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宗山天色未明,陰云漸濃,寒風(fēng)凜冽,涼溪河復(fù)又潺潺而流,河灘上的薄冰早已沒了蹤影。
聽了天落冷冷的一番話語,再看向數(shù)丈之外,齊溢手執(zhí)長劍指地,滿面敵意地注視著天落,沉吟不語。斷指之處星輝暗閃,氣血已經(jīng)凝結(jié),劍柄殷虹,殘血隨著蒼翠劍身緩緩滴落,顯得格外刺眼。齊予安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茫然無措。
天落并未理會充滿敵意的齊溢,目光望向官道通向祥龍石橋的方向,低聲輕言:“予安,明風(fēng)斬即刻便至。你若是覺得為難......就同他們回圣都去罷。”
齊予安心中一怔,不由問道:“你也一起去圣都?”
天落笑道:“我不是說過了要去閬丘嗎?”
“難道你一個人?他們是不會放你離開的。”
天落淡然一笑,收回目光看著雙膝上的木琴,說道:“無論怎樣,我總要試一試,不過就是生死罷了。何況,既然先生相信我能走出重圍,我豈能讓他失望。”
沉默片刻后,齊予安忽然瞪著天落說道:“咦?不是說好不準(zhǔn)再提此事的嗎?信不信,我真要跟你翻臉了!”
天落搖了搖頭,收起笑容,看著官道上出現(xiàn)的兩個身影,說道:“此次是四個人,其中一個應(yīng)該是隱匿起來了。你準(zhǔn)備好了嗎?”
齊予安看到百丈之外,明風(fēng)斬及云風(fēng)破匆匆而至,心知云風(fēng)隱定是隱匿了身形,點了點頭,說道:“兄弟,我與你一同姑且試試吧!不過......你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斷人手指......”
天落未及回應(yīng),靈狐卻是躍至齊予安的肩頭,“嗷嗚”一聲算是回答。
見此情形,齊溢心中暗嘆,開口對齊予安說道:“安世子,若是先祖戰(zhàn)神在世,見你如此任性,不知該作如何感想......”
話音未落,天落手中琴音忽起,凄厲之聲直沖云霄,琴意詭異,如同魔音入耳,算是對齊溢的回應(yīng)。
天落在齊予安的腦海之中說道:“他這樣正義凜然地胡說八道,你以前是如何忍受的?”
齊予安無奈地回答道:“溢大哥是正人君子,你不必太過在意他的說教......他們有四個人,你作如何打算?”
“看看再說......”天落收起魔音琴意,暗暗以靈識掃過四周,靈狐亦躍至地面,徘徊數(shù)圈,竟未發(fā)現(xiàn)隱匿之人的蹤跡。
明風(fēng)斬已來到齊溢的身邊,一眼便看見長劍上的血痕及觸目的斷指,不由心中暗驚。齊溢卻仍是彬彬有禮地拱手揖禮,說道:“齊溢見過明先生。因圣命在身,故而直至此處。只嘆修為不濟(jì),未能及時完成圣令。”
明風(fēng)斬看向齊予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云風(fēng)隱突然出現(xiàn)在齊予安身邊,低聲言道:“安世子,他是否告訴過你,昨夜午時他去了何處?見了何人?”
驟然聽見云風(fēng)隱之語,齊予安驚得向旁邊跳起,看見她周身衣衫之上盡現(xiàn)泥濘之跡,滿臉倦容,雙眼怨懟地看著自己,不由生氣地說道:“你是從哪里冒出來?要嚇?biāo)辣旧贍攩幔俊?
天落在一旁卻是心中微訝,難道她昨夜一直隱匿在周圍嗎?他不免瞥了一眼那幾株寒桐樹,心想原來并不是自己過于警惕。
云風(fēng)隱見齊予安似乎并未聽進(jìn)自己所言,便再次問道:“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他讓靈體去了什么地方,見了什么人嗎?”
“嗯?”齊予安這才回過神,聽清云風(fēng)隱所指,不由得看了一眼天落,說道:“他的靈體,能去的地方遠(yuǎn)著呢,回去看望他先生也是可能的。有必要問嗎?”
話音剛落,明風(fēng)斬說道:“他不過只是坐忘境的修為,靈體離開本體最多不過數(shù)百丈之距,斷不可能離了這暮宗山。”
齊予安懷疑地看著明風(fēng)斬,說道:“明先生,我知道他昨天便已回去見了嵐先生,兩次。”
云風(fēng)隱在一旁不以為然地問道:“你怎知他見的是嵐先生?”
齊予安不覺又是一怔,喃喃說道:“我見他的靈體與折翼一同離開暮宗山......”
“折翼是誰?”眾人竟然一同開口問道。
天落一面以靈識暗暗對齊予安說道:“予安,不要提及先生的折翼。”一面朗聲說道:“我去何處,見到何人,你們可有實證?無憑無據(jù),妄言猜測,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天落輕叩琴盒,取出天石,置于修長的指端把玩,輕笑言道:“何必說那些廢話,此物才是你們的真實目的。”
天石圣物突現(xiàn),眾人嘩然,均是未曾想到,天下至寶近在眼前。天落復(fù)將天石放回琴盒,輕蔑地看著眾人,說道:“《啟雲(yún)錄》中所言皆可為虛,此物確實是實。當(dāng)然,你們也盡可以說這枚小石頭也是假的。虛也好,實也罷,吾之性命與天石皆在咫尺,不妨來取罷。”
天落言罷,手中琴音漸起,蘊含星輝在周身縈繞。
“予安,”天落的聲音在齊予安的腦海中響起,“午夜之行,本是無關(guān)緊要,以后有機(jī)會再與你細(xì)說。你若是覺得為難,我送你去天石里面。”
齊予安突覺自慚,方才自己竟然生出一絲驚懼,懷疑天落昨日并未回到懸鏡崖,他若是沒有如此強(qiáng)大的靈識與靈體呢?那么后來發(fā)生的一切......齊予安按住這些瘋狂的念頭,對腦海里面的天落說道:“我已經(jīng)在天石里面獨自待過兩次了,不要再來第三次,別忘了,我可是《啟雲(yún)錄》中的第一人。”言罷,便將銀斧橫執(zhí),天罡之氣集聚其身。
明風(fēng)斬與齊溢相視一眼,心領(lǐng)神會地點了點頭。齊溢向前一步,說道:“即是如此,天下大義為先,你自甘為眾矢之的,亦不得有怨。安世子,你既然執(zhí)意如此,我只能得罪了。”語意未盡,蒼翠長劍嗚鳴作響,星輝璀璨,向著齊予安直指而去。
“予安,你與靈狐可形天罡星陣。他只是想困住你......”
天落尚未來得及將話說完,明風(fēng)斬與云風(fēng)隱及云風(fēng)破三人身形同時消失,山間寒風(fēng)驟停,仿佛一切變得靜止。不過一息時間,頭頂陰云突變,如同颶風(fēng)盤旋而下,攜挾天傾之勢向天落席卷而來。
天落琴音驟然錚鳴,引來涼溪河水再次化作巨龍,伏龍飛躍而上,試與颶風(fēng)糾纏相爭。颶風(fēng)之中,已不是積云,而是無數(shù)的氣箭,正是鼎鼎有名的御風(fēng)無影箭陣。風(fēng)聲呼嘯,龍吟之聲漸漸低迷。若不是云風(fēng)隱與云風(fēng)破僅是坐忘之境,無法形成星陣,恐怕此刻天落已被萬箭之勢穿身而過。
天落的識海之中再次響起嵐先生之言:人與天地本應(yīng)相諧相融。此時,他們?nèi)私杼斓刂Γ矣趾伪嘏c其爭鋒?
心念及此,天落琴音一轉(zhuǎn),星輝融于琴意之間,以水為劍,再現(xiàn)七十二地煞劍陣,瞬間變幻,與無數(shù)氣箭共舞,將箭勢一一化解。
明風(fēng)斬見此情形,不免暗自感嘆,此子何時竟學(xué)得齊氏家傳的劍陣,幸得僅是劍陣,否則確難將其困住。
再看齊予安這邊,在靈狐的指引之下,天罡星陣已能變幻自如。齊溢亦僅僅是借地煞星陣將其擋住,欲使切斷他與天落的聯(lián)系,無法相救相護(hù)。
齊溢卻不知道,天落在三人圍困之下,仍能以靈識與齊予安交流。齊予安依天落之言,以天罡之氣御斧,追隨靈狐的腳步,向天落所列的劍陣揮斬而去。
齊溢猜出齊予安的用意,橫劍相擋,以星輝相激,試圖讓其知難而退。齊予安卻并未理會迎面而來的長劍,目光之中僅有靈狐之影,銀斧同樣星輝熠熠,義無反顧地向著靈狐站立之處斬落。
齊溢到底是心有顧及,不得以將長劍偏轉(zhuǎn),與齊予安擦身而過,卻見周身星輝驟然閃亮,天罡之氣充盈于七十二地煞劍陣,與原本的天罡星陣竟然相連,赫然一個完整的北斗星陣,一百零八星全然點亮。
齊予安心中欣喜不已,僅由昔日先祖齊煥濯一人成就的完整星陣,百年來唯一的北斗星陣此刻能在自己手中重現(xiàn),怎能不讓人自傲。
北斗星陣聚合,剛猛的星輝之勢將御風(fēng)無影箭席卷殆盡,明風(fēng)斬三人迫不得以露出身形。此時,齊予安正是興奮當(dāng)頭,自然無暇它顧,然而身后云風(fēng)隱手中的凝魂箭已然成勢,直指齊予安的心口之處,已是躲避不及。
值此千鈞一發(fā)之際,只見銀光閃過,靈狐與齊予安貼身相擋,瞬間便破碎消失,凝魂箭凌厲的氣勢卻徑直穿過天落的識海,指向心脈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