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怡文軒，只不過是一家專門騙周裕文這種自以為是文人雅士的有錢少爺公子錢的茶樓，至少秋離是這么認為的。

秋離常跟著周裕文來，這兒的掌柜、店小二都知道她是周家少爺的丫鬟，徑直帶著她去了周裕文他們待著的雅間。

周裕文這會兒定是起了性子，舉起酒杯在哪兒念詩。

“塞漠殘卷黃土天，刃盾鏗鏘鼓成千。豈戚帝都溫柔里，唯有瓊州男兒鄉。”

這是周裕文最愛的詩，是當今圣上還在做太子時，在瓊州城外與西遼僵持兩個月，為鼓士氣所作。相傳，年輕的太子就站在營前高喊，所有的將士都為這個十五歲的孩子震撼，三日后一舉拿下西南要塞瓊州，為高祖賀壽。那時候年僅十二歲的周裕文聽聞此事后，心里那顆報銷國家的小種子便開始發芽了，同樣發芽的還有周雨，整日想著進宮當娘娘。

有人看見秋離進來了，打趣著，“裕文老弟，你家小媳婦兒來找你了。”

周裕文看了看秋離，臉別過一邊，“什么小媳婦兒，就不見你說過幾句正經的。”

周圍的人都知道這周裕文對自個兒家秋離小丫鬟寶貝的很，頓時都擁了上來。城南的李公子走過去拉秋離的手，“既然不是，周兄讓給我可好，反正周兄剛剛也說了，唯有對面萬花居的牡丹姑娘最懂得勾人，我瞧著這小丫鬟模樣不錯，我定好生照料。”

把手從李公子那抽回來，“李公子，奴婢最近學繡花，你可得小心點兒。”

“他小心什么？本少爺的人他也敢搶，誰能奈得了他。”順勢隔在秋離和李公子之間，“李清平，要不我把我姐許給你吧，讓你這大姑爺坐的實實得可好？”

那李公子見他真動氣，又想著周雨整不死人不罷手的性子，連忙賠笑臉，“周兄這話說得，小弟哪兒敢啊，小弟不過是…哎呦…我這手上怎么會有根針啊。”

小小一根繡花針扎了小半進去，那李公子只以為是暗器。秋離從周裕文身后鉆出來，“哎呀，我就說怎么最近身上老是窟窿，都怪我娘教我學繡花，非得帶根針在身上，李公子，我娘要是知道我的針掉了，肯定會罰我的，你還是把針還給我吧。”

李清平聽得眼角直抽，這小丫鬟扎了他還這一臉無辜的樣子，再看看周圍，周裕文只顧著翻他家小丫鬟的吃食小籃子，剩下的人都在看著他，可不能為了根針丟了臉面，他狠了狠心，一下子拔出針還給了秋離。

為表感謝，秋離送了個包子給李清平，那李清平看著包子，真是作死啊。小丫鬟跟著少爺歡歡喜喜的回家了，他就跟這個包子干瞪眼。

回去的路上，秋離一個勁兒的把吃的拿出來給周裕文吃，看著自家的小丫鬟狗腿他的樣子，他就內心無比膨脹。

“你放心吧，李清平不敢打你的主意的，你家少爺可不是吃素的，肯定不會讓你缺胳膊少腿的。”

“少爺，我覺得，你真是咱們云城最厲害的少爺了。”秋離剛剛也就是仗著他家少爺的淫威在哪兒死磕，她就是一小丫鬟，可不能出事兒，這年頭，下人的命最不值錢了。

周裕文偷瞄了眼他家的小丫鬟，哪怕死的樣子，真是惹人發笑。

“那是，我告訴你，除了你家少爺，你誰的話都不能聽，他們都沒有你家少爺厲害。”

“可是夫人說了，我也是小姐的丫鬟。”

“周雨能幫你搞定李清平嗎？你想想誰害的你現在整天在家繡花的？”

“…小姐？”

“誰帶你出來的？”

“…少爺…”

周裕文聽到了滿意的答案，余下的都留給小丫鬟自己揣測，誰更厲害這不是顯而易見嗎？顯然他是高估了秋離的智商，秋離壓根就沒明白那跟不聽小姐話有什么關系…

秋離她娘最近又給秋離找了個事做，跟著城西的秀才先生學讀書。秋離打小跟著周家兄妹長大，不說熟讀四書五經，但認字寫字都是沒有問題的。周夫人也說府上有先生，不用去城西，但是秋離她娘卻很堅持。周家兄妹都來求情，秋離擔心的更是連飯都吃不下了，想想老先生板著臉，背不出書來，就把手伸出來。她的手，還要留著拿筷子的呢。

“娘，我真的不用再去私塾了，我都這么大了，怎么還能跟著那群小屁孩一起讀書呢。而且城西里的那么遠，我要是去上學，一天就只有半天的時間陪著娘了。”

“你待在我身邊，煩都煩死了，什么理由都不要講了，明天對街的王婆會帶你過去的，你不要亂跑。”秋離她娘眼神兒都不給她一個，是鐵了心要送她去私塾了。

“可是圣賢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圣賢要是能順便把你給許配個好人家，那我天天供奉圣賢。誒，你別在這兒礙我的事了，趕快一邊兒玩去。”

秋離被趕了出來，她覺得這次生病之后，她娘變得奇怪了很多，一會兒繡花，一會兒讀書的。

第二天一大早，秋離便起來跟著王婆去了城西。其實秋離讀書的地方不遠，半個小時都不到的路程，一路上王婆都對秋離介紹那個教書先生。那個教書先生姓宋，叫宋朝新，說是他爹希望他能入朝為官，特地取得名字。可惜這宋先生，自考上秀才后，再未考中過，幾年下來，也只能做起了教書先生。

那宋先生也是個不善言辭的人，見到秋離后，也不知道說什么。倒是那個王婆，就差把兩個人的生辰八字都講完了，待了許久才離開。

秋離看著面前的書，又看了看周圍都是八歲以下的孩童，頓時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大蠢蛋一樣的。每每課休時間，那些孩子都會圍著秋離。

“你這么大了，怎么還要跟著我們一去學字？”

“她肯定是沒有我們聰明，不然怎么會這么大了才學三字經。”

……

秋離好苦惱啊，但她更苦惱的是那個教書先生，一有時間就看著她，弄得她坐立難安的。她是來上學的，怎么學生先生都把她當做怪物一樣看待呢，還是跟著自家少爺小姐的好，總是有好吃的。

終于到了午時，秋離告別了宋先生準備回家了。一上午什么都沒吃，現在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書堂里一點都不暖和，看來明天她要多穿一點再過來了。

正午的陽光剛剛好，照著天都是亮亮的，剛來的時候秋離倒沒怎么注意，現在走的時候才發現這學堂旁邊竟然還有一處院子，剛剛翻修的樣子，院子里種了很多花花草草，雅致的很。

這院子沒有圍墻，只是用竹籬笆圍起來，現在是冬季，只有幾株梅花還在開放，紅的艷艷的，好看極了。秋離偷偷看了一眼四周，這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大概偷偷折一兩枝，也是沒有人注意的。

她挑了兩枝還未完全開放的梅花，踮著腳摘了就跑，那樹上的梅花花瓣飄飄灑灑的落了許多，屋子里一注目光隔著花影看著那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禁淺笑。

“真是個傻丫頭。”

“主子，這不是那日樹林里嚇壞了的小丫鬟嗎？”段飛靠在窗檐邊上，一本正經的說著。“主子，你說這小丫頭怎么看著那么蠢呢？”

江暮天笑了，想起那天她給他遞包子的樣子。“蠢嗎？我覺得這小丫頭挺有意思的。”

挺有意思？段飛看了自家主子，還真是活久見，什么時候看個小丫鬟偷梅花枝也是挺有意思的事了。果然這人啊，就是見不得稀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