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東平縣縣丞府邸。

于間口中憤憤不平道：“叔父，最近那姓郭的，可謂出盡了風頭。更可恨的是，倉庫原本是叔父協管的，現在連一句話都插不進去啊！”

于至倒是平靜，慢條斯理的捋著胡子，道：“間兒，叔父說過多少次了，戒急用忍，方能行穩致遠。”

“哎呀叔父，那姓郭的都要騎您頭上拉屎拉尿了，還戒什么急，用什么忍啊。”于間稍微吸了口氣，發現自己確實忍不了，又攤著雙手道，“我看縣尊大人對那姓郭的器重的很，頗有些要招為女婿的意思，叔父再不殺殺那姓郭的的威風，到時搭上縣尊上升快車的就是那姓郭的了，咱們于家黃花菜都涼了！”

于至見于間急的厲害，也不藏著掖著了，道：“那姓郭的自有取死之道，不用你我叔侄動手。”

“叔父，此言何解？”

于至有用手捻著上唇嘴角的胡子，緩緩道：“因為流民聚集在一起有大危險。黃巾賊剛剛平息，各縣都被掏空了家底，誰有多余的糧食養別人？這些聚集的流民吃不飽，穿不暖，住也沒屋，一旦有心人一煽動，又是一伙反賊。”

“那姓郭的做事毫無經驗，毛手毛腳，也不想想為什么別人都不做，別人都無能就他有能？”于至說到這里也有些激動，趕緊默念幾句“用忍，用忍”，又繼續道，“我早就派人去刺探了，那姓郭的應該是得了明眼人的點撥，也知道了其中的利害之處，現在怕是急瘋了，居然用冰做屋子給流民住，那些流民傻乎乎的還就都住進去了。這用心何其險毒，這是要把這1000余流民都活活凍死！”

“那姓郭的這么狠？”

“哼，我也想不到，不過流民也是民，也是我大漢的百姓，姓郭的這樣草菅人命，縣尊不管，我卻不能坐視不理，我已經寫好了急報，派人連夜快馬送至兗州劉刺史處了。”

這于至，也是搞笑，口中振振有詞不能坐視不理，卻不去阻止郭威，而是向刺史打了小報告。郭威要是知道了，難免又會大翻白眼。

但是于間不這么認為，撫掌道：“叔父，妙啊，這下看那姓郭的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哈哈哈……”兩人都笑了起來。

……

郭威何嘗不知道聚集流民的危險。這批流民從廣宗來的有，從汝南來的有，甚至從潁川來的都有，這批流民一路流亡，途經上百個有余的州縣，為什么沒有一個州縣收留呢？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其中很重要的一條是，諸縣不敢聚集流民。

秦朝陳勝吳廣起義，原因就是“天下苦秦久矣”。沒錯，苦秦“久”矣，大家一直受秦朝嚴刑厲法盤剝，不是從你陳勝開始，也不是只有你陳勝一人，可是為什么大家都沒反，就你反了？

秦朝嚴刑禁止百姓聚集，一旦百姓聚集，不問對錯，先殺領頭人，還要連坐三族；此外征發徭役，發往戍邊，一次也就幾十人，很少上百的，比如劉邦斬白蛇前押送的刑徒就只有幾十人而已。

但是陳勝吳廣卻押送了900余人，900苦秦久矣的百姓，被陳勝吳廣一煽動，就反了。

偉大的古塔斯夫勒龐很明確的說過：孤立的個人很清楚，在孤身一人時，他不能焚燒宮殿或洗劫商店，即使受到這樣做的誘惑，他也很容易抵制這種誘惑。但是在成為群體的一員時，他就會意識到人數賦予他的力量，這足以讓他生出殺人劫掠的念頭，并且會立刻屈從于這種誘惑。所以流民也很容易變成暴民。

郭威努力把這種危險降到最低，而且很有自信，因為郭威——有錢！

有錢可以為所欲為！

首先，投喂這批流民要做到足食，第一日事起倉促，所有流民都亂糟糟的排隊取粥，有的多了，有的少了，在所難免。郭威計劃給這些流民發帶有特殊標記的木籌，憑木籌兌飯，一根籌一勺飯，一勺飯大概四兩，壯丁每人發5根，老弱婦孺每人發3根，可以保證人人足食；

其次，要保證流民足衣，郭威白天已經派了一個能干的吏員持自己的親筆信趕赴徐州了，以自己跟糜竺的交情，請他協調買些布匹應該不難，何況市面上麻布大概300錢一匹，自己400錢一匹收購，還是有暴利可圖的，郭威為什么這樣做？沒辦法，有錢！郭威把自己包成狗熊都冷的瑟瑟發抖，流民們個個衣不蔽體，肯定也冷的不行，所以就是圖個“快”字。

再次，要保證流民居者有其屋，郭威一開始選址在樹林旁，就是為了造屋方便。等屋子都造成了，在屋里生個火，誰不在屋里暖和的呆著，出來頂著寒風造反？

最后，要保證流民一直有事做，整天閑著沒事確實容易起事端。一開始先搭棚，搭完棚造屋，屋子沒有一蹴而就的，等造完屋就差不多春暖花開了，到時候事情更多，不愁沒事可做。

話說回來，既然有危險，那為什么賑濟流民呢？

如果是剛穿越而來的時候，郭威就算見到流民，也只能是心里可憐一下，然后熟視無睹，因為養活自己已經很不容易了，幫不了別人。可是現在的郭威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強大的能力——至少很有錢不是？

有人問鋼鐵俠，你到底有些什么超能力？

鋼鐵俠回答，哥有錢！

有錢也是種超能力。

作為有超能力的郭威，再看到有人掙扎在饑餓、寒冷和死亡線上，就無法做到熟視無睹了，必須要幫一把。

而且危險與機遇并存，郭威相信不少有識之士都已看出，天下即將大亂，更何況郭威這個看過歷史課本的。亂世最缺少的就是人，更何況郭威心里正醞釀一個大計劃，更是少不了人手。

可以說，郭威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并非頭腦發熱。

……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于至就起來了，先吩咐管家把于間叫來，才開始穿戴。

于間匆匆趕到，還有些迷糊，不解道：“叔父，要干什么？”

于至一邊抹平衣上褶皺，一邊道：“去祭奠下湖邊那千余亡魂，哭上一哭我大漢這些個多難的百姓，罵上一罵那心狠手毒的害民賊，讓天下人知道，我們跟那害民賊是劃清界線的！”

于至又對著鏡子整了整帽子，一甩長袖，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