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齊自諾心意已決,不再手留余力,兩個五行陣便都有了潰散的跡象。北斗星輝氣勢更甚,三十六顆北斗天罡星與天際的星辰遙相呼應(yīng),星光穿越無盡時空,如同星辰墜落一般,又似三十六道閃電,以雷霆萬鈞之勢砸向地面,仿佛神明的殺意,天理之中讓人無處可逃。這,正是齊自諾從未出手過的北斗天罡星辰殺陣。
無窮無盡的魑魅魍魎,連綿不斷地湮滅于閃電之中,五色毒蟲在閃電間急速穿行,銀葉化作一團銀云飄浮在金色艷陽之上。就在銀云被閃電擊中的那一剎那,大地開始戰(zhàn)栗轟鳴,殘山開裂,巨石橫飛,斷垣之處炙焰噴涌而出,噴濺之處,沙石頓時化作一縷清煙。
而金色艷陽光芒萬丈的那一處,無盡狂暴的星輝落下,不斷猛烈地撞擊,赤光爆燃,奪人眼目,光芒如刃,教人無法直視。呼吸之間,光芒退散,所有的一切均被雷霆閃電吞噬湮滅,再也不見天落與知秋的身影。
然而,山崩地裂卻是越演越烈,已是無法讓人駐足。星輝激蕩的余威未減,齊自諾三人亦是受傷不輕。他們勉強凝聚心神,在斷裂的大地之間,艱難地尋找落腳之處,躲避自天而降的熔巖巨石,向著泠曙山界之外的方向撤退。
未有多時,他們退到山界之外,站在已經(jīng)清醒的玄鎧軍士之前,遙望地火紛飛、巨石橫行的泠曙山,面色凝重,沉默不語。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言靖哲將手中的裂風(fēng)劍還入劍鞘,看了看天色,已是申時。他側(cè)目掃了一眼齊自諾,輕咳一聲,問道:“自諾,想必那兩個少年已是魂飛魄散,只可惜沒有拿到他們手中的天石圣物。事已至此,你打算如何面對神域天族之人?”
齊自諾心中仍有一絲疑慮:那兩人當(dāng)真是湮滅于星輝之中了么?尸骨無存,魂飛魄散?天石也會消失無蹤?還有自己的鬼泣斧......他的心底莫名無端地想起了暮宗山,風(fēng)狂雪亂的那一夜,也是連帶著天石與三大神器,消失得干干凈凈、徹徹底底的那個少年。
齊自諾沉思不言,司馬子義早已遠遠避在一處巨石旁,倚石盤坐,凝神療傷。言靖哲也不再多問,喚來手下尉將交代幾句,便靜坐一處獨自調(diào)息入定。
泠曙山的地崩仍在繼續(xù),與六年前竟是同出一轍,那時被吞噬湮滅的人是月影,地火紛飛持續(xù)了近一個月,這次卻不知又會持續(xù)多久。齊自諾一面盤膝而坐,凝聚心神平復(fù)氣血激蕩,一面暗暗估算御心族在得知天君已死之后,怒火會有多大,公子悟是否會親自出山......
未及一個時辰,一只雨燕由東南方向急速滑行而來,飛至眾人上空,俯沖而下,在距離眾人數(shù)丈開外時飛撲雙翅,緩住下墜之勢,落在齊自諾的膝頭,右腿之上綁縛著油紙卷,紙卷封口處可見一個赤色的星芒蠟印。
齊自諾見此赤色星芒,心中一凜,雙眉微蹙。他解下油紙卷,展開里面的白絹,雙眼掃過上面的文字,不由面色驟變,抑制不住胸中一團氣血逆行,一口鮮血竟然噴在手中的白絹之上。
言靖哲聽到動靜,起身走到近前,看到齊自諾這般模樣,納悶地問道:“何事竟致如此?”
齊自諾一時說不出話來,將白絹遞給言靖哲。此信正是由回到圣都風(fēng)莊的云風(fēng)隱所寫,信中說到,今日申時御心公子惜去到帝宮宣讀天詔。信中將天詔內(nèi)容寫得詳細分明,亦是觸目驚心,言靖哲一時之間同樣亂了心神,大聲怒言:“天詔是怎么回事?!申時宣詔?那時,他不是還困在此處的陣中嗎?如何寫的天詔?!”
信的結(jié)尾處寫道,蘇辭羽已經(jīng)接任總督之位,調(diào)令玄鎧軍分別押送齊氏及言氏的族人前往祖籍之地,并將齊自諾、言靖哲、司馬子義及明風(fēng)寒四人畫像追緝,緝捕令正發(fā)往全境每一處村鎮(zhèn),甚至連靈族的玉靈山也沒有遺漏。
齊自諾緩過心神,起身望向圣都方向,一字一頓地說道:“恐怕,這個天詔,早已擬就,只待你我,一步一步,進入圈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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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漂浮在無知無覺的黑暗之中,懵懵懂懂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終于在心中升起一絲飄忽不定的溫暖。這一絲溫暖聚成一團,好像一個火折,將四周點燃,無數(shù)火焰飄飄搖搖,溫度也越升越高。不過須臾之間,仿佛回到了曦和山,置身于隱烏道,端坐于熔漿湖畔。
熾熱的氣息如同浪潮,一陣一陣地拍打著知秋的心脈,生硬地將他從黑暗之中拉了出來,沉重的眼簾之外,一片強烈的赤光刺得雙眼生痛。他努力睜開雙眼,待適應(yīng)了赤色光芒,發(fā)現(xiàn)果真置身于炙焰的包圍之中,而自己正斜坐于地,靠在一個人的肩頭,冷冽的氣息讓自己瞬間清醒過來,渾身上下的酸痛也如同潮水一樣席卷而至。
知秋抬起頭,正欲起身,卻聽到耳中傳入天落微不可聞的聲音:“別動......”勉強說出兩個字,天落便緊閉雙眼倒在知秋的肩膀上,再無動靜。
知秋大驚失色,急忙凝聚神識探向天落的心脈,只見圣光充盈,寒息內(nèi)斂,并無重傷的跡象。他側(cè)過頭看向天落的面容,雖然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但是也沒有絲毫妖毒之氣,平靜得如同熟睡一樣。在上下看過一遍,黑衣之上雖是血跡斑駁,傷口也早已被圣光修復(fù)。一只手握著黑玉長笛,另一只手......竟然緊緊地拽著自己的手腕。
知秋不敢動,好像也沒法動,不由腹誹言道:“拽得這么緊做什么?看他這樣子也沒受什么傷,為何就這么暈過去了?誒?!不會真是睡著了吧?!”
知秋暗自笑了笑,“不是受傷就好。”他一面調(diào)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好,一面抬眼仔細看向四周,目光所及之處,大多是熾熱赤紅的熔漿,翻騰不止,吞吐著狂暴的氣息,確是像極了隱烏道。
他低眼看了看自己所處之地,一塊方圓不足三丈的赤紅巖石,二人坐在正中,巖石地面的八個方位上,刻著繁復(fù)的符紋,各個不同。每個符紋的一側(cè),延伸出去一條寬不足五尺的石路,在熔漿上方跨越,不知通往何處。身下的巖石亦有一個符紋,知秋仔仔細細看過,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
“我絕對在什么地方見過這種符紋。”知秋一面自言,一面拼命回憶,不經(jīng)意之間,目光掃過黑玉長笛,他一拍腦門,“天石之印!既是天石之印,莫非這便是天石?可是,這塊巖石也太大了一些。”
興奮之余,知秋好奇地看向跨過熔漿的八條石路,凝聚神識沿著其中一條探過去。神識剛一觸及石路,無數(shù)狂暴的劍意撲面而來,刃鋒直擊神識深處。知秋震驚之下,急忙收回神識,饒是收得迅速,仍是被擊中幾劍,腦海內(nèi)激蕩不止,胸中煩悶難忍,溢出一口鮮血來。
讓知秋震驚不已的不是劍意的狂暴兇猛,而是這劍意太過熟悉,又有幾分陌生。沒錯,石路上留下的正是月影的孤月獨行劍意,一劍一影,與淬刃崖上的劍陣如出一轍。但是,氣息太過狂暴,卻又不像月影本人所留。知秋的神識受傷不輕,只好閉眼凝神,引圣光療傷。
大約過去了一個時辰,知秋看了看仍在熟睡的天落,心想:“他這是要睡多久?有這么困嗎?或許......”知秋好好回憶了一番自己昏迷之前的情形,電光火石之間,無數(shù)星輝激蕩,各種武器撞擊,各色光芒交織,尖銳的樂曲,鬼魅的嚎叫,直至最后天崩地裂,響起一聲清洌的,琴聲?
“或許是太累了吧。”知秋也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困于此處,神識縱然探知到星辰,也辨認不清所處方位。“莫非,我們身處天石之中?!”知秋瞥了一眼仍然緊緊拽著自己的那只手,心中略悟:“既是天石之中,定有機關(guān)密道之類,或者怕我亂闖亂撞,所以才拽得這么死。真是多說一句話都不行的人,神煩......”
百無聊賴之時,知秋將關(guān)于天石的各種猜測,天馬行空地想了千百種,終于困倦襲來,沉沉睡去。
迷糊之中,一道銀光閃過,將知秋驚醒,只見銀狐站在天落的膝頭,一對湛藍的眼眸靜靜地看著自己,他不禁笑道:“看來,你是快要醒了吧。”靈狐卻將長尾一卷,蜷起身軀伏在天落的腿彎間,看了一眼拽著知秋的手,便閉上了眼睛。
“你這樣很過分,知道嗎?”知秋見靈狐如此,只好在心里滔滔自言,不時威脅言道:“你若是再不醒來,我就把長笛扔到熔漿里面去。”好在,也就威脅了兩三百次后,天落松開了知秋的手腕,擺正身軀,淡淡地說道:“不管你扔到哪里,我一樣能召回來。”
“你總算是醒了。我們這是在天石里面嗎?巖石上的符紋是什么意思?是天石之印嗎?石路上的劍意又是怎么回事?我們怎樣才能找到月影先生?”
“八條石路,其中一條通往天石的生門,其他均是死路。至于月影先生,”天落望向遙遠的虛空之處,“可能在任意一條石路的盡頭。”
“你也探不到他的具體位置?”
“不能。而且,這些石路的方位或許會發(fā)生變換。”
“那豈不是要一一探過?還要祈禱記住石路的方位?你可知生門是哪一處?”
天落點點頭,站立起身,以長笛指著腳下的符紋,“這個符紋便是我得到的第一枚天石,稱為‘始音’。此處炙焰環(huán)繞,應(yīng)是火屬,離位便是生門。方位不難確定,只是路途不易,月影先生更為你我增添了難度。”
“你是指這些狂暴的劍意?這么說,月影先生曾經(jīng)行走過每一條石路,為何他沒有從生門走出去呢?”
天落搖了搖頭,“先選一條路,試試看吧。”他側(cè)步隨意踏上一個符紋,頃刻之間,熔漿爆起,炙焰四濺,漫天生出狂暴的氣息,試圖湮滅炙焰籠罩之下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