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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暗夜共月長

  • 明月爐
  • 無山蘄
  • 2091字
  • 2019-07-19 21:13:34

云深坐在屋檐上,百無聊賴地把玩著腰帶,一圈圈纏上手指,又一圈圈解開來。

林曄昭在設(shè)宴招待使團(tuán),那種場(chǎng)合,她向來沒什么興趣,但又擔(dān)心他們?yōu)殡y林曄昭,畢竟那些京官一向和林太尉不太對(duì)付,便干脆蹲在這屋檐上聽著下面的動(dòng)靜。

她不懷疑林曄昭的本事,這些年她不在,他照樣地位尊崇無人敢動(dòng),他心中雖清白坦蕩不屑陰謀算計(jì),卻自有一番縱橫謀略。

說到底,她是不太放心楚收罷了,她已經(jīng)不再確定,他是否還是當(dāng)年那個(gè)心地純善的少年郎。

觥籌交錯(cuò),歌舞升平,耳邊盡是靡靡之音,云深抬起頭,悠遠(yuǎn)的目光落在那遙遠(yuǎn)的月亮上,輕紗一般的云籠著一輪圓月,朦朦朧朧地宛如一滴淚落在昏黃的宣紙上,慢慢暈染開來。

她抬起手伸向那月亮,月光落在掌心,那一輪明月卻似乎越來越遠(yuǎn),黑夜如潮水一般洶涌而至,將一切光明擠壓成碎片,星星點(diǎn)點(diǎn),零落在這靜默的人間。

唯有這一輪明月,伴她一生坎坷,多年流離。

忽然一個(gè)人影走出前廳,云深警覺地站起身,卻見那人一回頭,溫柔的燈光下,那張恍若竹尖雪的清俊容顏帶著出塵絕世的朦朧感。

她忽然想起,那年長街,燈火闌珊處那個(gè)一身青衣的少年。

她沉默著,望著他飛身而起落在她身前,湖水一般清澈又深邃的眼睛直直地凝視著她。

那看不清楚的湖底似乎藏了許多東西,又似乎,只藏了她一人。

“淮衣?!彼_口,聲音低低的,帶著絲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

楚收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她沒來由地感到恐懼,這樣的他,陌生得令她害怕,她伸出手,又小心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他突然一把攬過她的腰,云深沒有防備,待反應(yīng)過來時(shí)已被他壓在了屋頂上,他的發(fā)絲散落下來,遮住了月光,遮住了聲音,遮住了全世界,這個(gè)狹小封閉的空間只有他們兩個(gè)人,他溫?zé)岬暮粑鼑娫谒灰癸L(fēng)吹得冰涼的臉上,漏進(jìn)的月光在他眼底深黑色的湖水上明滅。

“你生氣了嗎,世子哥哥?”她抬手捧住他的臉龐,手指溫柔地描摹著他的眼角。

那一聲“世子哥哥”讓他眼底似有一瞬波瀾,很久很久以前,初識(shí)之時(shí),她也是這么叫他的。

六年了,整整時(shí)隔六年,他又聽見了那熟悉的呼喚,似乎他們之間流淌的歲月在一瞬間湮滅成塵埃,一切又重新來過。

“是,”他低下頭,鼻尖抵住了她的鼻尖,溫柔繾綣的目光似乎要將她拉下湖底,“我生氣了,犀兒?!?

云深雙手環(huán)上他的脖子,微微抬頭,輕輕吻在了他的唇角,眸中仿佛盛著星辰,亮晶晶得讓他移不開眼,“我很想你?!彼曋难?,一字一頓,“淮衣,我很想你?!?

楚犀,一直很想念楚收。

楚收忽然笑了,他一只手抵住云深的唇,指尖惡劣地挑弄著,“蕭姑娘,光天化日之下,這不合禮數(shù)?!?

“禮數(shù)?”云深挑眉,突然一口咬住了他作亂的手指,眉眼間的笑意宛如一只狡黠的狐貍。

濕濡濡的溫?zé)岣蟹路鹉辖男M蟲在心間爬過,楚收仿佛被電了一般慌亂地收回手指,云深敏銳地發(fā)現(xiàn)他的耳朵有些紅。

云深手指輕點(diǎn)著他的臉頰,“況且,你瞧這黑夜漫漫,何來光天化日之說,世子未免也太過迂腐了?!?

“江湖里的姑娘都這般熱情嗎?”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睛,強(qiáng)作出風(fēng)流浪子的神態(tài)掩飾住剛才一瞬間的慌亂無措。

云深附在他耳邊,“別的姑娘我不知道,不過你的姑娘自然是?!彼龎男乃嫉匾Я艘豢谒亩?,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身子一震。

你的姑娘……

這四個(gè)字好像炸藥一般在他的腦子里炸開了,他腦子暈暈乎乎的,什么運(yùn)籌帷幄,什么陰謀算計(jì),全都炸碎了,里面什么都沒有,空空白白的一片。

只有他的姑娘。

眼中突然有一分酸澀,他把腦袋埋進(jìn)云深的頸窩,低低笑了一聲,“對(duì),我的姑娘,我的,犀兒?!?

云深撫摸著他的長發(fā),像安慰小孩子一樣輕輕地?fù)崦?,夜色深沉,宛如一塊巨大的黑曜石,又冷又硬,似乎有那么一雙無情的眼睛,透過它,永恒地凝視這蕓蕓眾生。

凝視著他們。

身下是堅(jiān)硬得硌人的瓦片,是鶯歌燕舞的歡聲笑語,是暗藏心機(jī)的推杯換盞,是她一生掙扎卻始終無法離開的漩渦。

身前,是這個(gè)與她糾纏了多年的男人。

楚收,你愿意跟我一起掉進(jìn)這個(gè)漩渦嗎?

可是我害怕,我害怕一切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曾經(jīng)的結(jié)局。

“林大人,林大人?”

林曄昭回過神來,驚覺自己已經(jīng)保持著舉杯的動(dòng)作許久了,那向他敬酒的官員有些尷尬地站在他跟前,他立刻躬身道:“林某酒量不佳,適才貪杯便有些頭腦昏沉,怠慢了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他謙恭的神態(tài)讓那位大人的臉色好看了許多,“林大人說哪里的話,什么見不見諒的。大人雖年輕,到底還是要保重身子啊?!?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林曄昭笑道:“大人說的是?!?

待那位大人回身落座了,林曄昭方才坐下,他低著頭,手指摩挲著青銅酒杯精致的花紋。

有時(shí)內(nèi)力太深厚,也不是好事呢。

他可不是故意聽墻角的。

只是小師妹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今兒月色真好?!痹粕钆吭诔盏南ド希抗獍V癡地望著天際那輪明月。

楚收用手指梳理著她披散開來的長發(fā),細(xì)致而溫柔,仿佛高閣之上的貴公子撥弄著絕世的名琴。

她的聲音也像月色一樣溫柔而空靈,“父皇告訴我,他第一次見母后是在戰(zhàn)場(chǎng)上,母后一身紅衣自風(fēng)沙盡頭策馬而來,那時(shí)他傷痕累累地倒在死人堆里,昏過去的最后一眼,一見鐘情,此生不渝。母后帶來了和平,帶來了希望,就像黑夜里的一輪明月一樣,暗夜流光,所以我的宮殿,叫做流光殿?!?

楚收低著頭,這些他都知道,因?yàn)楫?dāng)年對(duì)那個(gè)自天際而來的紅衣少女一見鐘情的,不止是楚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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