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膽怯，還是不敢。

驚春不放心跟了過來，冷不丁聽見謝瓊音的話，瞬間想起她同汝臨公主說得那些，頓時冒出一身冷汗，生怕她再說出什么驚駭之語，趕緊出聲阻止道：“姑娘，這里是侯府，你不能亂來，要是傳到侯爺耳朵里，我們……”

說到這里，驚春不敢繼續往下說。

謝瓊音聽明白她的意思，有些想笑，“你說這話，是覺得我在挑撥離間？”驚春被問得心里有些怕，趕緊搖頭否認道，“沒，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管驚春是不是這個意思，謝瓊音只當是聽不見，她看著曲凝姮，上下打量著，末了嗤笑道：“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可我在你身上卻看不到一點，有的只是退讓與忍。”

曲凝姮一怔，像是遮掩之物被掀開，露出千瘡百孔的真實，她臉上浮現一絲難堪，看了她一眼，隨即默默將頭低下，算是默認了謝瓊音的話。

“郡主一眼就能看出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性子張揚驕縱，但是欺軟怕硬，這樣的人，你說她聰明也聰明，懂察言觀色，知道什么時候該收著好，要說愚笨也愚笨，壓不住心思，耳根子軟，聽什么信什么，容易被人利用。”謝瓊音仔細分析著，可說了這么多，曲凝姮愣是一個字沒說，而驚春則像是從中聽出了什么。

看著曲凝姮依舊沉默的樣子，謝瓊音無奈的嘆了口氣，一針見血道：“看，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才讓郡主覺得，你就是這府上最好欺負的人，沉默不語，軟弱可欺，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那我該怎么做？難不成欺負回去？她是我妹妹，還是陛下親封的郡主，母親最是在意她了，我，我……”曲凝姮許是被謝瓊音的話刺激到了，突然大聲吼道，聲音隱忍，帶著難掩的委屈，就像是壓抑多年的情緒終于找到一個破潰的口子，爭先恐后的往外涌，她不是沒想過狠狠地欺負回去，可一想到汝臨公主，想到可能的結果，她所有想過的都被否定。

曲凝姮瞪大了眼睛，急促的喘著，臉上由內而外透著怒意，這一刻，謝瓊音才在她的身上看到一絲活人的氣息。

“姑娘，好了，別說了。”驚春不忍的看了曲凝姮一眼，將視線轉向謝瓊音，低聲勸道。

這幾年，曲凝安仗著有汝臨公主的偏愛，對曲凝姮的欺負可以說是越來越明目張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事情要是鬧到了汝臨公主那里，不管起因在誰，被責罰的都是曲凝姮，要是頂了嘴，則會被罰的更狠。

從驚春的眼中，謝瓊音看到了忍這個字，再去看曲凝姮，也看到了同樣的神情，嗤笑道：“你也是這么勸她的？退讓并不能換來別人的良心發現，被欺負了，那就打回去，不想被欺負，那就告訴別人你不好欺負。”

曲凝姮嘴角動了動，似是被謝瓊音這話感染到了，但心里的害怕還是讓她不敢邁出那一步。

“你知道么，其實方才我同公主的話里，還藏著一部分沒有說。”謝瓊音看出了曲凝姮的猶豫，轉了語調，又繼續說道，“謝齡思喜歡欺負人，街坊鄰里沒少遭他的手，但他知道，欺負那些人是會被告狀的，告了狀，伯娘就會打他，把他關屋子里，既然外面的人不能讓他盡興，那家里的人就可以。”

驚春愣住了，她詫異的看著謝瓊音，雖然一開始已隱隱覺察出一點來，但親耳聽見又是另一回事。

“伯娘家孩子多，謝齡思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他不敢動，而我是父親托給伯娘家照顧的，雖然和他們一樣都是謝姓，但總歸不是他們家的人，最重要的是，父親常年在營地，兩個哥哥也甚少來，所以，我是個非常不錯的，可以被他欺負的人。”謝瓊音用一種不在意的語氣說著以前的事。

“那，你就任他欺負嗎？”曲凝姮是知道，若有一個人想要欺負你，那一定是想盡各種辦法，至少曲凝安就是這樣的人。

謝瓊音就像是陷入到回憶里，好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了會兒，笑道：“最初是讓他得手了幾回。”頓了一下，“不過后面，他就沒再我這里討到一點便宜。”

曲凝姮一下就好奇起來，問道：“那，你是用什么法子，讓他……”話問出口，就覺得這么問有些不太好，跟往人傷口上撒鹽似的，于是閉了嘴，沒往下繼續說但眼里的好奇是怎么也掩不住。

“這沒什么不能問，不能說的。”謝瓊音看著她那想問又不敢問得樣子，開口道，她用一種十分認真的眼神看著她，繼續說，“我在某一天的晚上，把他拖到角落里狠狠的揍了一頓。”

揍，揍了一頓？

聽到謝瓊音的話，曲凝姮整個人像是定住了一般，不可思議的看著謝瓊音，因為她看上去柔柔弱弱，不像是一個會用武力解決問題的人。

“怎么，不相信我能揍人？”謝瓊音往前走了一步，正對上那雙滿是不可置信的眼，笑著問道。

鬼使神差的，曲凝姮點了點頭。

謝瓊音愣了一下，隨后笑了起來，肆意張揚的回道：“揍人而已，有什么不敢的？”之后收斂起笑意，又道，“小孩子的捉弄沒有分寸，要是不讓他們知道你這人不好欺負，以后只會變本加厲，你知道么，在我把他拖到角落揍了一頓以后，他有段日子見著我就繞開走，看著倒是乖了許多，大多數人，骨子里是慕強的，你只要比他強，比他厲害，他就折服你，不過有些人，是需要打服的。”

曲凝姮有些羨慕，羨慕她這種敢想敢做的性格，可是，她不敢，曲凝安是陛下親封的郡主，而她除了是侯府嫡小姐這個身份外什么也不是，要是真對上了，那后果想都不敢想。

“想要反抗有很多種方法，你不必去參考我的做法，這樣不符合你的身份。”謝瓊音看著那張臉，認真思考了下，又道，“但這些不是首要的，你先要做的，是收起你臉上的膽怯和退讓，哪怕你再害怕，這些都不能從你的臉上讓別人看出來。”

“什，什么？”曲凝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謝瓊音這是在對她說話。

這張臉滿是懵懂與迷茫，看著柔弱又好欺負，謝瓊音算是明白了，為什么侯府那么多人里，曲凝安就逮著曲凝姮一人欺負，因為，這張臉藏不住事，又是個沒脾氣的，看著是真的很好欺負。

“我說，要想別人不欺負你，就要先讓別人覺得你不好欺負，聰明的人能從臉上看清楚一切，就像現在，我從你的臉上看到了猶豫和膽怯。”謝瓊音伸手捧住她的臉，讓她的視線不能從自己身上離開分毫，“你要記著，你也是魏寧侯府的姑娘，汝臨公主的女兒，你與曲凝安之間本質上并沒有什么區別，身份什么的，只有自己掙的，才是自己的，旁的，就當看不見。”

曲凝姮沉默著，思考著，她覺得，謝瓊音的話說得對，同樣都是母親的孩子，她為什么就要對她百般順從，卑躬屈膝？任由她驅使逗樂？

謝瓊音松了手，她知道現在曲凝姮需要好好想一想，隨即給驚春使了個眼色，帶著她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