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奇人奇行謀奇緣危，危樓危廷畫危情。
第二節、高樓論畫、(二)
張巖暴喝一聲，“小子找死”，右手袍袖急揮而出，袖中藏有掌力后勁，雖未必有意置華岳于死地，卻也使文弱書生橫飛而起。眼看藏于袖中的掌力已出未到之際，張巖突覺一道剛猛異常的拳力，從側面后發先至斜擊而來。二力一交之下，立將張巖的掌力撞回，拳勁威力未減，勢如奔流斜逼而來。張巖頓覺胸口阻塞氣息不暢，仰身跌撞向屏架，并借機抓住長軸，以毀畫相威脅，嚴防高軒的進一步攻擊。
高軒顯露的這一手武功，青袍客父女看得一清二楚，以后發先至逼退張巖本不為難，難在擊退敵手的同時還要救起被張巖的鐵袖功擊中，橫飛而起的華岳。旦見，高軒右腳前跨一步，右拳直搗而出，斜撞擊退張巖掌力的同時，左掌側切轉勾，化去鐵袖功的勁力，又借轉勾反卷之力，使華岳身在半空飄轉身體，卸去了橫摔而出的慣力，避免了由此所造成的傷害。然后再化勾為抓，將其穩穩攬送入一張木椅上坐定。
在此倉促之間，能將武功內力的運用發揮到如此程度，本已巧致毫厘，而更其妙到極至的景象也在同一瞬間上演。當高軒出手退敵、救人之際，正好后背空虛對向程嵩。他豈能放過使他心驚肉跳的敵手唯一的漏空機會，快如閃電般拔劍偷襲，長劍直刺向高軒后心。
那一瞬間，嬌兒險已驚叫失聲，未待她做出行動反應，只見高軒左腳反勾倒踢，不偏不移，正中程嵩握劍的右腕。就聽得程嵩一聲怪叫，身體隨著劍一同垂直飛起，劍尖直插入大堂橫梁之上。他低頭下看，身體竟已距地數丈，而全然不知怎地竟會如此，以致不敢跳落回地面。
高軒退敵、救人、反擊同時應負三個方向，手腳并用一氣哈成，似乎是全無武功招式的倉促應對，又似乎是渾然天成的自然招法。其內力運用之巧，收發之妙，已臻于隨心所欲的境界。使得一貫藐視天下武功，獨步江湖多年的青袍客也為之驚奇叫好后，不禁嘆道：“江山倍育才人出，各領風騷數十年。”
聽得父親之言，嬌兒欣喜之余，更堅定了心中的主意。她先前因為終于見到“本該如此”的心儀之人，自然牽引回往昔少女心態。高軒偏又突然問起論畫之事，使她想及此畫的始創原意及父親對此的寄托心思，自己一女兒家若何說得出口，哪能更明知故犯。故此，一時間黯然神傷，悄然退回。
當從程嵩口中得到證實，他果然就是日前淮東一帶江湖傳說中，酒醉天香樓、大鬧揚州城，一夜連燒金軍十三營，逼迫東路軍先鋒伏虎高祺放人撤軍。隨后又力挑甘露寺、血染北固亭，而聲名雀起的大俠高軒。
此后，她的眼神就一刻未曾離開過高軒，從他與華岳的對話中觀察、揣摩、推斷自己的猜測和認定。越想越覺得他對此畫，似乎本無性致，原是和自己一樣替他人打報不平。反是華岳以他人貪欲之心度量高人，硬要以畫為酬求人救助，憑空玷污高人名節，更引來打斗，著實令她替高軒深感憤憤不平的同時又擔心受怕。等看到他救人時，袖內確有一管狀細長物什險些脫落時，心中對他出現后的一切猜測、揣摩、推斷似乎全變成了認定，只等最終證實了。
事起倉促，待堂中武將校佐等拔刀亮劍時，一場惡斗已勝敗立分。一時之間眾人手中的刀劍不知該如何擺弄，相顧駭然，滿堂驚恐，卻再無一人敢有何動作。高軒環視四周，嘴角發出一絲輕蔑冷笑，目光似電射向張巖怒喝：“你待怎說？”。張巖掙扎而起，顫顫看著高軒，一手始終死死抓牢畫軸，心中暗想：“畫在人在，看你能奈我何。“
青袍客與女兒相視一笑，輕咳一聲起身上前，緩步走向堂中央的同時，看似有意無意間舉手整冠，立有一股輕緩之力，由手指上發出，竟能凌空將懸吊于橫梁上的程嵩震落。
嬌兒見狀，立時有了重返登場的機會和借口。她嘴上急呼道；“程大人小心，可別摔壞了身子骨。”一躍而出，身形輕如矯燕出巢，漫妙無比，迅捷異常。她本可于舉手投足間將程嵩跌落的身體一帶扶攜，不致摔倒在地。可她惱恨于其先前的餃詐偷襲，有意要讓他難看，非旦不予相助，反暗中在他背后推上一把，頓使程嵩半空失去平衡，竟然摔跌成餓狗撲食之狀，狼狽異常。嬌兒心中得意，口上卻仍呼叫不停；“程大人好生身沉，可站穩了，千萬別摔倒。”
堂上不由又是一整騷亂、操動和嬉笑。程嵩自己都未明白怎就摔成了如此模樣，外人不知反而要感謝王家小公子仗義扶危。唯有高軒全程看在眼中，心里暗道：“此王家父女好身手，偏于此時插手，恐怕遠非僅為一畫？不知是敵是友？但看他女兒先前一直在維護華岳，似又不像是有惡意，且看看下文若何再定。”
正想間，青袍客已開口說道：“小兒玩疲，要看須罕古畫，原也只圖一時耍笑熱鬧，誰知惹出此天大禍事。還請各位略看老夫薄面，勿與小兒一般見識，不可為此畫再起爭斗，傷了和氣。”張巖滿肚邪火正無處發泄，開口便道：“說得好不輕巧，什么小兒玩疲、只圖熱鬧、免傷和氣，非明就是在耍弄本爺…”說到此突覺失口，“這不是自認其辱嗎！”急忙住口。他舉目細看，旦見，說話之人雖身著普通便袍，口中自稱老夫，但年齡看上去卻不過四十，面容清朗，體貌俊秀，眉目顧盼間彰顯氣宇軒昂；動靜舉止中自流雍容尊貴。張巖心中不由暗驚，結合先前其子的表現，斷定此父子必定來歷不凡，一時間，囂張氣焰頓泄，開口試探道：“依、依老大人，此事若何了斷？”
青袍客手捻美髯，目光看向高軒，似是詢問，又似解釋：“高少帥可否諒解，諒解小兒先前，先前弄巧成拙之舉？”高軒豈能不明白他此話表面的用意，但因要試探他到底是何居心與企圖，自然只能假裝不明其意，含糊而道：“豈敢！豈敢！，愿聞尊駕賜教。”
不想對方聽了竟是一愣，目光停在高軒臉上，點了點頭，半晌方道：“那、請、敢請高少帥，予老夫、予老夫一個情面如何？”高軒心中困惑，非我之物，如何可自作主張，便看向華岳，華岳卻全然不明其意。
這可急壞了嬌兒，暗道一聲“不好，我得助他。”忙搶身到二人中間說道：“爹、爹爹何必著急，只要爹爹說得在理，我想、孩兒想，高少帥自會、自會贊同。”說著，又轉向高軒，滿臉期待地詢問：“高、高少帥，是吧！”
高軒越發覺得奇怪，暗道：“此話對呀！非我之物，同為助人，我有什么不贊同之理。可她先前是何等靈牙利齒，怎地也如此前言不對后語？”轉而一想，立即釋然，不由暗笑自己好不識趣，華岳原有他父女相助，自己卻橫插一桿搶人家功勞，自然惹來女兒不悅、父親不滿。越想越覺自己實在是多事，忙向青袍客施禮道：“在下眼拙，全未看出尊駕高意，早知如此，又何多此一舉。華兄之事便拜托尊駕父、父子了。”
不曾想，高軒此話說出后，對方父女競是一呆。青袍客茫然看著高軒，心中不免在問自己：“世間真有如此難以琢磨的小小少年？”目光不由轉向女兒，見她一臉失望，作父親的心中努氣便由然而生，暗罵道：“且看你如何再裝瘋賣傻。”對著高軒已走至堂口門外的背影，大喝一聲：“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