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煜城緩緩嘆了一口氣，他顧不上自己濕透的衣服，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你應該抓著我，送我到警察局?！?

溫嘉年轉過身來，他看著他，說話聲音有些生氣：“然后呢，你去警察局，警察會給你安排接下來的事情，你什么都不做，把所有的爛攤子全讓警察和你身邊的人收拾?！?

溫嘉年說：“你今天不應該來找我，我不想當那個幫你收拾爛攤子的人?！?

蘆煜城把臉埋在手心里，說話聲音細小而模糊：“對不起。”他搖著頭，似乎在哭泣：“我不想這個樣子的，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只能來找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自言自語道：“我不是害怕被警察抓起來。我若是害怕，我殺第一個人的時候，我就會害怕。但我還是殺了很多人，他們的尸體都被我藏了起來。可現在，我丟了一個尸體了，它肯定被警察發現了。我不想讓那些尸體被警察發現?！?

“我的尸體應該是完整的，缺一個都不行，它應該和其他尸體在一起，而不是孤零零地躺在警察局的尸檢臺上。”

蘆煜城說：“但事到如今，也改變不了什么事情了。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變成他們口中那個變態的殺人犯。我大概會被執行死刑?！?

溫嘉年長長吐出一口氣，他倚在辦公室里的那張桌子邊緣，也跟著沉默了很久，然后他開口：“你逃跑吧。”

蘆煜城看著他，聽見他又說道：“現在什么都不清楚，說不定警察連尸體都還沒有發現，等到查了很久才會查到你的頭上。你可以買張機票，你可以去你任何想去的國家，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

蘆煜城沒想到，溫嘉年會想到這種地步。他心里百感交集，只是說道：“沒用的，就算買了機票，我的身份信息還是會在出入境人員管理上，警察遲早會查出來的?！?

“你到了國外，只要生活上注意一點，警察不會找到你的。”

蘆煜城搖搖頭：“你想的太簡單了?！?

“但，就算警察將來找到了你，也會過很久。你還剩下很多自由的時間?！?

“我從殺了第一個人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再自由了?！彼氖忠呀洸辉兕澏读耍瑑刃牟恢獮楹谓K于得到了一點片刻的安寧，他坐在沙發上，問了溫嘉年一個他很早就想問的問題：“你為什么不問我，為什么殺那些人？為什么不替那些被我殺掉的人感到憤怒，把我送到警察局里？”

溫嘉年低頭沉默著，隔了很久，他說：“我不知道。

他說，可能是因為，我不認識那些人。我只認識你，雖然我沒想到你會殺人，我也很生氣。但事情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那些死去的人也救不回來了。我不想你被抓到警察局里，我也不想見到你死。”

又是很久的沉默。蘆煜城說道：“我會拖累你的?！?

“從你剛才走進門，就已經在拖累我了。多一樣少一樣也沒什么?！睖丶文暾f：“我會幫你的，不管你做了什么的，我都會幫你的。”

他走到蘆煜城面前，看著他頭頂的發旋。時間仿佛回到了他第一次見到蘆煜城的那個場景。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靜靜地坐在自己身邊，沉默著低著頭，任何看了他都知道他心里埋藏了很多事。

溫嘉年知道他很壓抑。這些年來，他對他做了那么多心理評估，每一份都顯示著蘆煜城是一個克制到極致的人。溫嘉年想，他在殺那些人之前，肯定也在心里糾結過很長時間。

蘆煜城是一個壞人，但他也是他的病人。

他會幫他，就像很多年前一樣。不管他跟自己說這些話的目的是什么，動機是什么。他都會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