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看出了點什么？”白沐辰問。

“我這剛洗干凈的脖子，又被你弄臟了。”玄一打趣的說，“你和真正的江湖人差很多，不在市井之中長大的人身上怎會有市井之氣哪。”玄一將刀挪了半分，“我沒有惡意的，不然也不會幫你了不是。”見白沐辰沒有反應，玄一從水里站了起來。一個高大的黑影站在面前，白沐辰捂緊了衣裳往后退了幾步。剛從熱水里出來，玄一的身上熱意撲面而來。還未擦干的雙腳帶著水漬聲向前靠近。白沐辰一步步向后，直至無路可退。

“你再過來我真會殺了你！”白沐辰大聲說。

“你別誤會。”玄一的聲音就貼在白沐辰的耳畔，兩人之間只差分毫白沐辰連呼吸都靜止了，“我衣服在你身后，你礙著我拿衣服了。”說著那股熱意從白沐辰面前退開。

衣裳在半空中抖動，將屋內安靜的氣氛徹底打破。白沐辰回過神來，迅速地穿上了衣裳。

“我能點燈了嗎？”玄一問。

“嗯。”

屋內的燭火再次被點亮，白沐辰眼前的人影也逐漸清晰起來。獸紋面具下的容貌依舊不知道是什么樣子，只見他披散著長發還未來的及束起。燭火微搖，幾縷發絲順著上揚的熱氣擺動了幾下。玄一隨意的點燃了兩盞燭火，便將手中的火折子放下了，屋內似明忽暗。

屋子里只有一角是亮著的。白沐辰看著那背影道：“你是怕我看見你長什么樣子以后會來殺你滅口嗎？”

“反正我們都不想自己的樣貌被對方看清，那不如就這般的亮暗正好。太亮了晃眼睛，除了燭火其他什么都看不清了。”玄一轉過身來，夾雜著火紋的黑衣，戴著青面獠牙的面具，在這一方昏暗之處，像極了從地獄而來的魑魅魍魎，正應了他那句話，閻王殿都不愿收的人：因為他本就是從那閻王殿里來的。

也不知是鬼市里哪間屋子坐了三個人。引路的小廝將三人引至屋內道：“魏公子，請您稍后，狗爺一會兒便來。”

“知道了。”

冉哲平日里都是大爺，如今卻裝作下人。一舉一動都要畢恭畢敬，見屋內沒人冉哲徹底松散下來：“我的天，你府上的人原來平日里都是這么伺候的。”冉哲晃了晃自己的四肢說，“這和被師傅罰站有什么區別。”

端木嗣在屋內來回踱步：“也不知阿辰怎么樣了。”

“遠看著是蹭破了皮，沒有傷及要害應該沒事。”說著冉哲一屁股坐到矮桌邊。

“什么沒事，傷成那樣怎么會沒事！”端木嗣也不知道發了什么無名火。

“你沖我發什么火，又不是我傷的阿辰。”冉哲剛想倒水，手上的動作便停了下來，“你這是怎么了……他差點回不來那次，也沒見你這么著急啊。”

“你嘴里能不能有點好話。”

“行行行，我惹不起晉王殿下，閉嘴還不成嗎。”冉哲道。

“不過話說回來，和阿辰在一起的那個人是誰？”鐘遠之說。

冉哲咬著手指想了半天：“看他和阿辰說話的樣子來看不像是熟識啊，可他們剛才在角斗場上竟然配合的這般默契，阿辰抬手他便知道要做什么，若說不是像我們這般知根知底的關系，也說不通啊……”

端木嗣哪里有心思聽這些，滿腦子想的都是白沐辰怎么樣了。鐘遠之看著神不守舍的阿嗣道：“我覺得……若是那人是沖著阿辰來的，也就解釋的通了。”

“你什么意思？”端木嗣道。

“師傅不是常說知己知彼嗎。是不是有人事先就做了功課，所以才對阿辰的一舉一動都十分熟悉！”

“對啊！”冉哲拍了一巴掌從座位上竄了起來，“木頭你怎么一下子那么聰明了。”冉哲拍了拍木頭的肩膀說，“看來你跟著我混久了也沒那么笨了。不過……若是這么說的話……那阿辰很有可能是被人引來這里的。”

“阿辰不是白相讓她來的嗎？”端木嗣說。

“就你這腦子，怪不得章太妃要把你送到邊塞去了，你在這京都城里不知道就被誰給害死了。”冉哲說，“我總覺得哪里不對，瀛洲島經營了那么多年都沒出過事，怎么偏偏就一下子鬧得滿城風雨了，還把白家給牽扯進來。我若是白丞相也想方設法撇清自己的兒子。如今白家老的老小的小，真能做事的也就阿辰一個。與其說是要拖白家下水，不如說是有人沖著阿辰來的。而且，不僅是阿辰，連我們怕也是中了套。”

“阿嗣府上的消息是三皇子托人送來的。”鐘遠之說。冉哲攤了攤手。

“你們越說越糊涂了，明初干嘛要害白家。”端木嗣說。

冉哲不停的搖頭：“你真是一點腦子都沒有。三皇子要是想害白家，怎么會把我們叫來。不過話說回來，三皇子也不是什么善茬。”

“那你說是誰？”端木嗣問。

“是啊，到底是誰啊……一口氣拖下了白家和魏家，這不就是想看著他們相互殘殺嘛……這人到底想干什么啊？”冉哲自言自語的說。冉哲正想著房門突然被打開了，屋子外面走進來了一條雪白的狗。

“狗？爺？”冉哲滿臉不解。

“小哥是第一次跟著魏公子來吧，這是狗爺養的小玩意兒。”門口站著一個戴著獸紋面具的小童：“魏公子好久不見了，這廂有禮了。”小童沖著“魏公子”道。

“狗爺呢？”端木嗣理了理衣衫說。

“殿內等著魏公子呢。幾位請吧。”

剛跟著小童離開屋子，三人的眼前便一片漆黑，后頸傳來一整痛覺，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沐辰和玄一跟著引路的小童到了一座殿宇外。陰森的石門足要兩個成年男子才能推得開。那道門后的殿宇穹頂高聳，四周的石柱上雕刻著各式各樣的鬼怪兇獸。穹頂之上爬著四只正往下而來的饕餮石像。屏風后坐著一個白白的、毛茸茸的玩意兒。那東西竄了出來站在白沐辰面前，竟是一條白犬！

“狗爺？”白沐辰說。

“我狗爺是因為喜歡養狗，所以才被人叫狗爺的，怎么到了你嘴里就真成了一條狗了。”順著聲音看去，殿內的榻上斜靠著一個紅裙及地的女子，燭火照映下的紅裙子被打理的異常干凈。這聲音白沐辰再熟悉不過了，走近一看，果然是在船上貼著白沐辰不放的女子，阿念。

阿念的面具已經摘了下來，淡掃蛾眉眼位飛揚，朱唇上挑，手里拿著一竿子煙，對著燭火剛剛點燃，吸了一口煙土，朱唇中飄出一縷青煙：“又見面了，兩位公子。剛才在角斗場玩的可盡興啊。”阿念嘴角上揚，兩條腿勾在一起。一雙好腿，又有幾個男人不會拜倒在她的裙下。阿念故意撩了一下裙擺，讓自己的腿露的更多些。

“狗爺呢？”白沐辰問。

阿念抬眉轉念，笑的面若桃花：“我就說嘛，我一刻都撐不住的，狗爺您看被人識破了吧。”阿念嬌嗔著說。

簾子后一道斜影出現，那影子后面跟著走出來一個步履健碩的老人，這人的神態姿勢和白沐辰初見之時完全判若兩人。白沐辰看著玄一，玄一搖了搖頭：“別看我，我也是第一次見狗爺。”

“你是怎么知道阿念不是狗爺的？”說話的人正是小酒館里年近耄耋的掌柜，不過此時掌柜的說起話來底氣十足，聲音洪亮一點都不像個老人。

“狗爺不是喜歡養狗嗎？養狗的人弄得再干凈，身上也不可能一點動物的毛發都沒有。”白沐辰說。

“后生可畏啊。”狗爺撕下了人皮面具道，“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和旁人不一樣。我這角斗場里好久沒有人活著走出來了。”狗爺走到阿念身邊坐下，人皮面具下的男子不過剛過三十，還是一張年輕人的臉，“這人皮面具戴久了，我都不太習慣用這模樣見人了。”

阿念放下手里的煙桿道：“兩位也別拘著了，坐吧。”說著，阿念趴在狗爺肩頭說。

“你們來黑市不就是來找我的嗎？”

“狗爺知道我們的來意？”白沐辰問。

“不就是瀛洲島的事嗎。”狗爺說的輕描淡寫，“死了幾個人罷了。”

“你……人命關天的事，在你嘴里竟是‘死了幾個人罷了’。”

“哪里不死人啊。不過我竟沒想到，你拼了性命也要見我，我們真是躲到哪里你們白家都要將我們趕盡殺絕啊！”狗爺笑著說，石門“轟隆”一聲關上了，殿內的燭火被旁風刮的東倒西歪。白沐辰脊背發涼，回頭看著那道石門。狗爺見著白沐辰緊張的樣子，指著白沐辰手里的戒指道：“這是白沐奇的遺物吧。如今到了你手上，我猜你是白家的四公子，白沐辰。我說的對嗎，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