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件各式不同的武器,在離開眾軍士之手的那一刻,隱忍到極致的星輝終于爆發,將武器點燃,瞬間將其融為虛無,化身燃著熊熊烈火的銀色巨蟒,噴涌著狂暴的氣息,由四面八方朝著正中高空懸停的銀光星球撲過去。
眼見數十道狂暴的星輝朝向中心聚集,即將猛烈地撞向同樣狂暴的星球,知秋不由得想起那日,靈狐爆燃星輝時的景象,便在心中急切地問道:“天落,他們這是要引爆星輝嗎?我們被困于陣內,無法逃離,該如何抵擋?”
天落望向高空中那個巨大的星球,赤色火龍仍然在銀色星輝間悄然游動,影影綽綽,仿佛無數螢火在夜空中飄搖。他從容不迫地說道:“知秋,你且閉上雙眼。”
“啊?”知秋再次回想那日星輝燃爆時的情形,只記得九條銀色的狐尾將濃黑的毒煙包裹,難道還同時遮擋住了灼目的光芒?知秋立即緊閉雙眼,心中問道:“天落,你打算如何應對?只需閉眼就可以了?不會如此簡單吧?你總不至于讓靈狐去擋吧?他們都退開好遠去了......誒?為何沒有出現特別大的動靜?難道星輝沒有被引爆嗎?”
當那數十道銀色巨蟒飛至僅有分毫之距的時候,銀色的星球驟然碎裂,爆發出致人眼盲的強烈光芒,甚至掩蓋了當空的烈日,將此方天地映照成白茫茫的一片。白幕當中,無數幼小的火龍閃耀著赤色光輝,仿佛萬千星辰點綴夜空一般。
待強光緩緩淡去,只見火龍紛紛縈繞在數十條銀光巨蟒的四周,跟隨著狂暴的氣勢輕松游曳,悄無聲息地吸納著星輝之勢。眼見幼小的火龍迅速成長,原先狂暴的銀色星輝已然不復存在。
急速四散而去的眾人,離開已有百丈之距,原以為爆燃之勢必定尾隨而至,此時已經過去了數息時間,雖然感知到身后的星輝仍然醇厚涌動,然而除去強光乍閃之外,卻是安靜得詭異。
江云澈忍不住止住戰鳶,側身回望,只見身后一片赤色光芒之間,星輝如暗潮起伏。細看之下,那片赤光竟然是由無數自在游曳的火龍組成,火龍由初始的發絲一般微小,至此身長已有數丈,而且眾多火龍逐漸彼此相融。
江云澈心中驚疑不已,立于戰鳶的雙腳竟然有些虛軟。
在他對于星輝所有的認知當中,只知道世間絕無可能,有人能化解星輝爆燃之勢于無形之間。
他再次看向赤光映照之下的天落,正于緩緩盤旋的白鶴之背站立,右手執握黑玉長笛,冷顏遠望著自己,雙眼之中的寒光懾人心魄。
江云澈無法控制地在腦海中萌生出一絲恐懼,恐懼剛剛萌芽便迅速占踞了整個身心,心中只想到一個字:逃!
此時的九重降魔陣已經化為虛無,甚至眾人手上的武器,亦是皆被星輝相融,現在莫說劫殺二字,就算要止住手執長笛的那個黑衣少年都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從江云澈隱匿云層之中窺看玉魄湖畔之戰,至此時稱作絕殺的九重降魔陣疲化作無形,不足半個時辰。
從初始時自信滿滿地以為,圍殺一個輕狂弱小的少年不過是手到擒來之事,至此時驚懼惶恐地發現,居然連逃離遁走都仿佛成了天方夜譚。
盡管江云澈無法理解,亦是萬分懊惱,此刻也沒有多少時機讓他多想。他見天落僅僅蛤是遠望自己,火龍仍在不斷聚集,尚無別的舉措,便暗令屬下軍士:“你們佯裝合圍,阻他片刻,我尋得時機便向郡都發信求援。”
眾軍士依其令,不得以皆調轉戰鳶,由四面八方向中心漸漸合圍,將天落與知秋阻在方圓數十丈的空間之內。此時,無數的火龍已然聚合為一體,近百丈長的龐大身軀圍繞著天落緩緩盤旋,星輝蓄勢待發,令驍勇的戰鳶亦不敢再接近半分。
知秋悄悄半睜雙眼掃過四周,心中不免納悶,問道:“天落,星輝沒有引爆嗎?他們為何還圍著我們?”
天落仍然望向江云澈,只見他落在眾軍士的身后,忽然從手中擲出一枚蠟丸,以指尖的星輝彈出,蠟丸化作一片濃稠的黑霧,被那道星輝徑直帶入眾軍士所包圍的圈內,將場間眾人皆籠罩于其中。
江云澈再無任何遲疑,驅使戰鳶急馳,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逃得越遠越好。
眾人瞬間陷入黑霧之中,無法看見彼此。知秋只覺眼前一道銀光閃過,赤光火龍的氣息亦隨之遠離而去。他便于掌中聚集炙焰擲入黑霧之間,黑霧立即被烈焰點燃,不消數息便重見清明。
知秋看向天落,見他仍然于碎羽身背站立,望著江云澈逃離的方向。他不禁說道:“剛才銀光劃過,我還以為是你追蹤那人去了......”
此時,眾軍士見火龍離去,便驅使戰鳶一擁而上,試圖將天落由白鶴身背擊落。
未及眾人觸及,天落便自行縱身躍下,并以靈識說道:“知秋,你攔住眾人,我去追捕逃走的那人。”
知秋見天落由數百丈高空躍下,詫異地問道:“你怎么追?碎羽都不要了?”
“先借你的流云一用罷。”
知秋這才想起,自擒住玄鷺,便一直未見流云。
天落見江云澈放出黑霧迷人眼目之時,借其遮蔽,讓靈體離開身軀,躍上火龍之首,引火龍穿過眾軍士,悄然尾隨那只急速飛馳的戰鳶。接著,天落找到在不遠處盤旋的流云,將其引至下方,恰恰將下墜途中的自己托起,一同朝江云澈追去。
江云澈未行數息時間,便感知著身后一道駭人的氣勢尾隨而至。他在云層中往返穿行,想借助暗云或能延緩身后氣勢的迫近。盡管明知一切不過只是徒勞,他仍然期待著奇跡能夠發生。
待又一次穿過陰云,只見面前,天落于白鶴身背站立,赫然近在咫尺。江云澈急轉戰鳶,試圖回到陰云之中,卻見火龍自陰云中優雅地游出,龍首之端同樣站立一人,周身銀光熠熠,虛實之間,銀發飄逸,藍眸閃亮,目光孤傲漠然。
江云澈只當這是天族之人幻化出來的模樣,心中更是惶然到了極點,立即令戰鳶再次轉身,面向天落于戰鳶之背跪伏,低頭顫聲言道:“罪將未識君尊真顏,因而無意間錯認,幸好并未傷及君尊,尚未釀出禍端,唯乞君尊寬諒......”
天落望著江云澈,見他此番模樣更是不屑,冷冷地說道:“是否錯認你是心知肚明,本君亦給過你收手的機會。僅為一己之私,傷殘戰鳶,遺棄下屬,你不配為將。”
江云澈急忙不斷地叩首,口中說道:“君尊明鑒,江某愿卸去一切軍職以謝罪......”
天落漠然打斷,語氣冷冽地說道:“為將者,非戰而聚列殺陣,無令而圍殺他人,甚至動用玉石俱焚的九重降魔陣,陷數十軍士于危境之中。依律該當如何,你不會不知。此時,你也并非真心悔過。”
天落一邊說著,一邊橫執手中長笛,一道凌厲的劍勢由笛身沖出,直指江云澈的身側,瞬間將其右臂斬斷,體內氣血及星輝噴涌而出,此番巨痛讓江云澈幾欲暈厥,險些從戰鳶滾落下去。
更讓江云澈絕望的是,身后的火龍游移至身側,將自己包裹其中,斷臂之處傾瀉而出的星輝皆被火龍吸納,甚至心脈間存積多年的星輝,以及修為氣息,仿佛泄洪之流,盡數奔向火龍。
眼見修為迅速失散,江云澈卻是束手無策,就連動彈一下都無法做到。他怨恨地盯著天落,惡毒地說道:“你身為天君,卻吸取他人的修為,實為邪魔再世。”
天落卻是淡淡言道:“你想多了。”
江云澈多年修為就此廢盡,赤光火龍亦仿佛年至暮年,飄浮于半空,漸漸碎裂開來,醇厚的星輝如同滿天螢火四散浮揚,奔向高空,飄至星際,終究消散于星海之間。
江云澈斷臂之處淋漓的鮮血慢慢止住,失去修為之后,讓巨痛之感無以復加。他蜷伏于戰鳶身背,再無分毫氣力。
然而,對于他的噩夢并未結束,只聽天落悠悠而言:“三十六只頂級戰鳶,皆因你一念而失聰,此罪尚未懲處。”
江云澈不敢置信地勉強抬頭,看著眼前這個玄衣少年,氣若游絲地說道:“你不如取了我的性命罷。”
天落面無表情地將長笛揚起,兩道如同銀針一般地氣息直貫江云澈的雙耳,搗耳之痛如同巨錘重擊腦顱,江云澈再難忍耐,暈死過去。
天落默默地望著戰鳶的雙眼,將靈識落于其眼眸之內。數息之后,戰鳶帶著江云澈俯沖而下,將其拋在一彎清泉之側,便騰空而起,飛回天落身側。
天落散去靈識,捕捉到昏迷之中的江云澈,感知其并無生命之虞。他正欲離去,忽然發覺一道熟悉的天罡之氣,在距離那彎清泉不遠之處隱約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