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意外的是,墜入天落識海之中的不是七十二地煞星,卻是齊予安的天罡星輝。
原來,齊溢事先就已知曉,齊予安需要天落的靈體相助,方能點亮星命形成星陣。天罡之氣最為剛猛,星陣初成的時候,極難隨著心意收放自如。于是,齊溢暗中將七十二地煞劍分了數劍,指向齊予安的星命之處,教他下意識地以天罡之氣回擋,靈狐便遭到星陣的反噬,剛猛無比的天罡星輝徑直墜入到天落的識海之中。
齊予安初形天罡星陣,行星陣之位,于齊溢的北斗七星之中脫困,卻見靈狐與天罡星陣一同驟然消失,不由震驚地看向天落,只見他銀發亂舞,面色赤紅,嘴角溢出鮮血,雙手之間圣光閃耀,琴音忽變,狂暴的星輝噴薄而出,河水蒸騰如同云龍飛奔,試欲與齊溢揮斬而來的蒼翠長劍相撞。長劍卻將巨龍一分為二化作水汽,劍身厲聲嘯鳴,徑直向著木琴斬落,試圖斬斷琴意。
未曾想到,琴弦之間紫光乍現,卻聽得一聲金石撞擊的巨響,琴意突現天罡星陣,將長劍震起,齊溢亦被自己的星陣之勢反噬,手執長劍退飛數十丈才勉強站穩,只覺得心神激蕩,氣血翻騰。
齊溢看著未損分毫的木琴,不由詫異萬分,心下暗想:“我有意引他助安世子以天罡之氣形成星陣,教他破陣不成反受其噬。沒有想到,他瞬息間便以此道反制于我,施以星輝爆燃的假象,以木琴為餌,自成天罡星陣,教我被自己的星輝反斫。此番機敏實在是令人折服,果然不愧懸鏡崖的盛名。然而,可惜......”
天落卻是暗自慶幸,若非齊予安曾為他度氣續命,天罡之氣曾經在無意間留存于心脈,此番萬不可能于倉促之間在琴意里形成天罡星陣。只是,兩股星輝相疊,竟如厲火將識海點燃,熾熱得如同墜入地心熔焰。
瞬息間的變化,讓齊予安不明就里,眼看天落嘴角鮮血不止,便沖到其身旁,急切地問道:“兄弟,你怎么了?”
天落看著遠處的齊溢,正慢慢地向著自己走近,便強忍心火說道:“你的天罡之氣太過霸道......你能拖延他一會吧?”
齊予安心下明白,便站在天落的前方,面對齊溢說道:“溢大哥,我再不會如同幼時那樣,任你將我綁縛回去。再說,圣帝應該是令你前來此處斬滅妖族的吧?你卻將長劍指向我們,是不是搞錯了?”
齊溢見天落的琴音未止,已然猜到他是想借琴音療傷,于是對齊予安說道:“你說的沒錯,我也沒有弄錯。你既然自稱不是小孩子了,就該明辨是非,分清敵友,以盡人族郡王世子之責。斬滅妖族與護衛天石,均是關乎天下安危的大事。你若還是如同稚子一般任性妄為,我依然會將你綁縛回去交給王爺。”
齊予安耳中聽到身后琴音平穩清脆,眼見齊溢站在數丈之外將蒼翠長劍橫執,劍身星輝再度閃耀,不由暗嘆一聲,問道:“我一直敬你為兄長,但是他同樣也是我的兄弟,你為何讓我如此兩難?”
齊溢平靜地說道:“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我雖大你幾歲,但僅僅是王爺的下屬,圣帝欽命的總將,你不必與我兄弟相稱。然而,我素知妖族不得姑且放縱,既是職責所在,也是人心所向。你初涉江湖,受其蒙蔽,趁現在還未釀出禍端,及時回頭尚有退路,切不可冥頑導致家族蒙羞。”
齊予安沒有想到,齊溢會說出此番話來,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只有喃喃說道:“他師承懸鏡崖,嵐先生怎么可能培養出奸邪之徒......”
齊溢卻搖頭說道:“眾所周知,嵐先生從不過問世間之事。抑或是他收徒僅看天賦不問出身,授業僅看修為不問品行。昨日,他暗通妖族,以寒蟬縷毒困眾人,你亦是當場親眼所見。你乃是圣都郡王世子,切不可因一時任性而為人柄授。”
“予安,”天落的聲音在齊予安的腦海中響起,“廢話聽得也差不多了,現在你我一同斬了他的星陣罷。他將地煞陣藏于劍身隱而不發,恰是他的破綻之處,你與靈狐聚星輝而成天罡星陣,銀斧斬滅其命星,我以劍陣助你。”
齊予安本是被齊溢的一番話說得頗為猶疑,此刻回過神來,暗暗問道:“劍陣?你哪里來的劍?”
“剛學的地煞七十二劍,讓他嘗嘗自己的劍罷。”天落言罷,靈狐便向著齊溢周身方圓數丈疾馳而去,周身星光再次亮起,身影在地面劃出一幅銀色的星圖。
齊予安亦不再糾結猶豫,天罡之氣再聚銀斧之端,雙眼追隨靈狐身影,腳踏星位,揮斧向前躍去。
天落琴意一轉,涼溪河水再次化身為龍,在齊予安周身盤旋,龍身星輝暗閃,所聚星位與齊溢手中的蒼翠長劍竟是一般模樣。
齊溢暗哼一聲,心中想道:“聽說,昨日偷學了晏樺的虛宿之音,今天又來模仿我的地煞星陣。只可惜你星命未定,終究是星陣難成。此刻我要教你知道,劍陣如何能敵得過星陣?”
齊溢手中蒼翠長劍的嘯鳴之聲漸漸高響,劍身閃亮,星陣之勢直指天落。
天落的琴音突變,高亢之意竟似龍吟,龍身剎那間分離,化作七十二柄長劍,劍身星輝點點,正是排列成七十二地煞星圖的模樣,而后迅速變幻,赫然一個繁復的地煞劍陣,與齊溢的星陣相抵,將其星輝之勢化去大半。
齊溢暗笑,一個坐忘境的劍陣能做到如此地步,已屬天才所為了,然而余下星輝之勢亦足夠將其吞噬。
齊溢產未理會齊予安分毫,執劍踏向天落咫尺之距,卻見劍陣突變,琴音好似一聲泣訴,凄厲如同百萬冤靈,琴意仿佛一縷殘魂,冷冽如若千年寒冰。齊溢仿佛踏入虛宿星陣之中,心神與感觀均是遲緩了幾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不足丈距之外的天落,自己的劍勢雖已在他的周身留下無數血痕,在他眼中卻未看見有絲毫的退縮之意,平靜如同閑情逸致。
這偷學來的虛宿星陣之意,將齊溢困住了一息,齊予安銀斧即至,齊溢不得以放棄對天落的攻擊,回身舉劍格擋。此時,靈狐靈巧地閃過,齊予安亦側身滑過,齊溢的長劍卻擋在了虛處,劍身立即星光外瀉,一個不再是隱而未發地煞星陣從劍身中傾瀉出來。
天落見此星陣,便以靈識對齊予安說道:“以他此時修為,七十二星陣定是明暗不一,你只管斬其變幻遲緩晦暗之處即可。”
齊予安依其言,挾天罡星輝,斬向地煞星陣。齊溢深知自己星陣的弱點,同樣也深知來破陣之人的身份。任他有千般理,也萬萬不能危及齊王愛子的性命分毫。
齊溢不由得瞥了一眼處于齊予安身后的天落,暗自感慨此少年的心思縝密,聰慧過人。亦正是如此,又怎能留他性命?
齊溢不得以暫且收了星陣之勢,僅以長劍與齊予安周旋,口中言道:“安世子,你當真要如此執迷不悟到底了嗎?他以你為盾護身,以你為刀殺敵,你卻樂此不疲!”
齊予安眼見地煞星陣已收,便收回銀斧退至天落身旁,正欲開口,卻聽琴音忽而錚鳴,琴意高亢,一縷星輝伴著琴意閃至齊溢執劍之手,如利刃一般將其右手小指齊根斬斷,鮮血噴濺而出,頓時將劍柄染紅。
齊予安不禁大吃一驚,不解地看向天落,只聽他停下琴音,看著不遠處捂住斷指處的齊溢,冷冷說道:“你方才一番胡言亂語,混淆視聽,辱及尊師,今天且留下一指,如若再有妄言,絕不輕饒。”
齊予安聽了這番話,不由皺起雙眉,低聲言道:“兄弟,你這......是不是太狠了一點,他畢竟是我的兄長......”
天落不屑地說道:“不過一介王府家奴,卻妄言先生師德,僅僅是斷了他的一指,已是看在你的面子,很客氣了。”
齊溢萬萬沒有想到,天落會趁自己不備突然起意斷指。他一面以星輝止住鮮血,一面暗想:“此子天賦確是駭人!方才不過是看了一眼,便將地煞星陣學得惟妙惟肖;只因論及其師一句,就毫無征兆地斷我一指,心腸竟是冷酷至極;手擁天石,執此怪琴,暗通妖族,若是再多些時日,任其成長,莫不是又一個大魔頭?只是,安世子為其所用,處處擋于其前,卻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