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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云

蕭天佑 譯

那是個對我來說絲毫也不重要的時期,我遷到這個城市安頓下來。安頓這個詞并不確切,因為我當時沒有任何安頓下來的欲望,我愿意讓我周圍的一切都是臨時的,不安定的,只有這樣我才能在內心里感到安定。那么什么是我內心的安定呢?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因此,經過輾轉介紹,當這里有人聘請我來當《凈化》雜志的編輯時,我就接受了這個工作。

對于一個剛下火車的人,人們知道,城市只不過是一個車站,轉來轉去盡是一些越走越狹窄的街道,兩旁是車站的庫房,運輸代理人的庫房和咖啡館,載重卡車擦肩而過,噴著令人惡心的濃煙。他雙手交替著提行李,不一會兒便手酸臂痛,汗流浹背,襯衣緊緊貼在身上。這里的一切都會使他感到煩躁。

我正是在一條這樣的街道里找到了符合我條件的帶家具的住房:在一棟樓房的大門門框兩邊,用線繩系著兩排利用舊鞋盒做的出租房屋的廣告,雖然字寫得都不好,卻都貼著正式的印花票。我提著行李,不時地停下來換換手,看到那些出租房屋廣告便走了進去。這樓里每個樓門、每一層樓至少有兩家出租房屋。我在三門二樓門口停下,按了一下門鈴。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房間,光線有些暗,有扇門窗通向院子,須從院子里經陽臺進出,使它與這套房子的其他房間隔開。女主人瑪格麗蒂小姐耳聾,害怕小偷,平時總把鐵柵欄鎖上。房間里沒有衛生間,廁所搭在陽臺上;室內只有一個洗臉池子,有自來水,卻沒有熱水龍頭。這不是很適合我嗎?租金很適合我,是我可以承受的,多了我付不起,少的我又沒有找到。再說,這住房也是臨時的,我自己對這一點應該非常明確。

“好吧,我要了。”我回答瑪格麗蒂小姐說。可她以為我在問那房間冷不冷,用手指了指那里的火爐。

房間我已看過了,現在只想放下行李出去走走。到達這里后我很想洗個澡,可又懶得打開箱子找肥皂,僅把手伸到洗手池水龍頭下面沖了一下。

“噢,為什么您沒告訴我呢?我這就去給您拿毛巾。”瑪格麗蒂小姐說罷,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間,拿來熨得平平整整的毛巾掛在椅子背上。我覺得臉太臟了,又用水清爽了一下臉,再用毛巾搓了搓。這個動作使女主人終于明白了,我要下了這個房間。

“啊,您要了,您要了。好,您是不是要打開箱子換換衣服,您請便吧;這里是衣架,請把您的大衣給我掛這邊。”

我沒讓她來脫我的外套,因為我想馬上出去。只是要設法告訴她,我需要一個書架:我有一箱書要運來,那是我在這動蕩生活之中好不容易才收集起來的一些書籍。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對那聾子解釋清楚,最后她把我領到她房間里一個小貨架前,那上面放著她的針線筐、紗線筒、需要修補的舊衣服和各種刺繡樣子。她答應我很快收拾出來,搬到我房間里去,我這才出了門。

《凈化》雜志是由某機構主辦的,我應該到那里去報到后才知道我的任務是什么。如果我再年輕幾歲,對生活抱有更大希望,那么這項新的工作,這個新的城市,也許能使我感到興奮或滿意。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我看到的全是灰色,看到的是大家都在貧困中掙扎,我也在其中掙扎。不是說我已聽天由命了,不,我是樂在其中,因為這樣就證實了我的看法:生活就是如此。就說現在去找那單位吧,我寧愿多走幾步,選擇那些又小又窄毫無名氣的街巷繞道走,也不愿走那些兩旁都是商店、酒吧,櫥窗里擺得琳瑯滿目的大道;我覺得走在那寬敞的街道上心里不痛快,那里看不到身邊行人疲憊不堪的樣子,看不到小飯館里那擁擠不堪的場面,看不到那些破舊的小店鋪,聽不到窄小街道上特有的那種噪聲:有軌電車的行駛聲,小貨車的剎車聲,小作坊里電焊時發出的刺刺聲。我這樣做的原因是,外部世界那些破舊與貧困的樣子,可以使我的內心世界得到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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