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天已經過了半個月。

趙一月知道自己現在正在死和不死之間掙扎。

她能感到，自己的身體一日一日的虛弱，哪怕有強力的藥物壓制，她還是感覺自己在一點一點衰竭。

生命的倒計時一點一點縮短。她似乎在等審判之日的來臨。

終于……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她第一次見到了所長。

這個身體衰老，目光灼灼的老人。在地下辦公室的桌后坐著。見到趙一月，他的目光閃爍了一瞬。

趙一月這一刻，心里懷有無限的疑問。

所長，看著她，拿出了一份食物。正是她這幾天一直想要吃到的咖喱烏冬。

兩人的目光交疊來去，卻沒有開第一句口。

等到咖喱的氣味發酵地越發濃郁，他出聲道：“趙一月博士，據我了解，你最近都在吃著這一種食物。”

趙一月點頭。

他慢慢地，陳述事實一樣的語氣，“這并不是什么有價值的食物，甚至并不好吃。我們生命研究所的工資開得十分充裕，你完全可以吃昂貴的食物。”

“據我了解，有這樣一句話——氣味是人記憶的密碼。”

趙一月又一點頭。她沒有想到，所長竟與她擺出了長談的架勢。

“你的人類歷史學的怎么樣？”

所長話題一轉。

“還不錯。”趙一月如實回答。事實上，她的功課門門都是A+。

“那你應當知道，一等人類是人類原住民，二等人類來自受精卵時期的基因選擇。”

百年前，高產乃至中產階級，夫妻在生育之前會做基因篩選，選出他們最好的基因給自己的孩子。

由此財富決定的二等人類越走越遠，財富富集，乃至社會分化。

“我們社會的人才越來越多，可是天才卻越來越少……”

“大量研究天才的文獻，我發現天才的基因不但不優秀，甚至有些問題。”

是的，愛因斯坦祖傳的精神病，達芬奇的讀寫障礙……

趙一月不懂他要講什么，卻看他一點一點瘋狂起來。

“我試圖將最優基因和劣等基因結合，創造備胎，以求培養天才……”

趙一月不懂他的意圖，“你這是人類克隆！你是在犯罪！”

“我要創造天才，我要創造第三等人類！”

“我成功了！”所長像是披著外袍的怪獸，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趙一月愣在當場，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想到自己和這些話的關聯……她不敢去想，但她已經明白……

“你！就是我人類復興計劃的一份子，黃種人試驗品一號，趙一月！你是我最好的作品！”

可以想見，像她這樣的克隆人，散落在世界各地，或者有多少已經慘死在不知名的角落。

趙一月已經不想去思考，她明白了菲寶的畫的含義。

她要撲上去，去問問菲寶的下落，兩側的機器人扯住了她。

所長冷冷地盯著她，“你的人生，都是我創造和安排的。不要想著反抗。”

他示意機器人，機器人將她拖向更深處的房間。

“不然你就會和她一樣。”

膠囊一樣的藥水池子里，靜靜地睡著一個女人，全身赤裸，抱成一團，像是睡在子宮里。

那是菲寶。

“她的各項指標都不如你，此外她的精神還很不穩定。”

“你的基因有缺憾，在成年之后會出現病變，我留下了她，毀了她的臉，她隨時可以為你犧牲。”

趙一月看著眼前熒光色的池水。他說要創造天才，可惜她也不是，可能菲寶才是，但卻一生慘淡如斯。

趙一月只覺得惡心。

她的記憶被消除了，不然她怎么會忘掉，自己和菲寶一起在孤兒院的日子呢。

那份速食烏冬，是她們多少年不變的午餐。

她們曾一起許諾，一起住大房子，吃最好吃的食物，送對方幸福的出嫁，再也不要在陰暗潮濕的孤兒院里生活。

可是幾天趙一月要死了，或者菲寶要為她死了。

又也許，菲寶早就知道，自己和趙一月只能活一個。

面前是菲寶簽署的文件，上面寫著，她自愿為知名科學家趙一月獻出生命。

“她和你擁有同樣的基因，你們之間99.9%相似。她就是你，用她來救你是最快的。不然培養新胚胎根本來不及。”

所長撥了一串數字。很快，出來了一個面色冷峻的男青年。這是所里分配給她的男友。

如果不出意外，她將會用菲寶的器官活下來，與這個男人結婚。趙一月壞心地猜測，他也是三等人類。

不，她不愿意。

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腦海里孵化，成型。

她看著來人。

來人也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