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手執裂風劍,熊熊炙焰燃遍劍身,孤月獨行劍意直指五蟲毒陣之外的言靖哲,劃出一條火龍,一道紫光如影隨形。
言靖哲一面應付著雙重五行陣的侵擾,一面展開劍鞘,飛旋的傘面閃耀著暗紫色的星輝,擊向孤月劍意,赤色火龍瞬間湮滅在巨大的傘面上。半空中,巨傘收回,劍鞘來勢未減,攜挾著裂風劍氣,向知秋劈斬而至。
面對如同排山倒海一樣的氣勢,知秋下意識地提腳欲避,卻發現自己與天落所處的安全之地不過丈余,移動一步便會失去馭靈的保護。如此稍有遲疑,知秋已然來不及回避劍鞘的鋒芒,只能雙手舉起裂風劍全力接下這道洶涌的劍氣。劍鞘襲來,似是識得裂風劍,略有一頓,留了三分殺意,仍是將知秋震得雙臂欲裂。若非手上戴著泫光甲,恐怕十指均已震碎。
劍鞘被主人召回,順路還將五行陣削打了一番。知秋忍住咽喉間的翻涌,凝神于天際,引來萬丈霞光沐浴于裂風劍身,金光璀璨之間,劍身劍影隨形,再次擊向言靖哲。
言靖哲手執劍鞘依樣化傘,回避著五行陣的攻擊,向著知秋邁近十余丈,金光之下,竟似舉傘遮陽一般閑庭信步。知秋左手向虛空處一握,一團炙焰如朝陽初升,日煦澎湃,混在億萬金光當中奔向言靖哲胸腹處,只見紫光驟閃,巨大的傘面擋住了炙焰一擊,金光劍意終于有幾道落在言靖哲的身上,留下數條細細淺淺的血跡。
言靖哲有些意外,沒有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會在自己身上留下劍傷,盡管傷口淺得不值一提。他看著身處絕境的知秋,金色霞光沐浴其身,心中暗想:“此少年身份確實神秘,師承烈焰莊,卻習得飛刀門的孤月劍。星輝醇厚,兼習日煦。在憩霞莊曾聽聞,他乃是神域玉弦族之后,偏偏生得一張帝宮之中熟悉的面容。只可惜,此行泠曙山已是劍懸于項,危若朝露,容不得再對他心慈手軟。”
心底一番計較,言靖哲將知秋的身世放在腦后,單手拈訣生出一道異常明亮的紫光,心念所指,瞬間映射于知秋的雙眸之上。僅此一剎那,知秋的視野之中光芒無處不在,一片茫茫的紫色,再也看不見其他任何一物,只感覺到翻天覆地的氣勢撲面而至。他心中震驚,下意識地抬手舉劍,劍鞘劈斬之下,裂風劍上的金光潰散,炙焰奄奄一息,知秋雙臂再難支撐,手中長劍被擊飛不知何處。劍鞘來意未阻,知秋亦無處可退,千鈞一發之時,卻聽一聲嘯鳴,黑玉長笛飛至面前,撞向劍鞘,替知秋接下了這致命的一擊。
電光火石之間,知秋恢復了眼前的清明,只見裂風劍仍在半空打著旋,他縱身躍起摘下長劍,暗自言道:“突出其來的致盲,實在是防不勝防,這老將的名堂還真是多。”他小心地微閉雙眼,一面防著紫光再現,一面謹慎地探向四周,神識所及,危機四伏,略略分辨出五行陣與裂風劍氣,卻無法捕捉到發出那道致盲光芒的人。
知秋再引霞光,重聚炙焰,揮動手中的裂風劍,不由心中一怔,發現劍中赫然出現一縷戰魂,戰意盎然。同時,腦海之中聽到天落說道:“借你殘魂矛的戰魂,讓他使出全力來。”
知秋詫異之余,有些無奈地說道:“他那一道光芒伺機而至,一把巨傘又似盾面,讓人攻不得守不了。”
天落卻不再回應,知秋也知身后險象環生,只好閉著雙眼,凝聚所有的心緒在神識之上,雙手執握裂風劍,戰魂意氣風發,劍身嗚鳴不止,億萬金光再攜劍意,更添傲視群雄的戰意,指向前方星輝噴薄之處。言靖哲一手執傘,擋住連綿而至的孤月劍意,一手化星輝為凌厲的劍氣擊出。
神識所至,知秋感知到自己的劍意紛紛被阻擋,正當無計可施之時,捕捉到急速而來的劍氣已是近在咫尺,慌亂之中,他回劍相擋,兩方撞擊之下,震得知秋雙臂酸痛難捱,險些再次松了手中的裂風劍。
他略略緩了緩胸中的氣血激蕩,一手再次揮出孤月劍,神識更加仔細地探向身前,呼吸之間,果見數道鋒銳的劍氣接踵而來。這次有了防備,他左手微伸,由虛空間抓來一柄炙焰劍,與裂風劍雙劍相合,勉強擋住了這幾道致命的劍氣。
如此三番五次,知秋的神識亦愈發敏銳,終于捕捉到言靖哲的一舉一動,引來霞光匯聚成無數炙焰火球,連綿不斷地擊向巨傘之下飛速移動的那一人。
再看天落,靈體分出身外,手執鬼泣斧帶著魔魂玉尺的邪魔不羈,挾裹著純正的天罡之氣,踏北斗星陣而行,斧刃凌厲如風,向齊自諾席卷而去。
齊自諾在驚怒之余,一面化天罡之氣為盾,一面凝聚意識于鬼泣斧身,試圖將它重新召回手中。這么一探,他心中更驚,鬼泣斧芯原有的那片熟悉的靈力已經消失無蹤,被一縷張揚桀驁的魂魄代替,盛氣凌人,飛揚不羈,靈力強大,氣息久遠,仿佛封存千百年,終于等到施展魔力之日。最令他驚訝的是,這縷魂魄竟然有一絲似曾相識。
鬼泣呼嘯而至,刃風近在眼前,容不得齊自諾再作細細探究,他拉回天罡氣盾罩在近前,兩股天罡之氣猛然撞擊,竟未分出高下,鬼泣在半空旋轉,齊自諾縱身躍起,試圖徒手將它抓住,一道銀光閃過,鬼泣再度回到了靈體的手中。
經此一試,便知這縷魂魄雖然桀驁不馴,但是已有效忠之人,除非將其臣服,想要奪回鬼泣必是天方夜譚。
齊自諾不免心中肉痛不已,雖然鬼泣遠遠比不上已經封神的斷念,但在當今出世的武器當中,品級也絕對稱得上是寥若晨星。百年前,天君沐元楚將斷念神斧放入禁室封存之后,特意令靈族的一位巧匠,將神域收藏的一塊稀世玄鐵鍛造成斧,賜名鬼泣,贈予齊渙燿。如今,齊氏養斧百年,靈力有成,卻被沐家的一個少年奪了去,更注入一縷魔魂,就此改換門庭。
齊自諾暗自怒言:今日就讓我看一看,你是否有命拿得住這鬼泣!心念至此,他將天罡之氣化作利斧模樣,縱身跨過一步,人在原處,卻似執斧飛躍而出,閃至靈體面前,利斧刃氣即至,光影之間,氣斧的鋒刃無處不在。
靈體立即擲出鬼泣,短斧御氣飛行,虛實交替之時,銀光熠熠的靈體卻在數丈之外出現。氣斧亦是瞬息之間便轉過方向,朝著天落本人劈斬而去。
靈體可以隨意穿行,天落卻是無法離開站立之處,手執遁星正與司馬子義對峙,綠焰飄浮于數尺之外,瑩瑩鬼火與赤光炙焰斗得正歡。氣斧輕易便劈開綠焰,迎頭撞上一物,正是同樣燃著炙焰的黑玉長笛,挑開了氣斧的刃鋒。
至此,齊自諾眼見天落心分幾處,面色蒼白得幾近透明,當即便有了主意,手中留力三分,意圖就此拖延下去,以此耗盡天落的心神。
齊自諾的如意盤算未過數息,靈體忽然閃至知秋身側,在他的腰帶之間摸出那片青葉,催動氣息,青葉微顫,一段尖銳詭秘的樂曲響起。頓時陰風向四周肆虐開來,夾帶著鬼魅哀嚎之聲,星輝之間暗影綽綽,高高矮矮地身影搖搖擺擺,如潮水一般隨著陰風,向著齊自諾、言靖哲與司馬子義三人涌去。
齊自諾凝神細看,潮水般的人影始終看不真切,暗影之中隱隱閃過幽深的青光,與鬼火并無二致。他聚起天罡之氣,燃亮星輝向人潮襲過,卻如同落入虛空,毫無阻礙地穿透而過。眼見此影,齊自諾的心中隱隱覺察到不安:這并非是人潮,而是傳說中的魑魅魍魎之鬼陣。
相傳此陣在百年之前曾經盛行一時,鬼魅橫行于戰場,讓無數修行者心驚膽寒。
鬼陣召喚魑魅魍魎的數量與強弱,在于心中惡念的深重。惡念越深,鬼魅越多,惡念越重,鬼魅越強。此法正是北冥心法中的霸邪術,一個單是提起霸邪二字,便會將一些人嚇死的心法。
召出惡鬼無數,讓人與自己的惡念相斗,因果報應循環不斷。惡念招鬼,卻無法區分施法者還是敵人,若是施法者的心中惡念深重,首先遭到惡鬼反噬的便是他自己。因此,霸邪術又被世人稱作是一個最像邪術卻是天道的心法,修習之人早已絕跡。
齊自諾三人的四周,鬼影比肩接踵,邪祟陰寒,哀嚎慟泣,濃烈的血腥之氣直入心魂,擾侵心智。齊自諾絕對不會料想到,面前這個十余歲的少年會修習霸邪術。
但是,更為意外的是,天落與知秋二人的身側卻是連半個鬼影都沒有。齊自諾不禁自問,這世間當真存在心無惡念之人嗎?
是否存在心無惡念之人,此刻已不重要。齊自諾他們三個人,一面要應對雙重五行陣的襲擊,一面要擊退惡鬼連綿不絕的侵擾,還要還擊靈體越來越快速的攻擊,再不使出全力盡快結束這兩個少年的性命,恐怕心神被消耗殆盡的,首先是自己。
正當此時,天落將靈識落在知秋的腦海之中,鄭重言道:“當此最后一擊,你將裂風劍拋還給他后,務必要抓牢木琴。”
知秋感知到遠處無數鬼魅橫行的氣息,亦未多問,將烈日之息源源不斷地引至身前,赤色光芒愈發奪目,如同一輪艷陽將他與天落包裹其中。耳邊樂曲之音未歇,鬼嚎之聲不絕,驚濤駭浪般的氣息彼此沖撞,星輝越來越熾烈狂暴,五行之陣狂亂地變幻,腳下大地開始轟鳴,瞬間變成雷霆之聲,直搗心神,攪得腑臟翻涌,經絡似裂欲斷。
再難抑住胸口翻騰的氣血,在心神渙散的最后一刻,知秋睜開雙眼,擲出已無戰魂的裂風劍,緊緊抓住身側的木琴,眼見長劍撞上迎面而來的劍鞘,瞬間掉轉劍鋒,卻見金光萬丈之中,殘魂矛一閃而過擋住劍鋒,耳畔隱約響起一聲清洌的琴音,便陷入了無知無覺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