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浮尸三百
- 立于皇穹之下
- 吳大寶本寶
- 5129字
- 2019-04-10 11:30:00
夜色的巷子里站著兩個人影。明處看不見暗處的東西,而暗處卻能將明處的事物瞧的一清二楚。齊光和端木淵看著關(guān)纖塵將阿昭帶了回去。
“殿下為何要將阿昭交給關(guān)家小姐?”齊光說。
“這阿昭可是扳倒魏奚平的關(guān)鍵人證,帶回府里豈不是浪費了。”
“殿下是想讓關(guān)大人……”
“他們這么急切的要在這京都城里放火,我們只不過是遞一把柴罷了。”端木淵抿唇一笑,“去給穆寧提個醒,就說瀛洲島可不是魏奚平一個人的生意。這魏奚平里里外外的關(guān)系統(tǒng)統(tǒng)要查一遍才是。”
“是。”
江面上的火燒到了第二天才結(jié)束。日頭剛起的時候,天邊的紅霞和火光交織在了一起。瀛洲島一半的船體都被燒毀,另一半沉入水中的還算保留的完整。
“喂!你們看!快看!”碼頭有人突然喊了起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了江面上。平靜的江面突然開始往外冒泡,緊接著一具接著一具的焦尸浮了上來。這些焦尸死狀詭異,面容朝下,大多是手腳并在一處,又或是反手對掌,又或是反臂抱肘。姿態(tài)扭曲之極,讓人看的心驚膽戰(zhàn)。很快,近處的江面上逐漸被焦尸布滿,滿目狼藉。
光天化日,浮尸三百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端木明初府里的小玩意兒多,樹上掛的鳥籠;池里養(yǎng)的魚;還有門庭里養(yǎng)的貓貓狗狗。總之什么好玩,府里便有什么。水池之中養(yǎng)著的金魚好幾條翻了個魚肚白,端木明初一早便開始處理這些小玩意兒。
“嬤嬤,我那撈魚的網(wǎng)兜呢!”端木明初趴在池邊大聲喊著。沒一會兒,手邊便有人遞上一根長長的網(wǎng)兜。
“這些事三皇子還要自己來做啊。”端木明初的耳邊響起了關(guān)晏的聲音。
端木明初回過頭,高興的看著關(guān)晏:“這些小東西也算是陪了我一場,到了了不得好好安置它們,不然也顯得我太冷血了。”端木明初興高采烈的說著,完全不像是失了心愛之物的樣子。
“三皇子這么高興?”
“昨夜派去的人,子時便傳回了消息。我興奮的一夜沒睡著。這不,一早起來便看見小東西們浮了上來,我索性也不睡了,緊趕慢趕的來撈魚。”
“這撈魚可要比撈其他東西來的輕松多了。”關(guān)晏笑了起來,“江面上的玩意兒,要讓大理寺忙上好長一段時間了。”
“他們忙了,我們就輕省了不是。”端木明初將撈上來的魚擱置到木桶里,“也不知大哥的‘魚’被撈上來的時候他是個什么樣的臉色。”
“大皇子的魚?瀛洲島的老板不是魏家的魏奚平嗎?”
“哈哈哈哈哈,關(guān)大人你是裝傻哪還是在我面前演戲哪,魏奚平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做這種勾當(dāng)啊。若是沒有大哥在他背后撐腰,魏奚平哪里有那么大的膽子。這事兒你不也心知肚明嘛。”
“微臣這點心思瞞不過三皇子啊。”關(guān)晏笑著說,“三皇子下一步如何打算?”
“這消息不過午時就能傳到宮里去。”端木明初看著水中的倒影,露出一副笑容,就像孩子做了了不起的大事那般得意,“私下做人口販子的生意,還搞出這么大的動靜,京都城的百姓都看著呢,大理寺想壓也壓不下去,大哥這次怕是很難全身而退了。”
“不僅是大皇子,怕是魏家也要遭牽連啊……”
“關(guān)大人再幫我個忙,幫我找個十二歲左右,渾身是傷的孩子。”
“孩子?”
“魚要是都死了,那魚塘的水就攪不起來啊!我的人啊,昨日里放跑了一個活口……”
關(guān)府后門的插捎被悄悄的挪了半分,秋兒鬼頭鬼腦的探出半個腦袋:“小姐,沒人……”話音剛落,關(guān)纖塵和阿昭便跟了上來。
三人貼著墻根快速的小跑著回了屋。關(guān)纖塵邊說邊打開了房門:“鬧了一晚上,累死我了。秋兒,幫我倒杯水!”
“你這一晚上去了哪里了?”接話的不是秋兒,是關(guān)晏。
關(guān)纖塵忽然后背發(fā)涼,屋子里早就有個人影,可是誰都沒發(fā)現(xiàn)。慢慢轉(zhuǎn)過頭,關(guān)纖塵便看見關(guān)晏坐在矮桌邊,手里拿著茶盞,看上去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哥……”
“你們一晚上去哪里了?”關(guān)晏問。
“沒啊……我和秋兒就是出門逛街去了……”關(guān)纖塵指著大門傻笑著說。
“逛街?逛街逛一晚上不回來,還穿成這個樣子。”關(guān)晏見關(guān)纖塵不回話便問秋兒,“小姐不說,你說。秋兒你若是敢扯半句謊話,便自己收拾包袱出府。”
“秋兒不敢,秋兒不敢。”說著秋兒便跪了下來,身后的阿昭出現(xiàn)在關(guān)晏面前。
“哪里來的小叫花子。”關(guān)晏道,“你們到底去哪里鬼混了。”
“回大人,昨夜……昨夜奴婢和小姐去了瀛洲島……”
關(guān)晏聽聞臉先是臉色發(fā)白,看著關(guān)纖塵毫發(fā)無損的站在自己面前又氣的面紅耳赤:“荒唐!你越來越放肆了。秋兒,小姐不懂事,你也跟著胡鬧嗎!瀛洲島是什么地方,也是你們?nèi)サ玫膯幔 标P(guān)晏指著秋兒大聲道。
秋兒被嚇得不敢說話,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見著秋兒害怕,阿昭也不知覺得躲在了門后。
“哥,你別怪秋兒。要去瀛洲島也是我的主意,和秋兒有什么關(guān)系啊。”關(guān)纖塵也跟著大聲說話起來。
“你還有理了。”關(guān)晏指著門后的阿昭問,“還把什么來路不明的人帶回關(guān)家!我我平時便是太驕縱你了,你才會如此放肆!”說著關(guān)晏隨手拿起了屋里的雞毛撣子敲在關(guān)纖塵身上。一撣子下去,關(guān)纖塵不躲也不喊,憋得眼眶發(fā)紅瞪著關(guān)晏。
關(guān)家只剩下這兄妹二人。關(guān)晏對這妹妹是萬分疼愛,平日里都是捧在手里的,見不得她受半分委屈。一氣之下也不知怎么就動了手。
關(guān)纖塵的臉頰上劃過一道淚痕,一字一句的說:“哥,你以前……從來不打我的……”看著關(guān)纖塵委屈的模樣,關(guān)晏自己也心疼。關(guān)纖塵擦干了眼淚道,“那個女人來關(guān)家之后,你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如今你都對我動起手來。以前我便是蹭破點皮你都要著急的。”
關(guān)晏將手里的雞毛撣子扔到了地上:“你越來越過分了,如今都會跑到瀛洲島那種地方去了,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不正經(jīng)的姑娘才會那種地方。”
“不正經(jīng)的姑娘?不正經(jīng)的姑娘你不也是往家?guī)幔课以趺淳筒荒苋チ恕!?
“你……”關(guān)晏氣的說不出話來。關(guān)晏想想便后怕,關(guān)纖塵差點就沒命回來了。門口那個惶恐的孩子引起了關(guān)晏的注意,“這是孩子是哪里來的?”
“回大人,這是昨日奴婢和小姐從江面上撿來的孩子。”秋兒說。
“江面上?”關(guān)晏招了招手,“你過來。”阿昭小心翼翼的挪到關(guān)晏面前。關(guān)晏抬起阿昭的下顎,這張臉差不多是十二三的模樣。關(guān)晏問:“你叫什么?”
“阿昭。”
關(guān)晏卷起阿昭的袖子,又揭開了阿昭的半截領(lǐng)子。這孩子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關(guān)晏一下子就意識到,阿昭便是端木明初要他尋的那個孩子。
“你是自瀛洲島上而來的?”
阿昭點點頭。關(guān)晏接著說:“你是被虜?shù)藉迧u上的?”
阿昭小聲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睜開眼就在那船上了。”
“你可認識一個叫魏奚平的人?”
阿昭搖搖頭:“不認識。”
“那你被關(guān)在瀛洲島的什么地方,那船上還有多少和你一樣的人,管事的你可知道是誰?”關(guān)晏一連三個問題把這個孩子嚇得往后縮了半分。關(guān)晏見狀蹲下道,“別怕,我問什么你答什么,我不會像那些人一樣打你的。”
阿昭看了看關(guān)纖塵,又看了看關(guān)晏,小心翼翼的說:“那船上還有很多像我一樣的姐姐。我們都被關(guān)在大船的船艙底部,我見過一次管事的。”
“你可知他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再見你可認得出他?”
“他叫朱六,做什么的不知道。他是個跛子,再見我定能認出他來。”
“那你可見過朱六和什么人在一起過?”
“一個貴公子。”
“你可還認得出他?”
“認得!”
關(guān)晏摸著阿昭的臉頰:“好孩子,我給你吃喝給你暖和的衣裳,你可愿去大理寺將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次。”
“真的嗎!”阿昭高興的笑了起來,點頭道:“我愿意,我愿意!”
白沐辰坐在梳妝臺前盯著滿桌子的珠釵胭脂看。若是論舞刀弄槍白沐辰不在話下,可論起梳妝打扮,白沐辰連各色的胭脂都分不清。
“小姐,您這是看什么哪?”紅燭湊到白沐辰的耳邊說。
白沐辰拿起一個藍色的胭脂盒和一個白色的胭脂盒道:“這兩個胭脂有什么區(qū)別?”
“這是朱砂紅,這個是櫻紅。”
“那下面這些呢?”白沐辰指著桌上的瓶瓶罐罐說。
“這個黃色盒子里的是香粉,紅色盒子里的是眉黛,黑色罐子里的是頭油。”
“紅燭,你是怎么把它們分的那么清楚的?”
“小姐,哪家姑娘不知道這些啊。小姐怎么今天突然對這些胭脂水粉的感興趣了啊?”紅燭笑著說,“小姐……我聽人說女為悅己者容,小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什么心上人啊!”白沐辰紅起了臉,“我哪里來的心上人。”
“小姐,你騙不了我的。”
“死丫頭,你知道什么,你又沒有喜歡過誰。”
“小姐,你害羞了!”紅燭拍著手,“我猜對了!小姐小姐是誰啊?”紅燭瞪著大眼睛看著白沐辰道,“說來聽聽嘛……”
白沐辰扯著衣角說:“我說了你可不許說出去。”
“我肯定保密。”
“是阿嗣。”白沐辰小聲的說。
“晉王殿下!”紅燭驚訝的合不攏嘴,“小姐,怎么是晉王殿下呢!”
“你小聲點。”白沐辰捂住了紅燭的嘴,“你就怕別人聽不見啊。”
紅燭掰開了白沐辰的手,關(guān)起房門來:“小姐,怎么會……晉王殿下怎么會喜歡一個‘男人’。”
“他都知道了。”白沐辰嘆了口氣,“他已經(jīng)知道我是女兒身了。”
“誒呀,小姐你可闖大禍了,這事怎么會讓晉王殿下知道的。”
“這事兒說來話長。如今我在阿嗣那里可算是穿幫了,你要替我瞞著爹爹啊。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這,這我哪里敢說啊。”
閣樓外傳來小廝的聲音:“少爺,老爺讓你去一次書房。”
“哦,知道了。”
書房里一前一后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白榮,一個是一名中年男子。此人是大理寺的主司重羽。重羽站在白榮身后道:“大人交代事,下官已經(jīng)開始著手辦了。”
“嗯。這事務(wù)必證據(jù)確鑿,要讓魏奚平翻不了案才是。”
“江面上的浮尸三百,百姓已經(jīng)議論紛紛了,此事若要成鐵案不難,可是大人,瀛洲島的生意三公子也有參與,這事情若是查必然要牽扯到三公子頭上的。”
“你想個辦法,這事絕對不能將玄兒搭進去。若有必要就將這件事做成死無對證。”
“是。下官知道了。”
二人的談話被門外的白沐辰聽到了。白沐辰聽的晃了神,一時之間連有人開門都沒意識到。重羽一開門便看見白沐辰神色凝重的站在書房門口,重羽拱手道:“這不是白將軍嗎?”重羽笑著說,“白將軍怎么也不出聲啊。”
“重大人……浮尸三百是什么意思?”白沐辰急切地問,“我三哥和這件事又有什么關(guān)系?”白沐辰心慌的厲害。
“白大人,這……”重羽回頭看著白榮說。
“你先回去,把這件事處理好了。有什么消息盡快稟報。”白榮站在屋內(nèi)太陽照不到的地方說著。
“是。”重羽行了禮便退下了。
白榮從書房里走了出來,神色凝重的看著白沐辰:“你跟我進來。”白沐辰聽了跟著白榮進了屋。白榮又道,“關(guān)門。”書房的門一關(guān)上,屋子里便不像剛才那般敞亮了。
“爹……”
“我問你,你昨日去了哪里?”白榮說著神色愈發(fā)的難看,“跪下!”
白沐辰提起衣袍,雙膝跪于地面之上。白榮聲音低沉,又問了一遍:“你昨日去了哪里?”白沐辰依舊不回答。白榮拿著桌上的書簡砸在了白沐辰右臂之上,剛愈合的傷口好像又裂開了。白沐辰痛得蹙起了眉。白榮深吸了一口氣,“昨日,有探子在瀛洲島看到一個帶著饕餮紋戒指,身形與你極其相似的女子在瀛洲島上跳舞,一舞轟動了整個瀛洲島。這個女子后來還被劃傷了右臂。你可認識這個女子?”
“回爹爹,此人正是孩兒。”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嗎?”
“知道。”
“知道,我看你是糊涂的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了……你這是被情愛之事沖昏了頭腦!”白榮的聲音不怒自威,“那探子跟了你一路,便看見你與晉王在一起。我說的可有假?”
“是,孩兒的確是……是和晉王殿下在一起沒錯。”
“你自己和晉王殿下斷干凈吧。”白榮的聲音冷淡至極。
“爹,我……我與阿嗣……心里都有彼此,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
“你一個姑娘家怎么說出這么不要臉的話來。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嗎?你知不知道你與晉王在一起會給白家惹來多大的麻煩!”
白沐辰心里難受的喘不過氣來。自己在白榮心里是什么角色白沐辰比誰都清楚:“爹,您真的只是將我作為您爭權(quán)的工具嗎?”白沐辰抬頭看著白榮,眼里寫滿了不服氣與憤怒。
白榮回過頭。“啪”的一聲,白沐辰的臉頰便紅了:“你是昏了頭了,誰給你的膽子這般說話!”
“爹,我說的不對嗎?我也姓白,也是爹的孩子。爹聽了一個道士的胡話便要將孩兒一生都困在朝堂之中嗎?”
“這話你是聽誰說的。”
“聽誰說的重要嗎?爹終究不也是信了那話。”
書房里一片死寂,隔了好久才響起了白榮的聲音:“你這心思是不是早就有了?”白榮嘆了口氣,“你可知有多少人要我們白家死?朝堂里的斗爭往往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你如今的處境,稍稍做些出格的事就會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你是翅膀硬了是不是,連家里人的死活都不顧了!”
“爹我們?yōu)楹畏且@般斗來斗去!”
“那你我要束手就擒嗎?朝堂之中不是刀俎就是魚肉的道理,你當(dāng)真是半分都不懂嗎!”白榮的一聲怒吼,讓白沐辰徹底醒了過來。白榮扶著矮桌坐下,“你大哥死的早,白家的希望全部系于你一身,朝堂里多少眼睛都在你身上,你的一言一行必須要對的起‘白沐辰’這三個字。”
白沐辰的指節(jié)發(fā)白,掌心被指甲掐出了一道道月牙形的印子。沉默了許久后,白沐辰苦笑了一聲,抬手置于額前道:“孩兒謹(jǐn)遵爹爹教誨。這便去……回了晉王殿下。”
“記住你今日說的話。”
樹影斑駁,屋檐下的影子足有一個人那般長。白沐辰站在院子里,望著四方屋檐自言自語的道:“我怎么會忘了我是白沐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