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密密麻麻，可以看出每一座碑都是不同材質的石料，有的已經破敗有的還嶄新，棱角分明，還有的看起來年份比較久的，都不是石料只是木頭，但無一例外的，那些碑前頭都插著一支劍。

看得出來，這座山中間偏下一層都是尋常人家的祖墳，而只有這片山尖，都是殷家莊的人。殷家莊是百年劍莊，擅使劍者多，用隨身佩劍陪葬也理所當然。

山尖宛如劍林，銹劍屹立薄雪之上，旁邊只有名字的石碑，一碑一劍，百年無聲。

只是看著，似乎就能聞到那些銹劍的鐵銹味，莫名讓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跟著殷宇上去，接過下人手中的香火，跟著他們，鄭重給這些曾經來過人世間的前輩們祭拜。

看得出來，這里天天都有人打掃，因為山頂的雪不可能這么薄，只要一個冬天，整個碑林就會被埋得看不見。山尖已經沒有可以爬上去的位置，他們只能在底下將香插入香盒中。香盒也是石頭砌成的，邊角也沒有打磨，粗獷又歷經風霜。

她注意到，那些墓碑大多都是殷字姓，有少數是他姓，大概是殷家莊娶的妻子吧。聽說以前都是冠夫姓的，近年來漸漸沒有要求這么嚴格了而已。所以這些墓碑有的名字是四個字的，那些應該就是女性了。

但無論是誰，那些墓碑面前都插著一柄劍。

那些劍都已經銹跡斑斑了，劍身都是缺口，有的甚至已經折斷，散落在地。

“這些都是他們的佩劍嗎？以前的殷家莊的女性也有佩劍？”她不禁問旁邊的殷疏狂。

殷疏狂點頭。“以前殷家莊男女皆有習劍的傳統，后來漸漸不強求女子了而已。”

殷疏狂看了她一眼。“你也想學劍嗎？”

她學劍？可以學到像殷歌扇一樣，以指代劍嗎？那樣的她該會有多瀟灑，就像仙俠一樣。

說什么傻話。

她笑著搖頭。“習武太累人了，比起沖在前頭打打殺殺，我比較喜歡做幕后黑手。”

殷疏狂只是看看她，唇角帶笑。

沉默的祭祀之后，他們隨著殷宇在亭子里休息。

這一邊，這些老頭已經開始喝酒了。

“殷宇，你的手腳太慢了，你已經老了嗎？才帶著這么一群小的上山就慢成這樣，殷二聲如果要叫你殺人你不是像個女的弄上個半天？”一個老頭喝高了，紅著臉指著殷宇嘮嘮叨叨。

“就是，做事拖拖拉拉，一點也沒有我們當年在莊那個樣子，老莊主要是還在，見到你這樣，早就追著你打了。”另一個老頭附和。

“對啊。”

殷宇看了他們這群小的一眼，他們都在亭內喝茶吃東西，看起來并沒有注意這邊。但他仍是要對這群已經喝上頭，已經解放了自己的老頭們，冷眼說道：“在小孩面前，前輩們最好謹言慎行。”

老頭不愿意了，站起來扯著殷宇的衣領怒道：“你什么意思？是說我們糟老頭子亂說話了？”

殷宇隨手就揮開了老頭，下人們趕緊過去講老前輩們安撫住。

“周老，殷家莊沒有殺人買賣，也不會隨意玩弄性命，在小孩面前，不要亂說話。”在教育小孩這一點上，殷宇從不退讓，有什么就說什么。

“好啊，你這個殷宇，以為這群小的讓你管教就得意了？你、你……”老頭氣得說不出話。

三老喝酒的動作停了下來，冷冷看他。“殷宇，怎么這么多年了，你還學不會怎么和長輩說話？怎么，你還要被我再扭一次胳膊嗎？”

三老語帶威脅，亭內氣氛驟然一變，連她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三老爺，小輩殷宇從未對你們不恭敬。”殷宇只是這樣說道，看起來也并沒有受到他們的威脅影響。

“哼，既然沒有，就不要亂說話，有我們在的一天，你永遠也沒有說話的余地。”三老繼續喝著酒，看也不看他一眼。

看來他們今天是喝上頭了，在初五前后，他們這些老頭鬧起來更是不像話，不能再讓殷二聲分心這些瑣碎小事了。殷宇沒有再說話，但也沒離開，堅持坐到他們小的這邊。

她看著，心里訝異，看起來殷宇年少時，那些老頭們在殷家莊中也是頗具分量的。老莊主，似乎是殷主子之前的殷家莊大當家。她來的時候只是聽過名字而已，聽說老莊主突然死后，是殷主子臨危受命，接手了殷家莊。

當時的殷家莊似乎還瀕臨滅莊邊緣，百年積攢的千金名利散盡，明明是盛世，當年卻餓死了不少人，還是殷主子接手后，硬是憑著一己之力，將整個殷家莊的人養活起來，直到發展到這樣的程度。

“宇主，看起來你吵不過前輩們呢。”殷黑燕不合時宜的說話了。

殷宇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吃你的，管這么多做什么。”

殷黑燕笑笑，繼續和他們搶著茶點吃。

他們這些小的似乎沒有受到多大影響，但老頭們剛剛說的話確實是十分粗鄙，殺人這種事，就算做了，也怎么可能拿到臺面上說。

不過，她看了一圈，似乎這里的小孩也都不是那種什么都沒經歷過的，畢竟他們四個人，在幾天前，還親眼見過血樓做過的骯臟事。

殷疏狂他們三人所表現出來的，也不像尋常小孩那樣天真單純，應該是在殷主子的管教下經歷過不少的事。那樣所付出的代價，恐怕不是她想象的。

至于殷殷勤他娘那件事，她現在也不知道殷家莊會怎么處理。也不知會不會追究血樓，給那個殷殷勤一個討公道的機會。不過，她總覺得這種事希望渺茫。但殷家莊這么對血樓百般退讓，這不會是個好辦法，只會助長對方越逼越緊而已。

到今天，殷相都還要白天外出，跟著處理那些事。殷相不是常出門的人，一定是關乎醫藥之事，他才會這么上心。但殷相不會和周圍人透露自己在做什么，她也懶得問，反正不是和自己相關的就好。

她看著下午的天色總是易變，比往日更早進入黃昏了，希望今天也是無事就好。

不知是不是怕什么就來什么，當他們準備收拾東西下山的時候，忽聞一聲遠處的悶響，只見地動山搖，晃得她有點暈。而殷宇和殷疏狂他們幾個，立刻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往山邊看去。

只見山體另一邊，較少樹林的地方忽然起了白茫茫一片，如雪霧翻滾，山腳什么情況立刻就看不見了。

是雪崩。

這么小的山也會有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