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當車子快要駛達家門口的時候我看見了秦洲,他正捧著一束香檳玫瑰在門口等我。
藤倉太太先我一步下車把東西放進屋里,我的腳剛落地秦洲就擁上來給了我一個擁抱。
“恭喜出院!”他在我耳邊高興的說。
我有些差異,從看到他的那刻起。我沒想到他會主動過來找我,畢竟自醫院里他跟我說出“訣別”的話后,他就沒有再和我聯系。
“對不起,這半個月沒能好好陪在你身邊……”他把頭埋在我的頸窩里,輕聲說著抱歉。
我又驚又喜又有些莫名的氣急敗壞,于是伸出一只手狠狠的朝他的背打了一巴掌,我問他:“你為什么在和我說那樣的話?我以為我們以后再也不能見面了……”
他放開我把花送到我手上,笑瞇瞇的說:“為了讓你安心治療……”
我雖然接過他手上的花,但是對于他的話卻是一點都不信的,我堅信是付以昭從中作梗,我問他:“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笑著攬我進屋,“怎么會呢?我要是真得罪了誰會安然無恙的在這里嗎?”
我仔細揣度他這話,其實說的也有道理。畢竟有小王總這個先例在前,如果他真得罪了付以昭恐怕不會一點事都沒有。
他既然不愿意說出實情,我也就不好再問他。
我們現在很好,既然事情都過去了追究也是無益。
晚上我留秦洲吃了晚飯,第二日他約我去看紅葉,用來彌補上次沒能如愿的約定。
就這樣我們在六義園滿天的紅葉見證下正式成為了男女朋友。
漫天的紅葉,就像我向錦源求婚的那一次。
當我和事務所的伙伴們說到我的戀情時并沒有引起過多的驚訝,仿佛我和秦洲在一起是他們覺得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我和秦洲一直相處的非常愉快,圣誕的時候我們還一起去了東京塔,圣誕過后我們迎來了日本的新年,事務所放了三天假(元月1-3號),我還收到了本間先生給的壓歲錢。
我對秦洲說:“總算把去年的霉運都趕跑了,新年新氣象!”
秦洲拍了拍我的頭,眼睛笑成了月牙,“對,新年新氣象!”
我們的感情進入到非常“熱烈”的階段,幾乎天天都要見面,本來這時秦洲所在公司的新址已經裝修完畢,他和我們事務所已經沒有了工作上的交集,我和秦洲也就此失去了工作時間的相處,加上兩人工作都很忙,所以不得不擠出所有的吃飯時間在一起,故藤倉太太替我準備午餐和晚餐的機會也越來越少。
就這樣工作和戀愛占據了我生活的全部,我甚至過得忘乎所以連春節也不想回家了。
因為秦洲說他不回家過年,我問他:“你的父母不會想你嗎?”
他面帶笑意隨口帶了一句:“我父母都過世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他說起父母,看著他面帶微笑的說出這么“殘酷”的話語,我莫名有些心疼,我對他說:“那好,我今年也不回去了!”
他說:“沒關系嗎?”
我說:“沒關系,如果要回去過春節我這邊還要向本間先生另外請假,就留下來陪你好了。”
秦洲自然很高興,于是我打電話跟父母說明情況后就跟本間先生告了三天假和秦洲窩在一起慶祝春節。
除夕的那天晚上付以昭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而那時我正和秦洲坐在一起看煙花根本沒有聽到電話的聲響,未接來電還是秦洲看到的。
他一只手舉著手機,另一只手的食指往手機屏幕上點了兩下,繞有深意的笑著問我:“這個付先生是誰?”
我過去搶他的手機:“他是我的朋友。”
“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
“真是普通朋友?”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不再掛著笑,一雙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我。
熱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我從來沒想到秦洲會問起付以昭的事情,換句話說,我一直以為這該是我對秦洲所問的問題。而且我也沒想到秦洲會以這種語氣問我。
我覺得他似乎有些“敏感”,并且跟他最初留給我的印象不大一樣。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基本可以確認秦洲和付以昭不認識,那就是說“他得罪付以昭”的猜想是基本不成立的了。
那么上次……我想他應該并不知道付以昭的事情。
“我上次眼睛受傷的事還記得嗎?”我溫和的對他說,“上次是鐘先生幫我轉的醫院,我來這里也是鐘先生安排的,我曾經說過鐘先生相當于我在渡城的監護人……”
“那和這個付先生有什么關系呢?”
“這個付先生就是鐘先生的老板,上次的事也多虧了付先生在背后的幫忙,我有幸曾被邀請去他們家一個公館花園做客,所以認識了……”我笑道,“過年了朋友間寒暄一下也是常事。”
我之所以這樣說,一方面我害怕秦洲誤會,我總不能告訴他我未婚夫去世了,而最后的托付對象就是這個付先生。既然之前已經想好了回國后就和付以昭不會再有什么聯系,那么之前發生的事情實在沒有必要詳細的糾纏。
另一方面,我不希望秦洲知道錦源的事,如果如實相告肯定會牽扯到錦源。
最終秦洲還是對我輕描淡寫的描述放棄了追問。
“也是,過年了收到新年祝福的電話短信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秦洲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落寞,我想他應該是想起了他逝去的父母。我走過去輕輕的在背后抱住他,過了一會兒用胳膊肘杵在他的背上,故意打趣他,“怎么啦?還吃醋啦?”
他突然一轉身把我攔腰抱住,眼睛還是笑的跟月牙似得,又變成了往日的模樣,“對啊,對啊,我就是吃醋了。”
我對他說:“你這就吃醋了?那把我所有朋友親人都排到一起,你豈不是要腌成了醋蘿卜?”
“好啊,你竟然敢把我比作蘿卜?”
他伸出手開始往我腋窩下哈癢,我們又開始開心的打打鬧鬧。
晚上十二點守完歲我把隔壁客房收拾出來給秦洲住,但是秦洲堅持要回他的公寓,我問他是否太晚不安全,他伸出食指彈了一下我的額頭,“那可不行,孤男寡女的有損清譽。”
我說:“沒關系的,你睡我隔壁房間就好了……況且我一向都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誰知他挑著眉斜著眼睛望著我,嘴角高高揚起,“我是說我不能讓我的清譽白白受損。”
我:……
送走秦洲后,收拾完屋子已經將近一點鐘,我最終還是沒有回電話給付以昭。
新年過后又是櫻花時節,錦源祭日的前一天晚上我獨自一人連夜趕回了渡城。
往返的機票我早就提前訂好。
第二天一清早我折了漂亮的櫻花去看錦源,沒有什么能比這件事重要。
錦源的墓碑上積了許多灰塵,我甩開袖子輕輕擦拭,手里的粉色櫻花映著錦源的笑臉。我望著輕風拂過墜下的粉色花瓣生出無限感慨。
再過不久又是櫻花漫天,可是錦源看不見他最愛的粉色櫻花了。
從此記得他的人會越來越少,任青草荒蕪,花飛花謝都化進那地下無盡的黑暗,他什么都沒有,只有黑暗。
縱使春光無限好,唯不見君,一切又有何用,想到他在萬物勃生的季節里死亡只能平增傷感,傷至心處忍不住淚盈于睫。
我來不及拭淚只能收起感傷趕緊離開墓園。
不僅僅是怕遲了誤了飛機,另一個原因是唯恐遲了遇見付令儀女士,我倆互相看不順眼,遇見了肯定尷尬。
我剛走到墓園門口就看見鐘叔推著付以昭出現在我面前。
“好久不見,安小姐。”鐘叔說。
我杵在原地對著付以昭微微欠了欠身子,“好久不見。”
鐘叔抱著應該是剛折下不久的白櫻往錦源墓碑的方向走去,留我和付以昭兩人站在墓園門口不遠的樹下。
這是我離開明園后第一次見到付以昭。
他一如既往的清瘦,茶白色的高領毛衣襯得他皮膚晶瑩剔透一般,也映的他眉眼顏色更深。天青色的對襟長衫外套從胸前合起下擺一直到小腿處,露出里面白色的寬管褲,他還是一如既往的遮住了他的腿。
他搖著輪椅到我跟前招手做了一個“過來”的手勢,我不明所以的微微彎下身子,結果臉頰就接觸到了他突然伸手遞過來的手帕。
不是他想遞手帕給我,而是他想替我擦淚。
“你剛才是不是哭了?”他溫聲問。
我趕緊起身,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說出了告辭,“對不起付先生我要趕緊走了,快趕不上飛機了。”
他面無表情的收了手,一言不發的望著我。
“我和秦洲在一起了。”
我也不知怎么就脫口而出這句話。
他木然的應了一聲,我趕緊對他欠身說了一句“再見”,腳步匆匆頭也不回的出了墓園。
我雖然緊趕慢趕上了飛機,但是飛機卻晚點了,雖然在下午事務所上班之前趕到了本間先生的面前,但是卻錯過了和秦洲的午餐。
本間先生一見到我就說:“秦洲中午過來約你吃午飯,沒等到你自己先走了,給你打電話你的手機似乎關機了。”