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海之外......這位......那位......星空獨尊......暗語一般的寥寥幾句,陌青嘯卻是聽得明白,一顆心頓時跳得飛快,既驚又怒,既怒又喜,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安放自己的情緒,面色青白赤灰變幻不定,忽然起身走到門邊,高聲喚道:“栱桐,桫欏,速去將先生請來此處!”
鈺弘輕咳一聲,低聲說道:“陌公子,還需謹言慎行,悄悄地請來公平先生即可?!?
陌青嘯激動之情難以抑制,說起話來,聲音微微顫抖,“可,可是,大妖王......尊上,為何不回北冥?”
槿辰仍是冷靜從容地言道:“陌公子,現下先不論君尊為何不回北冥。我二人今夜前來,一是要確認,落木族是否知曉西鐘族截殺君尊一事。二是要明確,若是西鐘族恣意妄為,落木族是何立場。至于西鐘族的所作所為,君尊自會處置?!?
一番話仿佛一盆涼水,將陌青嘯驚醒,這才回過神來,想起方才談論的主題。他強迫著自己凝神片刻,反復思索過后,問道:“百年間,西鐘族一直隱居,對世事不聞不問。過往,我族與孤煙及云澤三族,去過不少族人,均被擋在沁淚海崖之外。如今,西鐘族人若如莊主所言,竟對尊上做出暗殺之事,確是教人費解。只怕是,其中存著什么誤會?”
鈺弘不屑地說道:“若是誤會,西鐘族再度入世的時間也太巧了一些。陌公子,你又何必為其開脫?恐怕旁的妖族,并非如你落木一族,對君尊忠心不二。”
陌青嘯雖是自小便受到教育,妖族之間從不猜忌,亦不爭斗,然而,這人心......
未過多久,公孫雴云來到蕓薈閣,對天族的二人微微頷首,轉過目光看向陌青嘯,掃過一眼后,沉聲問道:“何事竟教你亂了方寸,失了儀態?”
陌青嘯輕哼一聲,沒好氣地說道:“先生,你對我若是能坦誠一點,我也不至于輕易便亂了方寸?!?
公孫雴云瞧了瞧一臉平靜的槿辰與鈺弘,淡漠地問道:“二位夜訪迦楠院,有何急迫之事?”
鈺弘搶先答道:“西鐘族人在閬丘出現,妄圖截殺君尊。若是落木族與此事無關便好,否則,落到問罪滅族那樣的下場就不好說了。”
“西鐘族?”公孫雴云仍是不動聲色,“據我所知,落木族人與他們從無往來,二位大可不必前來興師問罪?!?
槿辰忽然一改平靜,沉聲問道:“公平先生,君尊要我問你:其一,昔日來往冥海,是何人為你指路?其二,為何西鐘族會出現在閬丘?其三,你若是仍然存著私心,君尊豈會不知?”
一連三個問題,且不說砸得公孫雴云心生驚懼,便是坐在一旁的陌青嘯也是惶恐不安。
陌青嘯看了看公孫雴云假面遮掩之下鐵青的面色,暗暗揣摩:聽其意,難道公平先生竟與西鐘族過從甚密?那么,西鐘族果然其心有異?他著實按捺不住,便直言問道:“先生,尊上大妖王是否已經回到世間?”
公孫雴云心中正在煩惱,數十年來,自己與西鐘族的交往本是人鬼不知,怎地教人瞧出端倪來。轉念又一想,這人是誰時,不免暗嘆:罷了罷了,看來眼下必須要去一趟沁淚海崖了......他對陌青嘯擺了一下手,目光卻是對上槿辰:“這段時間,我未曾離開過暗影森林。西鐘族此番行事,確實不知,想必定是誤會?!?
“好一個誤會!”鈺弘冷笑一聲,正欲接著戲謔幾句,槿辰攔住,正色言道:“若是誤會,那便更好。君尊沒有那么多的耐心,所以就算是妖族,若是生了異心,一樣嚴懲不貸?!?
見公孫雴云沉吟不語,鈺弘似是不愿輕易放過,開口言道:“誤會這種東西,可輕,可重,光憑你我此刻隨意言之,恐怕難以教人放心。君尊令我等務必查明事情原委,所以還是要煩勞公平先生,隨我等親自去一趟沁淚海崖,免得日后出了差池,又有托辭。你看呢?”
公孫雴云本是打算獨自前往,現下雖然心中極不痛快,仍是略略頷首,“正是如此。爾等打算何時啟程?”
槿辰從容答道:“事不宜遲,明日辰時,我們在拂笙莊等候。”
既已約定時間,再無多話,槿辰二人告辭離去。公孫雴云面上雖是極力維持著淡然的模樣,心內卻是思緒難安。
這百年時間里,經過數十年的休養,西鐘族早已打算重新入世,再興風浪。之所以一直隱居世外,先是被公孫玉麟勸住,后是聽從公孫雴云之言,留守實力直待寒夜君回魂之時。此次忽然出現在閬丘,公孫雴云亦是分外不解,心底倒生出一絲不安,難道冥海之外有變?
一番思前想后,他竟未聽到陌青嘯所言,待其提聲再道一遍,才回過神來,冷淡言道:“有什么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公平先生!”未曾察覺,陌青嘯已是怒氣沖沖,大聲言道:“尊上已經回到世間,你為何不說?還是,果如其言,你藏有私心么?”
“休要胡說!”
“呵!那你究竟心存何意?如若我落木族人不慎或是無意,與尊上起了沖突,如此罪過那要算在誰的頭上?”
“小孩子知道什么?!”公孫雴云叱道:“此時,就算魂靈已安,修為也尚未恢復。如若廣而知之,恐怕妖族的下場會比百年之前更為慘烈?!彼沉艘谎郾徽〉哪扒鄧[,警告道:“今夜之事,你最好爛在肚子里。”
陌青嘯心中不服,方才見到不可一世傲骨凜然的公平先生,在天族區區莊主面前竟然忍氣吞聲的模樣,猜想定是他的自尊心作祟,不愿讓族人知曉大妖王回歸一事。于是,他更是不依不饒:“為何?如果族人知道尊上已經回歸,必定欣喜擁護,更能護其周全。”
“擁護?所向無敵的人才會被擁護,你當人人都如你這般簡單?”言罷,公孫雴云拂袖而去,留下陌青嘯獨自一人,呆呆地看著面前的暖泉,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擔憂......
槿辰與鈺弘回到拂笙莊,已是亥時,剛巧淺念與公子惜已在茶室坐定。二人朝公子惜行過禮,同在軟席坐下。
槿辰恭謹地問道:“明日,公孫雴云將與我等啟程同去沁淚海崖。若是青巒峰與圣都的消息傳到,依公子看來,不知是否會有變數?”
公子惜頷首回禮,微笑言道:“不妨。陌青吟閉關未出,陌青嘯深受長老會寵愛,在族內向來是不可一世,驕傲無比,心中僅是敬服寒夜君一人。今夜,他心中所受的震撼已是讓他無暇再理任何事情。而且,事關西鐘族的忠誠,關乎妖族立身之本,他不會教旁的事情分了心去。”
正當言語之間,燁生與均若一前一后走了進來,對公子惜行禮后,盤膝坐下。
槿辰問道:“如何?”
燁生回道:“僅有一名暗探回到暗影森林,來自蒼澤郡,無妨。其余之人皆被暴風驟雪阻在外面,今夜應是無法傳回消息了?!?
這時,公子惜才問道:“方才,淺念公子言說青巒峰有異,卻不知出了何事?君尊需要我去那里做什么?”
五人聽到公子惜此言,皆是驚訝不已,位列御心九公子之首,半步而逍遙的人物,怎會沒有收到君尊的傳信?
眼見眾人滿面疑容,公子惜微微笑道:“君尊的訊息傳不到我的手中。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蒼澤郡與厄運沼澤之間游歷,并無定所。一來,關注平氏一族,二來,查看云澤族的動向,三來,去看了看極北之地。若非悟先生告之,我也不會來到暗影森林。”
眾人仍是疑惑未盡,公子惜又言道:“如果不是事先留了信使,悟先生輕易也是尋不到君尊的行蹤,何況是我。許多消息,我皆是從茫冬莊主那里得知。”公子惜自然也是不知道,《啟雲錄》初評之時,就連公子悟也需當面看了天落,才知其修為境界。
槿辰輕嘆一聲,將疑惑之事且放一邊,說道:“青巒峰收留了一名女子,自稱凜若,看似嬌小,修為卻不可估量。”
公子惜若有所思,“此女子去往青巒峰意欲何為?”
“尋仇、禍亂。”
“那么,君尊何意?”
“將其從青巒峰引開,暫且不要讓公孫雴云見到她?!?
公子惜心下了然,“還有何人在青巒峰?”
“御風堂掌門明風斬正在山上。公子憾與言靖哲已從圣都出發,明日丑時左右抵達落風鎮。按照君尊的推算,明日午時之前,齊自諾與明風寒會到青巒峰。此外,司馬子義應該也會與齊自諾同行?!?
公子惜忽而笑道:“看來,除去路程,君尊給我留了大約三個時辰,將這女子引出青巒峰?!?
槿辰卻正色言道:“公子惜,君尊特別提到,此女子善施魅術,奪人心智,切不可大意?!?
“哦?”公子惜思忖自言:“妖族之人么......”
“此外,還有一件事情?!遍瘸筋H為鄭重地說道:“青巒峰內藏軍數萬,稱為凐凅軍。言靖哲此行親領萬人前去收編此軍。君尊煩請公子轉告言靖哲:他若尚念先帝司馬明弘的知遇之恩,便不要萌生異心。將凐凅軍妥善安置,一兵一隼皆不可怠慢。留待日后完整地交給司馬知秋。”槿辰頓了頓,接著說道:“此言務必要說到他的心底去。他若是異心已生,請公子即刻廢其修為,收了兵權,再議合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