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斷師兄,他站在那里有多久了?一柱香的時間應該有了吧?”
“我覺得不止。”
“剛入陣的時候,他還嘗試著走了一兩步,現在怎么一動也不動了?”
“雖說先生的佩劍只有一柄,卻是虛實雙劍之陣,一劍一影,變幻無窮。倉促之間,他肯定是看不明白的。”
“站著不動又不能破陣,好歹要嘗試一番吧,或許......”
“方才不是試過了嗎?才走一步,就被劍意劃傷,氣血噴濺,看樣子傷口極深。此陣有百丈之距,若是躲避不開劍意,不等他走到一半,便會氣血枯竭,縱使有圣光護體也是沒用。我看,他現在是膽怯了,又不愿意退陣。”
“天族修習圣光護體,然而神域隱匿,圣光之湖氣息全無,世人已有十多年未曾見過圣光了。此人當真是非常幸運......”
霜斷忽然想起青風鎮的一幕,皺了皺眉頭,“并非有十多年。去年歲末,我在青風鎮見過圣光。”
雨怒好奇地問道:“怎么沒有聽你提起過?那人是誰?不用說,肯定是天族后人......”
“嗯?”霜斷的心中忽然浮起一抹不安,隨即他又想到:修習圣光,將其融入自己的氣息之中,豈是三五年便能成就之事,區區坐忘境的修為是斷無可能辦到的。于是,那一抹不安頓時消失無影,“那人你見過。他有一把木琴,能儲萬物,定是盜取了圣光存于琴內。”
雨怒一怔,聽聞木琴被提及,他不由瞥了一眼石階之下的背影,盯著霜斷的雙眼,無聲言道:“師兄,你有沒有覺得方才那一鳴笛聲,有點似曾相識?”
霜斷不禁一笑,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不過,你也太異想天開了吧。且不說容貌聲音完全不同,氣息修為也是大不一樣。何況在憩霞鎮時,他輕易便將我等數十人禁制,如果他真是死后還魂的那一人,這些去過暮宗山的人還能活著走出棲夕閣嗎?”
“那齊氏全族被禁居.......”
“那是他齊氏活該!誰教他們把最安全的一個神器弄丟了。先前,圣帝還給那個廢物論功,他有什么功?平白殺了一個人,神器沒有拿回來,天石也沒有搶到。當初啟雲初評的時候,臨霄之下第一人,好囂張!真到發榜之日,臨霄排名第九十八位,這還不如待在啟雲榜里呢!我就知道,這個廢物習慣被妖人當作了牽線傀儡,他還以為自己有多厲害,妖人一死,連點亮星命都只能勉強做到......”
原本,站在劍陣之中的知秋,一直在反復琢磨天落提到的這個“捷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身后二人的對話,時不時地飄入耳中,直至聽到霜斷說到這里,實在忍不住,竟笑出聲來。
好不容易壓住笑,他暗自說道:“居然好意思說別人是廢物,難到自己不是一個蠢貨嗎?都已經親眼見到圣光了,還不自覺自愿地跪在地上?哪怕不知道是天君,好歹也應該尊稱一聲沐公子,居然還當作竊賊來懷疑,哈哈哈......”
“你是在這里等著淬刃崖為你準備晚膳嗎?”
知秋陡然聽到天落一句冷颼颼的低語,聲音不是在腦海之中,而是于耳邊響起,他不由回頭看去,發現身邊并無一人,只有一團銀色的云霧迅速淡去,便在心中說道:“他們說的一點也不錯,你還當真是還魂的鬼魅。就這么一點距離,居然不惜利用云霧傳聲,你是不是等得很無聊?不如,你就直接告訴我吧,捷徑究竟是什么?”
片刻間,一團銀色的云霧在耳旁浮現,還是陰惻惻地聲音:“自己想。”
此云霧尚未散去,又現一團:“再給你一柱香的時間,過不了陣就退出來認輸。”
認輸?知秋肯定是無法接受這兩個字,明知有捷徑還認輸?在這兩個飛刀門弟子的面前退陣?說好烈焰莊最有天賦的關門弟子呢?他立即收起戲謔之心,決定從頭來過,不再理會周遭的聲息,仔細回憶第一眼看到此陣時的情形。
首先看到的是石階旁的兩柄雙頭石劍,然后......知秋再一次拿起腰間的血玉吊墜,借著劍陣之中的月華仔細看去,赤色玉石之上,雙劍雕紋映照星輝,流光熠熠,雌雄雙劍仿佛兩條游龍,如同赤光火龍一般......莫非,捷徑就是化赤光火龍為雌雄雙劍,教劍意認出雙劍主人,便可通行?
將炙焰化作劍身模樣,知秋還從未試過。于是,他于雙掌之中騰起炙焰,微閉雙眼,于腦海之中描繪出雙劍雕紋,凝神凈識,將雕紋落在炙焰之中,試圖從熾熱的氣息之中煉出雙劍來。
他一面默念著雌雄雙劍之名:廣寒懸弓與玄度飛鉤,一面聚星輝于劍紋。數息之后,雙手探入炙焰,仿佛執握劍柄一般,烈焰化作雌雄雙劍的模樣,閃耀著星輝與月華,既是龍亦是劍。
知秋執劍向前邁出一步,兩道劍意如約而至。此次,果真不同,劍意不再是毫無情面的當仁不讓,嘯鳴之聲滿含雀躍欣喜,好似月下邀酌,舉劍對詩,一招一式,引導著炙焰雙劍與其共舞,滿天劍光落于炙焰之上,一絲親近之感在知秋的心中蒸騰發酵......
淬刃崖頂,一柄丈余高的石刀立于石階的盡頭左側,白色的刀身上狂書赤色“飛刀”二字,迎著艷陽之輝,金光四溢。
風尋站在石刀旁,眼見知秋拾階而上,一身素錦帛衫雖是血痕道道,仍是掩飾不住衣衫主人歡心雀躍之情。他沒有料到,此人第一次來到煉刀峰,當真能通過石陣小道。在先生的劍陣前,雖是靜立許久,最后卻是猶如閑庭信步,竟然能以炙焰舞出先生的孤月雙影劍來。
知秋來到石階盡頭,對著石刀拱手揖禮,而后頷首對風尋說道:“此番來到淬刃崖,只為瞻仰月影先生的仙容,還請風尋公子成全。”
風尋看著面前這一對明澈的黛綠眼眸,不由一呆,心中竟如翻山倒海一般,過了好一會,才強行平復心境,回禮言道:“請知秋公子隨我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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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郡都軍營之中,被公子怡瞥了一眼,齊予安的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惶恐不安,具體是因為什么而驚懼,自己也說不上來。是江云澈突然爆發撞柱自戕,場面太過震撼?還是神域不費吹灰之力,輕描淡寫之間,就了結一樁對天君的指控?
當齊予安麻木地踱出軍營時,根本就沒有聽到田寄月在身邊說了些什么,滿腦子混混沌沌,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甚至連軍營外等候的赤隼都沒有看上一眼。直到田寄月看到他神色不對,追出來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頭,才略略回神:“田副將還有何事?”
雖說早已升任總將之職,田寄月亦沒有過于在乎副將這個稱呼,他擔心地問道:“安世子,你還好吧?”
“嗯?我沒事”齊予安停頓片刻,忽然急切地問道:“田副將,你可有圣都的消息?我父親......可有王府的消息?”
田寄月猶豫了一會,“據說,王府中有人供認,是郡王親自帶了一個人去到齊氏宗祠,開啟禁制,讓其取走了斷念斧......”
自暮宗山回到圣都,齊予安養了一個多月的傷,好利索了之后,除了修行,便是飲酒為樂,雙耳不聞身外事,更沒心情去打聽,斷念斧是如何從家中宗祠跑到暮宗山的,反正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此刻聽到田寄月之言,他哪能輕信:“我父親?怎么可能?”
“能開啟齊氏宗祠內禁制的,非齊氏直系血親不可。若非你的父親所為,難道是你的幾個弟妹?”
齊予安心中更為慌亂:“那,他們將我父親......如何了?”
“不知道。神域御心和天魄二族的人負責查案,加上圣帝全力支持,若是辦案人不想讓世人知道的消息,肯定不會泄露半分......”
“有沒有說是誰把神斧取走了?”
“沒有。不過......”田寄月看了看四周,悄聲說道:“據說那人跟妖族頗有瓜葛。”
齊予安一幅顯然是妖族的表情,田寄月卻搖頭說道:“安世子,你還是趕緊返回圣都罷,逾了期便是死罪。方才你也看到了,此次神域行事與以往大相徑庭,一切皆依律條,沒有半分妥協。天君雖是少年,但是殺伐果決,隱世不出的御心九公子更是修為驚人。作為世子,你......方才公子怡沒有當場制住你,說明他們根本不擔心你能逃得掉。”
齊予安的心情更為黯淡,看著一旁的赤隼,一時也不知如何回應。田寄月又說道:“幸好你將江云澈送到軍營,沒有聽信于他,不然,惹出禍來......此前,天君已放出話來,他會親自尋找失落的天石和神器,可想而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打主意......所以,你還是直接回到圣都吧,否則一不小心沾染到是非,對齊氏全族更為不利。”
話到這一步,齊予安只好無奈地說道:“多謝田副將提醒,予安自有分寸。”說罷,便跨上赤隼飛往點翠海。
至第二日清晨,云風隱騎玄驃馬趕到,齊予安將江云澈的結局寥寥數語敘述之后,情緒格外低落,“小隱,我們還是回圣都罷,這世間本就無處可匿。”
云風隱暗嘆一聲,二人相對無言。正欲牽馬離開,忽然聽到一聲銳利的鳶嘯,抬眼望去,只見數十只素鳶列成隊形,由點翠海上空急速劃過,鉆入云層之中。
齊予安詫異地說道:“排列隊形?這是戰鳶吧?那個方向是......”
“閬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