱秘之族,僅歷代君尊知其居住及修行之地,其族崇尚月華,擅御雙劍。”
“掌門月影之師,即飛刀門的前任掌門司言,正是玉弦族人。司言膝下孿生二女,名謂若影與若蘭,長女若影下嫁月影,幼女若蘭正是圣都廢帝司馬子卿之后妃。”
聽至此處,烈如秋心中震驚:“世上居然當真有玉弦族!擅御雙劍......”他想到腰間吊墜之上的雙劍花紋,不敢再有揣測之心。
只聽古泫繼續(xù)說道:“圣天九十七年,傳奇大師銘霽風為追回天石,被寒暮瀾施五行毒陣所傷,偶遇月影將其救回飛刀門。本欲讓若影將天石交還先君尊,卻因其懷孕在身,多有不便。于是,銘霽風喚來座下大弟子銘赤云,讓其速至神域歸還天石。不料,因多方追殺,銘赤云與天石一同失蹤。”
天落問道:“為何銘霽風不將天石交予月影歸還?”
“月影為助銘霽風抑制妖毒,無法離身。后來,他將其護送至泠曙山中某一隱秘之地,使其獨自閉關療傷。圣天一百零八年四月初八,泠曙山突發(fā)驚天崩塌,山川河流盡毀。月影擔憂銘霽風的安危,前去查找未果,返回飛刀門后未過一夜,驟染惡疾而逝,其妻女亦不知所去。屬下猜測,大概她們已經(jīng)回到玉弦族境內(nèi)居住了。”
“古泫莊主可知月影先生的陵寢之地?”
“玉弦族人作古,一向施行火葬,灰骨隨風而逝,并無陵寢。月影身后之事乃是由其夫人一手操辦,正是按照玉弦族的葬禮而行。”
天落稍稍點頭,請古泫入座后,便望向圣都柳溪莊的影屏,問道:“圣都的帝位之爭,世間已有定論。其中隱情,卻不知影屏莊主如何看待?”
影屏離開梨木椅,瞥了一眼烈如秋,沉吟片刻之后說道:“帝位之爭,始于圣天九十二年,前圣帝司馬明弘欲立儲君之時。”
“其胞弟司馬明宣的獨子司馬子義,聰慧過人,天賦異秉,年僅十七歲便已至無念境,統(tǒng)領圣都玄鎧戍衛(wèi)先鋒營。統(tǒng)領先鋒營僅僅兩年時間,司馬子義聲望極盛,權欲之心亦愈發(fā)高漲。他暗自擁兵,說服其父,意圖協(xié)迫司馬明弘遜位。不料,被玄鎧軍總督事先安插潛伏于先鋒營的暗探告發(fā),行跡敗露。司馬明宣被幽禁于寒宮,不足三月即抑郁而終。司馬子義獲斬首之刑,原先鋒營中的死忠下屬,找到靈族的王族護衛(wèi)裴立心,借用靈族秘法,刑前為其留魂,斬后偷換刑場尸身,續(xù)接斷首得以還魂。”
“此次爭儲之亂平息后,司馬明弘立即冊立儲君為其長子司馬子卿。兩年后,帝宮再出禍亂,司馬明弘突遭毒殺身亡。未過數(shù)日,已即帝位的司馬子卿找到證據(jù),證實其胞弟司馬子仁投毒弒君。于是,賜其毒酒謝罪。然而未及入殮,司馬子仁的尸身卻不翼而飛。”
“經(jīng)屬下多方暗查數(shù)月之后,方才得知,在人稱幻云先生的幫助之下,其尸身已被還魂的司馬子義秘密運至靈族境內(nèi)。”
“直至第二年,亦即圣天九十五年桂月,靈族大祭司白冷君開啟血月祭祀,喚回亡靈,司馬子仁由此重生。”
“而后,司馬子仁在玉靈王計億舟的陪同之下回到圣都,出示先帝司馬明弘的血書遺詔,指控司馬子卿之罪。而后發(fā)生的事情,世人皆知,屬下亦多有暗查,并無不實之處。”
天落接著問道:“這么說來,那時司馬子卿與若蘭后妃二人尚無子嗣,便已亡故?”
“確是如此。”
烈如秋聽到此處,心緒再難平復,不禁自問:“那這血玉印璽,又是誰的呢?”
天落卻未停下,繼續(xù)問道:“影屏莊主,此次人族遺失了三大神器,對世人作何交待?”
影屏答道:“圣帝發(fā)詔,稱寧憶絕與晏智辰剿妖不力,遺失滅靈戟與殘魂矛,削爵為伯,暫理郡王之職,晏樺剝?nèi)タ倢⒅唬娜侮號詾殛毯?た倢ⅰ!?
“為何卻未提及斷念斧?”
“確未提及。屬下揣測,概因其戰(zhàn)魂尚在,功過兩抵。”
天落沉吟片刻后,似是隨意地問道:“影屏莊主,天字錢莊為何不去北冥之境開設分號?”
此問一出,眾人皆驚,紛紛起身站立,恭身垂手,不敢言語。烈如秋不由得在心中暗嘲:“沐天落,你是瘋得不輕了,試問誰人敢去妖族之境?而且皆是窮山惡水之地。”
天落見眾人皆是沉默不言,便說道:“神域既以天下為責,妖族亦是臣民。若是沒有法度教化,怎能開解世仇積怨?先君祖以天下蒼生安寧為慮,放任各族暗地自相荼毒,致使妖族惡念再起,以復仇為意,企圖再奪天石,血洗世間,稱霸天下。如此一來,天下何以為安?還請各位莊主細細斟酌。”
言及至此,影屏不由得回應道:“北冥之境設莊,亦非不可。天字莊號,唯奉天詔而行。”
天落起身站立,認真地向眾位莊主拱手揖禮,坦然言道:“君父既然已將天下重責交付,天落雖是年少,亦不敢有半分輕怠。如今,神域仍是隱匿世外,天族僅此寥寥數(shù)人。日后,天落處事縱有輕狂之處,還需各位以塵寰蒼生為念,鼎力相助,唯求君臣一心,匡復天下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