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花溪將寶蓮送的寶云茶包好,連同她傍晚時分去買的谷雨寶云茶一并送入爹爹雨瀟苑的書房中。
“爹爹,今兒茶葉給您送上了,一包新制谷雨寶云茶,一包明前寶云茶,一并送到你書房了?!被ㄏ诤髲d的漱芳閣里用晚飯。
“好,爹知道了,今天生意做得如何了?”花如海問道。
花溪一口吃下了一小只醬雞爪子,用手帕抹了抹嘴:“今天生意特別好,我做成了一筆大單子,還把我們家新出的那個牡丹羅紋大袖衫也給銷出去了。爹我厲害吧?!被ㄏ扉L了脖子,笑瞇瞇地看著她爹。
“好好吃飯,”在一旁的花氏看女兒這個樣子真不知道是像誰?!皠e這樣子,正身,坐好?!?
“好啦,娘我知道,女有四德,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夫云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你都不知道教過我多少回了,我知道了?!被ㄏ诿倒逡紊隙苏俗耍瑥堉∽欤么笱劭粗赣H念了起來。
“雅娘,你看這溪兒,已過及笄之年了,是不是要給她說一門親事了?!被ㄈ绾L崃艘痪?。
“對,那人一定要是一表人才,跟我們家門當戶對,且能是入贅到咱們家的女婿。”杭雅對著一桌的人說道。
“娘,就是你這條件啊,嚇跑了不少人?!被ㄔ扑蔁o奈撇了撇嘴。
“好呀,你小子,跟我唱反調了,對了,你的婚事呢?娘給你說了也不下三門親事了吧,你不是不見就是推說公務忙。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及弱冠之年了,”花氏往云松碗里夾了一只雞腿“松兒你多吃菜,少說話,等會兒再說你?!?
花氏的話噎得云松啞口無言。
“娘,我不急著嫁人,這國未安,女兒何以嫁人?”花溪正言道。
“這國是國,家是家,家未成,何以國?!被ㄊ匣氐?。
“我要舍小家,顧大家?!被ㄏ环饬恕?
“好啦,吃飯,這婚事由我和你娘商量,你不用操什么心?!被ㄈ绾km說這是兩頭肉,但還是要顧及雅娘的心意,不能讓溪兒再胡鬧下去了。
花溪回到蓮花苑里,望著院子里那六株黑果桑。十年前,花溪只得五歲,因為花溪愛吃新鮮的桑果,花如海在一家人搬入這個花氏莊園時,就在花溪的蓮花苑里親手植下了六株黑果桑。花溪望這碧綠的桑樹,這桑樹如今已亭亭如蓋矣
“這樹長大了,這人也要長大了。只是這樹能留得住,這人呢?”花溪嘆了一句。
“小姐,你回來啦,嫣兒這就給你準備洗漱?!辨虄簭拈T檻小步跨出,將有點落寞的花溪迎回房去。
第二日,花溪從梨花木的帳床上起身,伸了個懶腰,原來這出去玩的借口也不是那么好執行的。
“小姐,嫣兒已經給您準備好了刷子、牙香和洗臉的溫水?!毙℃探o花溪拿來一件鵝黃色的褙子,配著一條杏色的梅花百褶綾紗裙。
“小姐我來服侍你更衣。”小嫣最后在花溪裙腰的兩邊各掛一個羊脂如意玉佩,用來壓住裙角。
“小姐,你可真美啊。”小嫣望著蓮花纏枝銅鑒里的花溪巧笑道。
“最主要是咱們嫣兒的眼光好,你說,是不?”花溪偷偷地笑。
“小姐,你就別打趣婢子了?!辨虄翰煌J稚系鼗睿o花溪梳妝好。
“小姐,今個外面下了蒙蒙的牛毛雨,婢子給你去拿一把油紙傘來?!毙℃虖耐馕莸墓褡恿四贸瞿前阎癖L了梅花圖案的油紙傘。
嫣兒將梅花油紙傘交給花溪:“小姐,雨天路滑,慢走?!?
“嫣兒,我晚上晚點回來,你不要著急?!被ㄏf完就匆匆出門了。
漱芳閣,小雨細如絲。
“爹、娘,最近接了個大單子,這幾日鋪子的生意比較忙,我午膳和晚膳都在鋪子里用了,就不回來吃了?!被ㄏЯ艘豢谛伏S包,細細嚼著。
“這怎么行,鋪子里的粗茶淡飯你怎么吃得慣?!被ㄊ闲奶燮鹋畞?。
“云娘,這孩子長大了,懂事了,讓她吃點苦頭,別慣壞了,小時候你寵她沒事,現在大了不一樣了?!被ㄈ绾裎炕ㄊ?。
花溪看她娘這樣也有點不忍,低頭急著咬幾口包子,喝一口八寶粥,她怕自己一下心軟又敗下陣來,昨天明明想好要和爹娘慪氣一陣子。
“爹、娘、大哥,我出門了。”花溪忙撐起油紙傘,匆忙跑入這細雨中。
“路上小心啊?!被ㄊ献返绞奸w門口,看著女兒出了漱芳閣進入大院,花溪的背影消失在雨中。
花溪撐著油紙傘走在雨中的御街上,看著著雨一點點地下到臨安城之中。
“這莫不是‘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的景色?!被ㄏы氂?,輕聲道。
在銀絲坊中,花溪坐在大廳里的圈椅內,品著寶云茶,望著來來往往的客人。
“錢掌柜,我們的鋪子一天能來多少客人,一天絲品的銷量有多少?絲制成衣的銷量有多少?”花溪問道。
“回小姐,這一天來往的客人約摸有一百余人,主要是這臨安城里的達官顯貴。絲制品的日銷量不好說,時多時少,且最近南宋與蒙古的戰事略有吃緊,絲品的月銷量約摸在三百匹,絲制成衣的月銷量在九十件左右?!卞X掌柜細細答來。
“好,我知道了。”花溪拍拍衣上的灰塵從圈椅上站起來。
“我去看看給南山公子準備的貨物如何了?”花溪說著朝里院的庫房走去。
錢掌柜跟在后頭。
錢掌柜從腰包里掏出鑰匙,打開了庫房的門。
“小姐您看,南山公子所有要的貨物已經給他打包好了?!卞X掌柜指著東北角那一堆整齊碼在木架上的貨物。
花溪走進一看,那架子上每包貨物上都標上了南山的名字,并且印有他們家銀絲坊特有的徽印。
“很好,做的很細致。”花溪贊道。
這暮春的太陽已在悄悄地落下,在鋪子里待了一天,花溪有些疲憊。今天看到那些成雙結對來買衣服的年輕夫婦,花溪不禁心里堵的慌,想著不用跟爹娘他們一起用晚膳了,臨安城的晚上也熱鬧,就去逛逛吧。
“錢掌柜,店里就辛苦你了,到了戌時就按時關門吧。我先走了?!被ㄏf著便拿著梅花油紙傘出了門。
“好的,小姐,您慢走?!卞X掌柜彎腰送花溪。
“小姐,您慢走?!钡昀锏幕镉孆R聲說道。
花溪不知怎得就走到了樓外樓客棧,也許是肚子餓了吧,又想喝點酒解解愁?;ㄏ羌绑悄悄瓴懦鯂L酒滋味,沒想到還挺好喝。
花溪尋了一個靠窗得位子坐下,將梅花油紙傘靠在木窗框上。侍娘左手拿著紙制的菜單,右手拿著木托盤,托盤上是一壺大麥茶。
侍娘給花溪倒了一杯大麥茶,用吳語問道:“小姐,儂要吃撒菜?”
“來四兩千日春,一個荷葉雞,一盤白切豬肉,不要肥肉,再來一個蠶豆炒春筍?!被ㄏ豢床藛尉蛨罅瞬似?。
“好,您稍等?!笔棠镙p輕地退下去了……
花溪微抬脖頸,飲下了一口千日春,酒不烈有一股花香入喉。
南山在二樓的客房下來吃飯,看到了在一樓飲酒的花溪。南山看到花溪的紅櫻唇輕輕碰上青瓷色的酒杯,不禁微動喉結,原來這南方女子是這樣飲酒的。他愣了愣神,下了樓。
“花溪姑娘,你也來這兒樓外樓吃飯?!蹦仙降?,眼里有一陣微光閃過眼眸。
“是呀,南山公子也在這兒吃飯,坐吧,一起。”花溪一抬素手,請南山坐下。
南山也不客套,侍娘又拿來一副碗筷?;ㄏ惺棠锾砹艘粋€八寶鴨、一條清蒸鱸魚和四兩千日醉。
兩人在這煙雨降臨的臨安城內,相對著飲酒,一頓飯竟笑語良多。
“花溪姑娘,我請你去游西湖吧,你都請我吃了兩頓飯了?!蹦仙介_口道。
“好呀。正好飯后消消食?!被ㄏ氐馈?
“這傘是你的吧,和你的裙子好配?!澳仙娇吹侥前褌闵系拿坊ǎX得好精致。
南山拿起傘為花溪撐開,兩人一高一低往不遠處的西湖走去。
西湖邊上華燈初上,幾艘畫舫停在湖邊上。
南山請花溪先上畫舫,自己再上去。
“船家,開船。”南山示意船家。
晚風微微吹過湖面,暮春天已經大暖了,這風已經變得溫柔了。
“南山,你覺得我們臨安的西湖如何?”花溪開心地問道,這風已經吹散了她的煩惱。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蹦仙綄χㄏ仨恍?。
畫坊上點滿了瑩黃色的燈籠,照得這水路通透。
南山看到花溪的臉在燈光下微紅。
“自然是美,這可是生我養我的地方,”花溪故意岔開了話題。“南山你看今晚的月亮可真圓啊?!?
可這南山的眼里卻只有那有著一雙大眼,額間有一枚嫣紅荷花鈿,站在畫坊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