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去了三站,當第四站的提示音響起時,我想我該下車了,那是即將轉站的報時!我淡淡的轉身。我知道,中轉站的車門,是反向的,也就是我此時依靠的這邊!
緊握著唯一對我有幫助的盲棍,我盡量站在門口的最中央,車門開啟的那一刻,我要義無反顧的向前擠出,那是自我保護的行為,同樣也是大家共同行進的行為!
隨著人流,我擁擠,我隨著人流擁擠!
沒有人阻擋我,同樣也是他們刻意的不去阻擋我!或許是恐懼,或許是忌諱!可更多的竟是對我的憐憫,我不想去認同的憐憫!
可又能怎樣?因為在車門開啟的那一刻,在他們看見我的那一刻,嘈雜的門外頓時安靜了!我想我又不得不成為了焦點,又不得不接受了他們的同情!
可悲的是我,可憐的還是我,就是這樣的我,卻沒有在這一刻止步,邁步而出,腳跟穩健!你們活該跟不上我的步伐!
可我要等待,等待他們的帶領,因為我獨自一人,根本找不到導車的方向!
直走,左拐,下樓梯,依然是順著大眾的腳步!
在樓下,我尋求了目標,尋求了方向!你們,該干嘛就干嘛去吧!沒有感激,只有可恥!
同你們在一起,我只有可恥,那是自甘墮落的可恥!
門前的等待,又是無人招惹的孤單,我想他們又是默契的遠離了我,那是無人領導,卻又統一明智的選擇!
我默默的在心里計算著時間,當我數到二百零四的時候,車到站了,車門開了!
我盡量向邊上靠去,我不想讓潮涌般的人群將我吞沒,那樣就會把我推回站點!
可是我想錯了,我感受到了反向擁擠的人群,可他們竟未觸碰到我,好似刻意的在留意我!我很驚訝,驚訝于他們沒有事先彩排的默契!
好吧!對此我笑了!笑著走進了車廂,仍是對面的車門,因為我看不到,看不到座位的所在,我只能憑借自己的感覺,找到能讓我依靠的車門!
同樣是沒有人的觸碰,仍是忌諱的躲避,我在想我身邊的人,我在幻想著他們的表情,可能會撇著嘴,可能會無言的冷哼,可能是對我的厭惡!
可我沒有想到,竟會有人問我:“小伙子,怎么不去向別人要個座位?”
是一位大姨,我能聽出聲音的年邁!
要個座位?您真抬舉我!我的看不見導致我不敢輕易的移動,我的看不見導致我沒有信心去與人交流!
沒有提醒她,她的無意已經傷害到了我!我想說的是,有誰會輕易的將座位讓給陌生人?哪怕是更需要座位的陌生人!
我沒有說出口,尋著聲音對您露出了自認為是友好的微笑,反問道:“大姨!聽您的聲音,您同樣也需要座位吧?怎么不去找一個座位?”
“我還很健康!”您的回答讓我笑的很盛,可又是無奈中的那一種,或許是心酸,或許是為座上人感到臉紅!
我想,此刻座位上,應該都是拿著手機低頭專注的年輕人,同時又是盡顯病態的年輕人!
他們聽不見周邊的動靜,看不到周邊的動態,他們病得很重,更是遠勝于我!他們病得很重,更是遠勝于年邁的老人!
也許是不可言語的普遍現象,也許是社會上默認的一種美德,可以說是身強體健的老人為病怏怏的年輕人讓座的美德!
不僅是我,看不見的公眾實在是太多了!是社會上的黑,蒙瞎了大家的雙眼?是大家內心中的黑,為社會涂刷了單一的色彩?
我不知道,更不想去理會!我沒有這個能力,也為此感到不值得同情!是我的感受?是大家的表現?我只看見了黑!天底下,是烏鴉的一般黑!
沒有再說些什么,我只是不想再去思考、再去狡辯,過多的言語,僅是對老人的安慰而已,對年輕人的袒護而已!
提示音再次響起,這是第三站即將到站的報時,排除嘈雜,我聽得很清晰,意味著我的目的地已是迫不及待的召喚!
待等停站,車門還未開啟,我向著門口走去,除了一根金屬立桿的扶手,沒有任何人的阻擋!
站在門口,等待車門的開啟,我很疑惑。難道說,這一站只有我一個人下車嗎?
可等我走出去的時候,身后的動向否決了我的猜疑,同時又讓我一陣心痛。難道這跟隨我的憐憫,注定是揮之不去了嗎?
笑,一定要保持一副無所謂的笑!假裝的無害,虛偽的親近!以此隱藏我的自卑!
身處的車門位置,這都是我事先計算好的方位,我知道我要直行四步,為此接近處在我左手邊的滾梯!
沒有人的爭搶,獨自一人的敲打尋覓,同樣也是不緊不慢的移動!
我的微笑,我的無害,好似也引來了不友好的聲音,很輕很細,但我聽的真切:“一個瞎子,整天瞎跑什么?”
聲音來自我的身后,我對此僅是無所謂,僅是保持著微笑。我認為她說得很對,我確實在瞎跑。沒辦法,誰讓我是一個瞎子!
我沒有加快自己的步伐,也沒有放慢自己的腳跟,如常的跺步,那是眼瞎之后的如常!
我不想招惹大家的反感,同樣也不想得到她們的傷害!我知道!只要我踏上滾梯,她就會止住自己的不滿!
我的手肘一直在提醒我,那是疼痛的提醒!它告誡我,要保持冷靜,要保持良好的心態!
那只是一種生活中的考驗,對我自身調節的認證!
地鐵站的上一層,設有ABC三個出口,一邊是AB相伴,另一邊則是孤零零的C出口!
C口設點偏僻,出入的人很少,可我卻獨鐘于它!
這邊的滾梯上樓,只要直行便可刷卡出站,那是我和C口約定的出站口!
由于設點的原因,以至于C口不富有出站的滾梯。右手邊上樓,我敲打著靠近,一步一步的同右邊靠攏!
我在尋找著盲道,那是我眼瞎之前經常取樂的盲道,可現在的我,又是無言的依賴!
好似對我存在著不滿的埋怨,好似對我存在著異樣的意見!我找不到它,就像是刻意的回避,有意的不待見!
我知道它就在墻壁的旁邊,敲打著盲棍,我在摸索,摸索著右邊的墻壁!
我的手觸碰到了,我的腳下同樣也找到了路途!
對我來說墻壁是老實誠懇的,我可以隨時去依靠,隨時去尋覓,就好似它對盲道進行了開導勸說:不要開玩笑了!他需要幫助!
小心翼翼的行走,樓梯下,小心翼翼的抬腳,我抬頭仰望,我希望我看得見!
一步一步,扎根的行走,那是穩健,卻又盡是為了不跌倒!
依靠著右邊的扶手,只因為我遵循著右側通行的規則!
最后一階落步,面前應該是透明塑料的門簾!我想是的!因為十一月的初天,不至于急著防寒!
為了證明我的猜測,我伸手向前摸索,那是必要的摸索。掀開阻擋的門簾,我出來了!
好吧!我猜錯了!因為……我看不見!
那是麻質外表的觸碰!也僅是因為來時進站的塑料觸感,使我猜錯了!同時也讓我明白了,各站的安排并不是統一的!
無所謂,這又不是我能關心的!
抬頭望了望,或許現在還不得兩點半的時間,或許現在還有陽光的投射!而我多么希望寒氣中的陽光能夠刺痛我的雙眼,以此表示它們并不是裝飾擺設!
可笑的沒有感覺,哪怕是微弱的痛感!
無奈中的無言,我笑著搖頭,希望這是表現不出來的苦笑!
現在該右拐了,現在該去尋覓我的目的地了!
僅憑我手中盲棍的敲打,僅憑我伸手的摸索,穿街過巷,我來到了一處胡同口!
大概很晚了吧!大概此刻的下午三點已要迎接昏黃的日落!大概此刻的胡同口,已經開始顯得昏暗!可我……卻又看不見!
跺步前行,我的嘴里在低聲念叨,那是“一二三四”的低沉報數!
在第十步邁出的時候,我止步轉身!那是我的目的地,更是每天都在召喚我的天堂!
雖然我看不到,但我依然仰頭注視!我想仍是那塊破舊的招牌,仍是那塊昏暗沒有燈光的招牌!
我看不見,沒必要看見!我只知道,這里是一家小型的主題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