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石之內,流光仿佛靜止,在永無止盡的劇痛肆虐之下,天落看遍了天石幻象,終于度過了兩天時間。折翼一直不眠不休地為天落驅除寒息,圣光已將體內被星輝以及寒毒侵蝕的地方悉數復原。赤焰之息將圣光緩緩推動,阻止著寒毒無時不刻躍躍欲試地反撲。
然而,天落除了可以感受到心脈間的跳動,忍受著無邊無際的劇痛之外,身軀仍是沒有任何知覺,既看不見一絲光明,又聽不到一點聲響,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折翼用雙翅將天落的身軀輕輕托起,讓他倚靠自己而坐,金目凝視著天落毫無神采的雙眼,湛藍清澈的雙眸因為寒毒淤積,已經變成了深深的紫色,仿佛兩顆冰冷的玉石,毫無靈氣。折翼用金喙銜起一旁的木琴,放在天落的雙膝之上。天落看了看遍布傷痕的雙手,無奈地說道:“折翼,恐怕我再也無法撫琴了。”
悲傷的淚水瞬間溢滿折翼的金目,涌出滴落在天落的面頰。天落不忍感受到折翼如此模樣,便寬慰言道:“折翼,一切都會好的,整個神域的圣光都在我這里吶,洗凈寒毒只是多費些時日罷了。讓我先想想,為何身軀沒有感知。”
天落刻意地回避著那些撕心裂肺的劇痛,細細審視體內的山河,除卻潛伏氣血之中伺機反噬的寒毒,絲絲圣光縈繞,赤焰之息充盈,經絡筋骨,血肉肌膚,皆是宛如新生。只是,除卻痛楚,另外的感知都去了何處?
“你要記得,生死之間,能夠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天落回憶起那片靈識留下的一番囑托,暗自想道:“既然在瀕死之時,我能將千里之外的折翼喚至此處,得以從鬼門煉獄走回來,那么還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天落決定不再逃避那些痛楚,嘗試在無邊無際的劇痛汪洋之中,細細品嘗,找回隱沒在劇痛之下的其他感知。例如,雙眼因為長久睜開,疲倦的感覺;四肢因為許久未動,麻木之感;咽喉因為赤焰灼燒,干渴之感;潛伏在體內的極度寒息,帶來的冰冷顫栗之感;還有折翼擁抱著自己的柔軟雙翅,滴落在面頰上的熱淚......除了依然看不見聽不到發不出聲音,那些被劇痛掩蓋的感知慢慢地都回到天落的身軀上。他輕輕閉上雙眼,緩緩移動麻木的雙臂,將折翼的翅羽擁到胸前。
折翼看見天落如此動作,開心地“啾啾”輕鳴,用金喙抵著天落的雙手放在木琴之上。
天落知道,許多感知都找回來了,只是除了這一雙手,仍然僵硬,十指難以屈伸,疼痛更勝過其它任何一處。天罡之氣似乎仍然在那里肆虐,固執地一次又一次將圣光修復的筋骨再次毀損。
天落想了想,靈識探入木琴之內,將那片星空引至雙手之上,浩淼星海如同一顆銀光璀璨的星球,他翻覆掌心,星空之陣映照于木琴,星輝之下,木琴溢出紫色光霧,待光霧散去,一枚拇指大小的黑色石琴落在天落的掌心。他心念微動,星空之陣變幻,黑石在星輝照耀之下,赫然變成一支黑玉長笛。
天落靜靜地說道:“折翼,你看這樣就比木琴更加方便攜帶了。”
折翼用金喙銜過長笛,將它仔細地插在天落的腰帶間,抬頭看了看石洞之頂。
天落扶著折翼慢慢站立起身,悠悠說道:“你我在此處待了兩天,外面已經過去了兩百日,先生估計要擔憂了吧。不過啊,他什么都明白。折翼,你猜我們現在會在什么地方?”
折翼不解地看著天落,他接著說道:“始音石應該是掉入了天澗之底的河流之中,半年一次的大潮,說不定已將始音石沖到祥龍天澗盡頭,從山壁縫隙掉入百丈之外的熾熱熔漿之中去了。”
折翼聽罷天落之意,未作片刻遲疑,蹬地而起,向著天石之門急沖離去。隨著折翼熾熱的氣息離去,仿佛將天石內所有的溫度都帶走了,天落頓時如墮冰窖,冷得渾身顫栗不止,好像再次回到黑暗的夢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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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月初一黎明,寧漠郡西界,曦和山,隱烏道。
曦和山,是世間氣溫最高的地方,一年僅有一季,幾乎每天皆是炎夏。群山連綿,山腹之中遍布熔巖焰漿,時有巖焰涌出山體,噴薄如同火龍。數十座山峰高聳直入云端,山頂卻是常年冰雪覆蓋。半山以下青翠樹林郁郁蔥蔥,瓜果遍野。及至山腳近百丈高的山壁,炙熱赤紅,片草不生。山洼有一處碧波,名謂玉魄湖,湖水清澈,溫如茶湯,蒸騰的水汽仿若仙境。
在曦和山最為熾熱之處,有一條數丈寬的熔巖隧道,沿著隧道往里面行走約百丈之距,便能看到一個方圓百丈的熔漿湖泊,赤紅的熔漿不斷地翻滾,吞吐著狂暴的灼烈氣息。
此時,在赤紅的熔漿湖泊當中,卻見一枚小小的白色圓石,隨著翻滾的熔漿上下沉浮。忽然,一道赤光劃過,折翼口中銜著白色的始音石,落在湖泊一旁。數息之后,天落亦出現在熔漿湖畔。
灼烈的氣息瞬間將天落包圍,驅走了透骨之寒,身軀頓時溫暖起來。他以靈識代目,將此處細細打量了一番,而后召出靈狐,示意折翼:“你與靈狐一同回懸鏡崖去見先生罷,我就在這里驅除寒毒。”
折翼分外不舍,靈狐卻躍至折翼之背,輕跺四足,催促著折翼急速離去。
瞬息之間,折翼回到懸鏡崖,徑直飛至觀星臺上,靈狐推開石屋之門,看見嵐先生正斜靠在石制的矮案旁。
嵐先生一見靈狐到來,雙眼之中滿是欣喜之情,仔細地看著靈狐依然湛藍清澈的雙眸,星輝充盈的身軀,寬慰地說道:“天落,見到你回來真好。”
靈狐看著嵐先生,無聲言道:“先生,天落讓您失望了。”
“看到你回來,我怎會有絲毫的失望,只是,心中不忍......”
靈狐將此時天落所處之地向嵐先生展示一番之后,問道:“先生,這是什么地方?”
“這是寧漠郡西界的曦和山,山腹魘焰,溫高千度,人跡罕至。你此刻所在之地名謂隱烏道,是曦和山中最為熾熱之地,此地驅除寒毒確是非常合適。”
靈狐將雙手之傷示意給嵐先生,問道:“先生,此傷如何治愈?”
嵐先生心中暗暗嘆息,沉吟片刻之后說道:“天落,天罡之氣最為剛猛狂暴,桀驁不馴,有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若想手傷痊愈,必先臣服此道天罡之氣。”
靈狐聯想到神器的戰魂,又問道:“先生,難道此氣息也如戰魂一般嗎?”
“大同小異。北斗星陣不在二十八星宿之列,遠在極北天際,與北極五星遙望。若按星位來說,北極五星是君,北斗星陣是臣。既然你已經收服了二十八星宿,想來應有辦法臣服北斗星陣。”
靈狐思索片刻之后,又將在幻象之中看到的海中四島向嵐先生列出,問道:“先生,這海外島嶼虛無飄渺,乃是何處?”
“這是北冥之海中的四島,一向是妖王居住之地。從北冥之境東行至陸地盡頭,便是北冥之海。此海,從無船只通行,亦無鳥禽飛越,海水之色藍黑,更無游魚,人稱魔海。海島的確切方位無人得知。”
靈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便聽到嵐先生問道:“天落,經此暮宗山之行,你覺得這世間是否值得去拯救?”
靈狐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道:“先生,這世間從來不需要誰去拯救,我只需拯救我一人即可。”
嵐先生不由欣慰地展顏一笑,看著靈狐藍光螢螢的雙眸,問道:“天落,接下來你作如何打算?”
靈狐將想法示意給嵐先生,說道:“還請先生幫天落說服悟先生。”
嵐先生心底暗暗有些震驚,問道:“天落,你確定要如此行事?”
靈狐雙眸之中堅定果斷,點頭言道:“先生,您不覺得這樣更為有趣嗎?悟先生若是猶豫,您不妨告訴他,他尚欠天落一個人情。”
聽及靈狐此意,嵐先生突然開懷笑道:“是的,此事,公子悟理應助你。天落,你且在曦和山安心驅除寒毒,我讓公子悟在一個月后,去鄰近曦和山的憩霞鎮尋你罷。”
靈狐將身軀微微伏低,說道:“請先生放心,天落不會再讓您失望了。”片刻之后,靈狐身影便消散化作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