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會這樣?已經沒有時間考慮這個問題。擺在天落面前的是兩條路:一條生路,帶著知秋從生門離開,得到天石;一條未知路,為了解救月影,殺死知秋,重新來過。
如何選擇?天落未作任何思考,長笛再次于知秋穿胸而過。
已經算不清楚這是第幾次回到巖石之上。知秋尚未睜開雙眼,便聽到月影的怒吼聲:“你為何不帶他離開?!”
這聲怒吼將知秋的耳膜震得生疼,也將心底以為已經沉寂的某處激活,他看著滿臉怒容的月影,一種失而復得的慶幸油然而升,欣喜地喚道:“月影先生,您還在!實在是太好了!”
月影盡力忍耐著,悲憤地說道:“只要還在這個地獄里面,便沒有什么太好了!”言罷,便轉身躍入赤紅的熔漿之中。
知秋驚得縱身追去,徒勞地望著蒸騰的熔漿,萬分不解地問道:“月影先生為何要躍入熔漿之中?這是為什么?他為何不愿讓你施放鎖靈針了?究竟是為什么?”......“天落?”
并未得到任何回應。知秋轉過身,掃過巖石,看見天落低著頭半跪于地,雙手緊緊握著長笛支著地面,膝下的巖石已被不斷流淌的毒血染著一片墨黑,森冷的寒息攜著黑霧溢出身軀,向著四周彌漫。
“你這是怎么了?!”知秋正欲躍過去,卻在腦海之中聽到天落的聲音:“你先去那條生路,我調息一會,斂了毒息就去找你。”
感知到知秋仍是猶疑不決,天落又說道:“你放心,我死不了。再說,就算是死了,也不過是重新來過罷了。”
知秋雖是滿肚子的疑惑,猶豫再三,還是轉過身踏上那條通往生門的石路。
不過片刻時間,巖石的崩離迫在眉睫,天落忍著胸腹被殘月之息貫穿的劇痛,勉強站起身,取出殘魂矛當作手杖,移至石路之上,緩緩向前走去。
回到巖石清醒之后的第一時間,天落并未多想,仍是像先前一樣,召出靈體,準備施放鎖靈針。萬萬沒有料想到,月影會驟然揮出殘月,直接將靈體擊碎,醇厚的月華攜挾毒氣如同萬道利刃,從天落的胸腹貫穿而過。若非是靈體先擋了一擋,卸去了劍氣的大半力道與氣息,恐怕身軀已被斬斷支離。
石路由熾熱的熔漿上方跨過,置身于此,倒是很快便抑制住了寒息。圣光流淌之處,被月華傷損的地方漸漸愈合。天落這才有了心力,細細回想一遍,從石屋生變至巖石重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半個時辰之后,天落在第一個石屋前,遇到在石門之外焦急等待的知秋。此時,傷已好了大半,只是暫時還無法召出靈體。好在這條路已是非常熟悉,天落也不需要視線。
知秋已用神識將天落仔細探過,過了這么久,傷損之處還沒有完全愈合,可想而知傷得有多重。他見天落仍是神態(tài)自若,不由忿然問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月影先生為何要傷你?”
“他不過是在責怪我,沒有帶你離開這里。”
方才,知秋獨自行走時,也想到了這一層。那時,他與天落距離自由僅有一步之遙。順利拿到天石,平安回到人間,還有什么不圓滿?解救月影?那道無法逾越的石門,已是天理給予的最后答案。
知秋不禁問道:“你為何沒有帶我離開?天石已是唾手可得,為何還要留在這里?”
天落反問道:“難道你打算放棄月影先生?”
“當然不是!”知秋矢口否認,“我只是好奇,你為何不離開?”
“既然天石已是手中之物,為何便要輕易地放棄月影先生?又不是沒有機會。”
知秋想了想,問道:“我記得你說過,如果無法帶走月影先生,你也得不到這枚天石。如今證明,并非如此。你為何還要待在這個地獄里面?如果幾番嘗試之后,仍然無法將月影先生救出去呢?”
天落望向知秋,問道:“你我為何來到泠曙山?頗費周折進入天石,又是為何?經過一番波折之后,難道你就忘記了嗎?”
知秋悻悻然地說道:“解救月影先生,得到天石。”他想到天落關于兩全其美之說,便住了口。
二人沉默許久之后,天落悠悠言道:“你不妨猜一猜月影先生的心思。為何他傷了我之后,就躍入熔漿之中去了。”
知秋心有戚戚,“難道,他是打算放棄了?”
“所以,如何救他的問題要先放一放。現(xiàn)在更為艱難的是,如何說服他配合我們。”
知秋想起石屋將月影拒之門外的情形,問道:“那時,他為何無法進入石屋?”
“這個,大概就是這里的天理規(guī)則。”
“這又是什么規(guī)則?”
“你我一同進入天石,其中一人征服過八卦之位,二人均能在限定時間內由生門離開。先前,月影先生能夠走進石屋,是因為你的緣故,那扇門是為你而開。然而你與我同路,便只有一扇生門,石屋將月影先生留在了死地......真正的死地。”
“如果月影先生與我們同路呢?”
“恐怕是,要么因為這條路拒絕他而關閉生門,要么再由他征服一遍之后,生門為他而開。”
“所以,只能是你我之中,有一人與他同行死路?”知秋現(xiàn)在已是悔斷了腸子,若不是他一時沖動提前拔了鎖靈針,天落也不至于要他與月影分開而行。那么,月影也不會得知天落與他已然有機會離開,從而打算放棄自己。
說服月影?見面僅有寥寥數(shù)語的機會,若是他鐵了心要放棄,隨時都可以跳入熔漿之中。知秋只覺得頭好痛,“他為何要放棄?”
“他根本不相信,我可以帶他活著離開這里。先前他能配合我,只是因為要救你。”天落頓了一頓,“而且,你不是也不相信嗎?”
知秋沒有辦法否認這一點,“難道,你真的可以做到?”
“尚未智窮力竭,怎會知道不能?”
“那你打算再如何嘗試?”
“先說服月影先生再說。所以,這次你就不要再掙扎了。”
知秋根本沒有留意時辰,聽到這句話時,尚未來得及有所反應,長笛便已穿心。
巖石之上,月影見到這二人并未離開,便沖著知秋吼道:“你為何還在這里?!”
卻是天落回答道:“他之所以出現(xiàn)在這里,全部的原因,都是為了要救您。”
“這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你們還是趕快離開吧!”說罷,便要轉身,試圖再次跳入熔漿之中。
天落卻說道:“與您說上這么幾句,我們就已經錯過了開啟生門的時辰。所以,因為您的放棄,知秋又要白白體驗一次死亡的滋味。”
月影腳下一頓,天落繼續(xù)說道:“一個時辰之后,我仍是要與您說上幾句,若是您沒有改變心意,那就讓知秋再體驗一次。”
月影不禁停下腳步,回身怒斥道:“你瘋了嗎?”
天落淡淡地說道:“所幸,您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月影已是忍耐至極限,還是跳入到熔漿之中。
一個時辰之后,三人相遇。月影感知到二人的氣息近在咫尺,強忍著悲怒交加的心情,說道:“知秋,你想要救我,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天理難違,流光無情。況且,你自己也不相信能夠違抗天理,何必在此作無謂的嘗試?僅有一息時間的機會,若無鎖靈針,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會做什么。你還是離開吧。”
知秋的心里難受至極,他自知希望渺茫,但是要他放棄,他也不甘心。一股惡氣堵在心口,不知說什么才好。
天落仍是冷淡地說道:“天理是什么,您并不清楚。若是說救人性命便是有違天理,那么此等天理不遵也罷。”
月影對天落卻是毫不客氣:“爾等少年無知,有何資格妄議天理?!”
天落不以為然地說道:“實不湊巧,我恰好有資格議一議天理。”
月影手中月華的光芒已是顯而易見,天落又來一句:“想要殺我么?可惜,在這個地方想死也難。何況,如若您將我制住,知秋也無法離開。不如趁著心智清明略略思考一下,您需要知秋再體驗多少次不同方式的死亡滋味,才愿意配合我們救您。”
“他那般信任于你,你為何待他如此?”
天落反問道:“既然他信任于我,您又為何要放棄?”
狂暴的殘月瞬息而至,天落拋出早已準備的烏金織物,急速閃過月華的鋒芒,拽過知秋躍到石路之上,萬千蠻橫的劍意伴著月華追隨而來,飛至石路之前便生生頓住,徑直落入熔漿之中。果然,這條生路已然拒絕其他的人踏足。
天落看著陷入狂亂的月影,低聲說道:“知秋,看來需要你吃點苦頭了。”知秋心想,只要能說服月影,吃點苦又算得了什么。
一個時辰之后。月影正欲開口,卻感知到一團氣息飄至近前,耳聽天落冷漠地說道:“月影先生,這一次讓知秋嘗嘗死于妖毒的滋味如何?”一面說著,一面抓起知秋的臂膀躍到石路之上,留下一團銀云。
須臾之間,眼見銀云光芒微閃,汲取了一縷黑霧急速飛過,徑直沒入知秋的心脈處,妖毒帶來的劇痛瞬間讓他變了臉色。
感知到知秋被妖毒折磨,月影大怒:“你是魔鬼嗎?”他凝聚心神探向知秋的心脈,探知到縷縷圣光正在緩緩修復被妖毒侵蝕的傷損之處,心下略安。
而天落卻說道:“圣光么?我給他,他才有。我若是收回來,不知道他能堅持多長時間。”言罷,心念所至,縷縷圣光果真溢出身軀,在半空微微飄搖。
再看知秋,妖毒在體內橫行肆虐,所到之處經絡血肉盡毀,氣息急速衰竭。月影不忍再看,向著知秋揮出一道殘月,卻在石路之外頓住,無法前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